鬼域,與天界人界并稱三界,天界為上,人界居中,鬼域在底。三界為平行空間,一般無法通行,只能在特定的時日特定的方位打開通往異世的大門,且訪者大多有去無回。而三界相互通行之中,尤以人界去往鬼域最為危險復(fù)雜。
這是來到鬼域的第十天。
異世的空間,天空中日不再有溫度,月也愈發(fā)清冷,雖是晝夜交替,但一天不再只是二十四個小時,白天也永遠不到黑夜的一半長,日夜顛倒,氣候極寒,陰冷的氣候使得這片幾乎同人界一樣廣闊的土地貧瘠無比,平原大多是戈壁,山體也被冰雪覆蓋,通往鬼域皇城的道路兩旁寒風(fēng)滾滾望出去完全是沒有差別的荒涼景色,一個人影都沒有。
而這個異世,已是鬼域錯綜復(fù)雜的交錯空間里生態(tài)最為理想的地方,這也是為什么皇城會選在此處的原因。要知道,當(dāng)年的魔君元神受損墜入的鬼道遍地魔獸怪物橫行,相比起來,這片有統(tǒng)治有階層的領(lǐng)域已是開化了許多,至少還有個太陽,白天能夠視物。
阿零的身體在進入鬼域之后有了些辨不明好壞的變化,首先她并不像之前那樣嗜睡了,每日的作息開始變化,十天之后竟已是可以和大家慢慢同步,每夜只需休息八小時左右就能醒來。只是,她的睡覺仍舊像是休眠,一旦入睡則無論外界發(fā)生任何動蕩都不會清醒,這是一個危及生命的重要缺陷,需要嚴加守護。此外,她的體力體質(zhì)卻似乎是更弱了,常常看著都氣色很差臉色蒼白,臉上濁氣的紋路已經(jīng)無法用靈氣修復(fù),如今小半張右臉上痕跡非常明顯,使得本就蒼白的容顏看著愈發(fā)可憐。
這樣的身體狀況遇上這樣的氣候本就勉強,更何況他們正朝著雪原冰山進發(fā),今日已是攀爬到了雪山的半山腰,過了今晚便要進入最危險的登頂階段。
第十日,第十個夜晚悄然降臨,一行人在半山腰的巨大巖石之后尋了一處避風(fēng)的位置,開始搭建臨時的露營場地。結(jié)界罩下,隔絕了最后一絲風(fēng)聲,同時也隔絕掉了不可信任的人,結(jié)界之內(nèi),阿零正和清衡一起努力生火,晝焰行脫下身上的長毛大氈鋪在地上算是墊子,再蓋上阿零的披風(fēng)就有了被褥,除了阿零體虛需要每晚用靈氣供養(yǎng)之外,其余幾人均是體內(nèi)有靈氣的,結(jié)界加上火堆的熱度已經(jīng)足夠御寒。
夜清衡每夜同晝焰行和阿零睡一個結(jié)界,夜福和佘青睡一個結(jié)界,大頭不怕冷卻是嗜睡,早早已經(jīng)找了塊舒服的石頭瞇了過去,無顏幾乎不睡覺,每晚都堅守崗位,觀察著四周,提防著獨自休息的青嵐,生怕他打什么鬼主意。這一路上,這樣的防御可謂無懈可擊,再加上阿零對青嵐并沒有什么好感,一連十天,青嵐幾乎沒有找到一點能接近阿零的機會,阿零也從來沒有主動同他說過一句話,彼此關(guān)系可謂糟糕,這一晚也是同樣,算是被排擠在外飽受監(jiān)視的青嵐神色無異的坐在最外圍,結(jié)界罩下,他背對著晝家一行人,冰冷視線淡淡望向遠方,心里的情緒苦澀且憤恨。
那一日,他得知晝焰行已經(jīng)找到了進入鬼域的正確入口,同時亦心知以晝零作為載體讓靈鳶復(fù)活已是他唯一的選擇,他再不愿,也還是差遣侍靈前去送信希望能結(jié)成同盟,結(jié)果得到的,卻是拒絕的答復(fù)!從最初的不屑排斥,到被拒絕之后震驚,再到開始猜疑慌亂,最后他靜下心分析,認定晝焰行一定不懂得靈格合一回歸神位的咒術(shù),一切只是他的虛張聲勢而已,所以他也淡定的等了下來,不想這一等,竟是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再無音訊!
這一個月里,晝零的身體一定是不斷的惡化,自然也連帶著靈鳶回歸神位的可能性越來越小,起初他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給了那魔君這么大的勇氣,讓他竟是在這樣的時候還敢虛耗晝零的壽命?!后來,在煎熬等待的過程中,他才慢慢的領(lǐng)悟到,這是一場時間的賽跑,目標便是他們二人各自心愛的女人的性命,他同他拼的,就是他們誰會更加等不起!
