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機場的路上,車流如織。
屠亮開車,白慕川坐在后面。
他換了一套黑色衣服,戴一頂鴨舌帽,口罩往臉上一掛……
好一個嘻哈風大男孩!
屠亮看一眼后視鏡,有點忍不住笑。
“我怎么感覺你們特別幼稚呢?”
白慕川的聲音,從口罩里出來,特別低沉。
“幼稚沒什么不好!只要她能脫離這個漩渦,平平安安就行。”
當初向晚就是用這個理由……成功激怒他的。
也許不在他的身邊,她根本就不會有危險呢?
也許她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被他連累的呢?
“你們年輕人談戀愛啊,就是不愿意放下那點面子。”屠亮笑著搖了搖頭。
末了,他又打量白慕川那一身黑,忍不住笑。
“搞得偷偷摸摸的樣子,是不是更刺激啊?”
“刺激個屁!”白慕川哼聲。
睡慣了溫暖的被窩,誰愿意天天裹涼席?
這些天,他都懶得回賓館了,經(jīng)常直接住在隊上……
他從來不提向晚,旁人也不提向晚。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想著向晚。
屠亮笑嘆,“去吧,服個軟。好好賠個不是……這樣等案子結(jié)了,大概就可以喝到你們的喜酒了。”
白慕川沉默一瞬,“是。案子不結(jié),喜酒都不敢請!”
沒把那個人抓出來,哪里能踏實過日子。
可再一想……
就算抓出那個人,往后就能踏實過日子了嗎?
一個案子結(jié)束,還會有另外的案子。
刑警的生活,就注定了漂泊……
白慕川眉頭若有似無的皺了一下,“屠亮。”
“嗯?”屠亮開著車,沒回頭。
“這些年,你媳婦有怪過你嗎?”白慕川問。
“……”屠亮長久沒有說話。
無聲的寂靜里,是鋼鐵男兒無言的落寞。
屠亮在京都工作,家鄉(xiāng)卻不在京都。
老婆跟著她離鄉(xiāng)背井去京都打拼,他工作這么多年,連一套好點的房子的首付都沒奮斗出來……
“做刑警的老婆不容易啊!”屠亮笑了笑。
算算日子,他離開京也有些日子了,除了每天打打電話,在網(wǎng)上跟妻子和女兒聊上幾句,他們一直都沒有見著面。
“我老婆說了,這喪偶式的婚姻,這又當?shù)之攱尩娜兆樱貏e鍛煉女人,她現(xiàn)在過得特別有安全感,不用靠漢子了,因為自己就像個漢子。馬桶壞了自己修,燈泡壞了自己換,出門遇上流氓自己打,都不用報警……”
屠亮是帶著笑說的。
可白慕川聽著,眸子卻沉了下來。
“等我明天回來,你就放兩天假,回去看看。”
“嗨,不用!”屠亮笑容滿面,“我們粗老夫老妻的,早就習慣了。”
“不能習慣。”白慕川說:“女人,是需要愛的。”
屠亮沉默。
好一會,輕輕“嗯”一聲。
像是松口氣,又像是突然有了期待。
“那好吧,回頭我就給媳婦報喜訊!”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
白慕川有點心不在焉,不停看腕上的時間。
“來得及!”屠亮安慰他。
“……嗯。”白慕川喉嚨微微一鯁。
不是怕來不及。
其實,是等不及。
……
汽車停在航站樓外。
白慕川壓了壓帽子,剛準備下車,手機響了。
“喂!”他接起,眉頭緊擰。
“是白隊嗎?”打電話的是謝綰綰的助理,聽聲音有點焦急,“綰綰昨晚跟葉輪出去喝酒,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我打她電話也一直打不通……又不太敢聲張。我有點怕……會不會又出了什么事?”
