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飯不僅程正吃不下,向晚也吃不下了。
氣氛突然冷下來的客廳里,眾人面面相覷。
好好的心情,似乎都被破壞了。
小姨是個會來事的人,怔一下,就笑著打圓場,“不管他了。主角走了,我們難道就不吃飯了啊?走,大家吃飯去。”
說完安慰般攬了攬向晚的肩膀,“晚晚,別灰心啊。走了他,優秀的男人還多得很……”
最后這……神來之句啊。
什么叫不要灰心?
他們以為程正離開是因為對相親對象不滿意?
這次,向晚還真沒這么想。
程正這種人,誰猜得透?
她微微一笑,回頭:“那個小姨,我也不吃了。我手指痛得有點受不了,還是得去醫院看一下比較安心。”
譚云春一驚,拉她手看了看,馬上解圍裙,“我陪你去——”
“媽,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向晚就著那只扎了紗布的手,挽住包包,禮貌地跟長輩一一道別,加快腳步,飛一樣走出了小姨家。
天很熱。
七月底暑氣蒸騰,地面上燙得可以煮雞蛋。
向晚走在路上,被汽車尾氣一沖,整個人毛蹭蹭的,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她當然不是為了去瞧醫生的。
不想呆在那個房子而已。
只不過出來才發現,宅的時候長了,連朋友都沒有幾個……以前相處得好的同學朋友好多都談戀愛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圈。
在這個燥熱的午后,她能去哪里呢?
白慕川要走了。腦子里始終盤旋著這句話。
揮之不去,阻止不了。
站到一棵有涼風拂過的樹蔭下,她掏出手機,滑動著電話簿,找到那個名字——白慕川。
遲疑。
遲疑很久——
甩甩頭發,清清嗓子,她終于撥了下去。
“喂!”
低沉的男中音,磁性、悅耳,穿透力很強,清清冷冷的,仿佛貼著她的頭皮和耳朵鉆入了心里,向晚緊了緊手機,努力保持著音調的平穩。
“白隊,那個……720案子結案了?”
沉默。
他用沉默表明了態度。
這個案子,他不必也不樂意與她談論。
“還有別的事嗎?”
向晚臉頰有點燙,貼著手機的皮膚像粘在火爐上,情緒被莫名撩動著,扯得心窩隱隱繃緊。白慕川的話簡潔明了,可每一個字符都像一組滲透靈魂的密碼,讓她止不住的心臟狂跳。
“就是關于案子,我有些疑惑沒有解開——”
“比如?”白慕川低低問。
“比如虐貓的人,是田小雅嗎?”
“是。模仿你小說。”
“那就證明她確實看過我第一個版本的細綱了?”向晚內心豁然開朗,聲音的愉悅度突然就提高了好幾個點,“既然這樣,那就可以證明其他幾個讀者在撒謊。那你有沒有調查過,她們為什么要撒謊?”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好久,白慕川不冷不熱嗯一聲。
“目前沒有她們撒謊的證據,當然,她們也沒有動機。”
“田小雅都證明她看過,這還不算證據?”
“當然不算!”白慕川沉聲說:“田小雅并不記得什么時候看的,也不記得你是不是發在群里。找不到相關聊天記錄。我們也有理由懷疑,只是你跟她的私人聊天,你記錯了而已。甚至……”
“甚至什么?”
他突然停下,向晚內心怦怦亂跳。
良久,白慕川說:“甚至有沒有可能,在你知道她的境況后,故意把這版細綱發給她。暗示她、教唆她。卻在行成正文的時候,故意改變情節來洗脫嫌疑。畢竟你那么了解趙家杭,也那么想火!”
“……”
想火有錯嗎?
再說她了解的趙家杭就是網上可查到的資料而已啊!
怎么可能這樣懷疑她?
向晚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委屈。
“請問,白隊,你有證據嗎?”
“沒有。”白慕川道:“如果有,自然不可能讓你逍遙法外。”
“……”
向晚腦袋像灌了鉛。
沉重、發悶。
也陷入了某種不確定的神思中。
難道真是她記錯了?
那一版細綱,只是她私發給二妞的?
“如果你沒的事,我就掛了。”
白慕川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穩,公事公辦的態度,就像他們從來沒有過別的什么交情——
不!確實是沒有什么交情。
一切都只是她自己……
也許寫小說多了,就像白慕川說的——情感敏感。
向晚想到那天負氣沖出白家的自己,臉頰突然燒得厲害,過了好幾秒才找回屬于自己的聲音。
“還有一些事情。比如,我家小區掉落的花盆?跟二妞在巷口的偶遇,還有書評區用電話號碼注冊的賬號給我發的怪異評論……白隊,有沒有別的什么解釋?”
白慕川沉吟,“我能告訴你的就這么多——”
他剛說到這里,電話里就傳來另一個聲音。
“慕川,誰啊?講這么久——快來,大家都在等你呢。”
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很陌生,不是向晚認識的白慕斯,而且“慕川”這個親熱的稱呼,也是她第一次聽到別人這么叫他。
她心臟像被尖銳的東西蜇了一下。
然后就聽到白慕川說:“嗯,我掛了。”
沒有再見。
嘟嘟的忙音,冷冰冰地驅散著周遭的暑氣。
向晚怔怔看著手機。
無失望,無不安,無一切不良情緒。
只是腦子里一片空,什么都沒有。
其實她還想問他一句,“白隊,你答應我的警隊顧問,泡湯了嗎?”
她是想去的,甚至為此設想了很多未來——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為她和白慕川就快滋生點什么出來了。
結果什么也沒有。
這一切,就像一場夢。
夢醒了。她還是一個撲街作者。
書不溫不火。
書評區的熱鬧也在慢慢消失。
現代人忘性大,熱度一過,就過了。
向晚站在車來人往的街頭,任由內心的孤獨感瘋狂成長——一
海天火鍋城。
中午時間,一樓大廳里只有零星幾桌。
向晚是一個人去的。
她對吃火鍋有執意,很容易被那香味勾引。
高興要吃火鍋,不高興要吃火鍋。
沒錢想吃火鍋,有錢就去吃火鍋。
背包里的兩萬塊,壓得她肩膀有點重。
白慕川走了,不會再有人來找她索要這筆錢了。
她覺得自己完全有理由去吃一頓有錢而不高興的火鍋——
服務員小姐看著神情落寞的她,問了只她一位的時候,大概猜到這是一個需要火鍋解憂的失戀女人,什么也沒問就熱情地引她坐下,甚至貼心地拿來酒水單,推銷店里的啤酒。
向晚抬頭,“我看著像喝酒的人嗎?sorry……我只吃肉。”
服務員:“……稍等。”
上菜很快。
火鍋熱騰騰冒著煙。
再沒有比大熱天燙火鍋更爽的事了。
向晚點的是“特辣紅鍋”,一個人吃得很嗨,舌頭又燙又麻又辣,滋味相當酸爽。
呼!
眼淚都辣出來了。
她一邊拿紙巾抹眼淚,一邊狂灌水,瘋狂撐著胃。
一群人從樓上包間下來。
他們說說笑笑,邊走邊聊。
然后,有人的腳步就那樣停在了樓道上。
白慕川、程正——
他們停步,黃何一群人也就尷尬地停下來。
順著他們的視線從上自下地望向大廳,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里燙火鍋的向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