晝零現(xiàn)在還活著,還陪在他身邊,所以他比他淡定,靈鳶回歸神位需要時間,如果晝零留給晝焰行的時間還有三個月,那么除去儀式需要的時間,靈鳶能留給他的也許只有一個月,所以他更加著急!而最后一點,亦是最最重要的原因,晝焰行并不害怕晝零死,他并沒有一定要她活下去的執(zhí)念,這樣的想法真是冷酷到讓他不恥卻又淡然得讓他嫉妒,只因他便完全做不到這一點,一想到最后一次復(fù)活靈鳶的機會已經(jīng)快要失去了他就心急如焚,最后終于忍不住,主動示弱,給出了有利的籌碼,終于得以加入了這個團體!
而他給出的籌碼,是夜清衡的真身!
萬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之后,三界動蕩異?;靵y,神女離世,魔君隕落,兩方陣營都亂作了一團,卻是只有他暗中發(fā)覺,其實魔軍的亂是真亂,天兵的“亂”,卻是亂得有條不紊,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形成了猛烈攻勢,將一盤散沙一般的魔族大軍狠狠剿滅在了越山!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全部都是天帝的陰謀!當(dāng)時悟出了這一切之后,他帶著靈鳶尚存一絲精氣的尸體匆匆下界躲避天帝追殺,鬼使神差的就到了魔宮所在的靈山,當(dāng)時魔族幾乎所有人都殺上了越山正好給他鉆了空門,他藏好靈鳶之后探查敵情,無意之中被他發(fā)現(xiàn)了夜清衡的那具無頭尸體!
弄死幾個看守的小嘍啰并非難事,盜出尸體之后,他鋌而走險再上天界,竟是被他好運的找到了靈鳶帶回交給天帝的那個頭顱!魔君未死,死的卻是一個與他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的男人,他自是猜測到了死者的身份。留下這具尸體,他本意是作為要挾,因為當(dāng)時他并不相信魔君就這么死了,一直提心吊膽等著他再次回來找靈鳶復(fù)仇,結(jié)果卻是數(shù)月之后,魔族被神族徹底剿滅,這場持續(xù)了多年的神魔大戰(zhàn)最后以天帝獲勝宣告終結(jié),他才終于放心下來,趁著一次探察之時,將那尸體冰封在了鬼域的雪山之上。
而這一次拼定力,他輸了,輸?shù)袅俗詈笠粋€可以用來要挾的籌碼!他甚至很多時候都懷疑晝焰行早就猜出了當(dāng)年夜清衡的尸體失蹤同他有關(guān),他是個心思太過縝密且極度陰冷的人,萬年之后磨去了昔日鋒芒,整個人愈發(fā)的詭秘難測,如今很多時候,他看著那雙冰涼豎瞳都不由的心生寒意,很多次他都在心里掂量,計算著應(yīng)該何時出手,應(yīng)該走到哪一步才是保全自己還能得到靈鳶的最優(yōu)選擇,最后得到的結(jié)論,他只有唯一的一條路,還可以勉力一試!
心中寒意驟起的那一刻,結(jié)界外的風(fēng)雪似乎都愈發(fā)猛烈了,白茫茫的一片雪暴席卷而來,模糊了視線什么都不再看得清,另一頭,溫馨的氣氛在結(jié)界內(nèi)彌漫,青嵐心中那雙最陰鷙最冰冷的豎瞳此刻正淡淡凝望著近處姑娘沉靜的眉眼,眸光說不上飽含深情卻也柔和澄凈,火堆在后方,光影被擋去了大半變得朦朦朧朧,阿零睜著眼,看著那背著光線條異常精致的五官輪廓微微出神,下一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晝焰行揚手拉起地上的毛氈一個翻身將兩人一起卷了進去,一瞬間身貼著身腿壓著腿,狹小空間里阿零微微縮著腦袋輕笑了一聲,故意開口歪曲:“你干嘛你干嘛,又想做什么色色的事情…”
一句話落,果然某人氣息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下一刻惡劣的掌心就伸到了她背后,在她腰上用力掐了一把…那一下真的掐得狠,選了她衣服穿得最薄的地方就用指尖掐了那么一丟丟肉起來還狠狠擰了一下!阿零淚崩,沒想到居然自家殿下能下得去這么重的手,憤憤抬眼一瞬對上那雙微微含笑的金瞳,她面不改色偷偷挪動準備反擊,結(jié)果還沒動一下呢,忽然本就半壓著她的身子一個前傾就把她一下抵在了結(jié)界內(nèi)壁上,阿零這才真的慌了:“你,你干嘛…”
“嗯?”話沒說完直接被打斷,“干嘛…?做色色的事情啊~”低低一聲輕語含著戲弄,說話間熱氣一下噴在阿零耳際,熏得不爭氣的小臉瞬間就紅了,下一刻那溫?zé)釟庀⒒拢苯臃庾?,這樣一個吻有些激烈,阿零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叫苦連連,而且那啥…清衡還睡在旁邊呢!阿零急了怒了無力反抗了,她真是不該作死以為有清衡在就可以挑釁腹黑鬼畜的!隨著那親吻深入懷抱更緊,她開始拼命躲閃用力推拒,卻是怎么也掙脫不了,幾番下來,出了一身汗氣息也亂了,他才稍稍退開,近處那微微泛著金紅色的豎瞳里光影流動。
“你知不知道結(jié)界里面還可以再設(shè)結(jié)界的?”他微微勾唇。
“……”阿零無言。
“你又知不知道,有一種結(jié)界是不透明的,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見,還有一種結(jié)界是隔絕聲音的,只要設(shè)了就一點動靜都聽不到?”嘴角弧線越大。
“……”阿零表示,她其實是知道的…只是沒想那么多…所以她才是作死啊作死!