助理是被嚇怕了。
謝綰綰遇上的事,一樁接一樁。
她生怕有一天,自己為了工作把命搭上。
所以,第一時間報警,把事情告訴了白慕川。
“跟葉輪?”白慕川有些奇怪,“他倆單獨去的?”
助理:“是的呢,都沒讓我們跟。你知道她的性格,獨來獨往慣了。”
白慕川沉默一秒,“那你怎么知道,是葉輪?”
助理:“她告訴我的呢。說是葉輪要請她喝酒……我尋思這段日子她呆在西市也挺煩的,劇組工作耽誤著,案子也沒進展,喝點酒釋放一下壓力也挺好的。可這一晚沒回來……眼看今兒的天又黑了,還是找不著人,我突然就覺得有點不尋常?”
“……”
“白隊,我實在不知道怎么辦了?你能不能幫忙找一下?”
“……”
白慕川有些為難。
直覺告訴他,謝綰綰不是這么不靠譜的人。
跟葉輪出去喝酒,他信。
可一夜未歸,整整一個白天也沒見著人,絕對不同尋常。
“最近這些日子,她狀態(tài)特別不好……”助理用詞比較小心,也比較委婉,“我尋思你能不能過來一趟,如果咱們找到人,你也順便可以了解一下情況……”
謝綰綰也是案件中的一個關(guān)鍵人物。
助理的話,沒毛病。
從原則上講,白慕川確實該去。
可是……
他再次看了一下時間。
都這個點了。
如果他去找謝綰綰,就無法飛錦城為向晚過生日……
“這樣吧,我這邊還有點別的事,我安排別的民警給你聯(lián)系。”
助理明顯有一點失望,但還是嘆了一口氣,“誒,好的!”
屠亮看出他的情緒,“你趕緊去吧,你就不在西市一個晚上,這天,塌不下來。”
白慕川嗯一聲,把助理的手機號發(fā)給他,又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有情況馬上給我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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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明天見。”
“明天見!”
白慕川推開車門,大步邁了出去。
……
陰冷陰冷的錦城,還飄著小雨。
出租車勻速的行駛在大街小巷,不知要駛到哪里去……
向晚不問,司機也不催。
他慢慢的開著,向晚默默地坐著。
車窗外的景致,在這個飄著煙雨的夜里,莫名美好。
現(xiàn)代人的生活節(jié)奏太快。
很難有這樣的機會,放空腦子,游蕩在街上。
沒有目標,沒有想法。
向晚突然有點愛上這樣的感覺。
微醺的狀態(tài)下,欣賞這一座美麗的城市。
煙雨下,這座城,美麗繁華到了極致……
汽車開得越來越慢,就像留時間給她欣賞似的。
出租車很貼心。
向晚微微一笑,“如果我不說停,你是可以一直開下去嗎?”
“可以啊!開到天涯海角去!”
“哈!你真幽默。”向晚笑了笑,轉(zhuǎn)而又說:“謝謝師傅,錦城的美,就需要這樣慢慢體會……”
嘿一聲,司機也跟著笑:“怪不得,原來是個文藝女青年啊?!對了,你需要聽聽音樂嗎?”
向晚淡淡的,“隨便!”
司機沒有說話,音樂聲卻響了起來。
向晚聽著,唇角一撩,漸漸是醉了。
……
“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
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
余路還要走多久,你攥著我的手
讓我感到為難的,是掙扎的自由
分別總是在九月,回憶是思念的愁
深秋嫩綠的垂柳,親吻著我額頭
在那座陰雨的小城里,我從未忘記你
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
……
汽車在街頭慢慢行駛著。
煙雨蒙蒙里,街燈漸漸熄滅……
夜深了,人散了。
這個世界,慢慢變得安靜。
這是向晚很久沒有見過的錦城樣子。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要一直這樣走到天長地久……
然而,
出租車卻突然停下了。
向晚沒有準備,身子微微前傾。
心里莫名一緊,卻聽出租車司機說,“到了!”
到了?