望著那微微驚恐的小眼神,晝焰行心中已然笑得不行,丫頭身子虛弱性子也淡了,好像也只有窘迫到了這種時候才能露出點有意思的表情,他當(dāng)然推波助瀾:“這樣兩個結(jié)界疊加起來想必效果驚人,夫人今日都主動提了,想來定是想試試看?~”他笑得和煦,微微湊近,極盡誘惑。
阿零抿唇,奮力搖頭,堅決抵制,那一句夫人叫得她心頭蕩漾,但是她知道這個稱呼調(diào)侃大過認真,他每次都是這樣,先講話欺負她再用臉誘惑她,最后暗示他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勾起她心底的小雀躍故意刺激死她…都是她自己不爭氣到現(xiàn)在想到婚禮想到兩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都莫名激動,不就是嫁了個人么高興的就像八輩子積了德一樣,而且明明殿下就表現(xiàn)得很自然只有她一個人在意丟臉死了!
阿零怒了,知道這只是一個逗弄游戲她不怕了:“我要睡覺了,你該干嘛干嘛…壞人晚安!”
壞人晚安?呵呵…
“傻子晚安?!?
阿零:“……”
片刻,咬牙:“老,老公晚安…”
金瞳微微一扇,下一秒薄唇輕勾:“傻子晚安?!?
阿零:“……”
靠!
——
這一晚,風(fēng)中是訴不盡的悲涼和凄苦,第二天早上起來,佘青看看自家小主子無精打采的樣子,再偷偷瞥了眼自家殿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容顏,心中默默盤算難不成昨天晚上殿下忍不住把人給辦了?她問夜福,夜福卻搖搖頭:“不會,三層結(jié)界都沒設(shè)呢絕對不可能?!?
佘青結(jié)界是弱項,沒太聽懂:“什么三層結(jié)界?”
夜福微微嘆氣:“沒什么…就是結(jié)界…”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一路心底悲哀,其實三層結(jié)界的可行性他琢磨很久了,但是一旦施展起來大家都能感應(yīng)到,實在是…算了還是忍著吧…
隔日天青,后半程的攀登異常順利,漫長的二十個小時黑夜之后,迎來的白晝只有短短不到十個小時,一行人卻是好運的在今日夕陽落下之前就登上了頂峰,青嵐履行諾言,召喚出神兵“鏡泉”,清水一般的藍色液體從一面銅鏡之中傾瀉而下,落上地面之時一瞬淡化了萬年冰封的山頂囤積了許久的濁氣和雜質(zhì),使得他們腳下的懸冰在那一刻瞬間清澈起來,隱隱的,冰層之下,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白影來。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高到了嗓子眼,特別是夜雪,一路被綁著雙臂帶著“控靈鎖”押上雪山,她都要瘋了!
她為了清衡殿下甘心被困石棺萬年,這就是她的回報!
她為了大殿下肝腦涂地在所不惜,這就是她的回報!
她揭發(fā)了晝零的身份,大殿下卻是隨即娶她過門,婚姻,他竟是給了她一場婚禮一段婚姻!他怎么可以這么對她,他怎么可以結(jié)婚?!這,就是他給她的回報!
而她,如今靈魄和清衡殿下的靈魄鎖在了一起,解鎖之前如果她有任何非分舉動便是連坐之罪,所有的傷痛都會反噬到她的身上,這一切一定是早有預(yù)謀!為了不曝光他們私下做了很多安排,就是為了讓清衡殿下回去本體,然后將她拋棄!
夜雪一聲不吭站在人群中,沒有一個人在意她的痛苦,所有人的目光集中的地方,只見那冰面之下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墨色的長發(fā),澄凈的肌膚,那輕輕闔著的眼睛睫毛密長,那一張容顏,驚為天人,所有的這一切,都透過那裊裊青煙,倒映在了一抹幻影之中,落入了,那清幽淡漠,如同天邊孤寂夜星一般的,藍灰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