向晚并沒有想過要下車啊。
她疑惑地張了張嘴,正想發(fā)問,突然看到雨刮器外的前方。
這是一條小街的盡頭,一個小酒館的檐下掛著燈籠,泛著溫暖的光芒。
都這個點了,小酒館生意很好。
燈箱廣告牌下,一個男人靜靜站著,手揣在褲兜里,英挺的身軀被燈光投下一條頎長的剪影,悠閑中有幾分落寞,像是在等一個不會來的人,哪怕口罩將他的半張臉捂得嚴嚴實實,但那一雙眼睛里的光芒卻熾烈如火……
深邃、迷離。
含情脈脈。
……
唔!
真是一個迷人的家伙。
向晚瞇起眼看他,許久沒有動。
出租車司機也沒有催。
歌聲還繼續(xù)在耳邊徘徊……
飄入耳朵,飄在腦海。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你會挽著我的衣袖,我會把手揣進褲兜
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
向晚慢慢地捂住了嘴,卻沒蓋住眼睛里突然滑下的淚。
男人走了過來,輕輕拉開車門。
“小向晚,天涯海角都到了,還不下車嗎?”
向晚扭頭看他,姿勢有點僵硬。
心情也極是復雜。
喜憂參半。
半個月來,兩個人沒有聯(lián)系。
好不容易橫下心來做這一件讓人覺得幼稚的事,
初衷是對案子的配合,可仿佛間,卻成了兩個人情感的考驗。
這些日子里,她其實不知道白慕川是怎么想的……
現(xiàn)代都市的男女,愛情來得快,也去的快。
天天膩在一塊兒的時候,以為明天就可以到白老。
然而,一個轉(zhuǎn)身,可能就是兩個世界。
這半個月,向晚經(jīng)歷了太多。
她沒有告訴白慕川。
他也沒有安慰過她……
不,沐二少安慰了。
用他的實際行動,一直在默默支持。
向晚的事,她知道他會知道,但他一直沒有問。
向晚不知該感激,還是該失落。
女作者之間那點撕逼的事,其實向晚很不愿意讓他知道,覺得丟人……
而他,也友好的維持著這樣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心,給她時間自我消化。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他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
向晚以為……他不會來。
甚至,永不再來。
“呵!”在白慕川默默逼視的眼神里,向晚終于還是笑了,“我以為這輛出租車,是對方安排的。沒有想到,是你安排的……”
白慕川哼笑,“所以,你以為會落入狼窩,結(jié)果卻落入了虎口?”
噗一聲,向晚只是笑。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白慕川像往常一樣,摸摸她的頭,往駕駛室望了一眼。
“兄弟,多謝了!”
“不謝不謝,很樂意為白隊效勞啊!”那哥們兒看這情景,笑不可抑,“真是沒想到呢,原來白隊這么浪漫!”
“……”白慕川不吭聲。
以他的性格,打死都不會承認“浪漫”這個詞的。
向晚低頭,含著淚笑。
白慕川微微牽唇,朝她伸出手。
向晚搭上去,大手溫暖而干躁,牽著她下了車。
背后,是司機小趙的笑聲,“白隊,往后還有這種好事,記得還叫我啊!”
白慕川淡淡的,“不會有了。”
一次就夠受不了的。
還里還有下次?
出租車開走了。
兩個人站在蒙蒙煙雨里。
白慕川低頭看著她,捏了捏她的臉,“瘦了!”
向晚不吭聲,只是笑。
白慕川哼笑,看著她,抬了抬胳膊。
向晚會意,輕輕挽著他的衣袖,然后,看他把手揣進褲兜,走過小酒館的門口……
這里和街燈早已熄滅,很安靜。
離小酒館大概十米開外,白慕川就停了下來。
他一把將向晚拉到懷里,躺在一家商鋪的屋檐下,扯下口罩,低頭看著她,氣息突然變得粗重,“為什么沒有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