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好,各種折騰,精神也足足的。
門口的小插曲,似乎沒有影響到任何人。進了辦公室,一室陽光。
向晚剛喝了半杯熱水,唐元初就過來喊她。
案情分析會,昨天就定好的。
向晚笑著噯了一聲,“來了。”
感情如何發(fā)展,不影響工作。
還是那一間數(shù)字化辦公室,全程輔以高科技的顯示系統(tǒng),綜合,立體、條理清醒,將案件梳理了一遍,大家心里就更清晰了。
組織會議的人,還是白慕川。
也許門口的拒絕,讓他徹底灰了心,從向晚進入辦公室,他便沒有正眼看她。
向晚感覺到了,余光掠過他冷峻的面孔,收回來,老實坐著聽分析。
技術(shù)隊首先分析了曹夢佳的驗尸報告。
“屏幕上顯示的是現(xiàn)場情況。死者曹夢佳,側(cè)臥在臥室的床上,割脈使用的刀片掉落在地,噴濺出來的血跡分布在床單和地面上,沒有死角。死者的手腕共有傷口15處,其中14處為細微的試切創(chuàng),致命的創(chuàng)傷為動脈切開,死亡原因是失血過多。從刀口方向,角度,以及試刀傷的形成等方面判斷,基本可以確認,執(zhí)刀者為死者自己。”
做報告的人,依舊是梅心。
在大隊里,她幾乎是程正的代言人。
接著,梅心又說了幾個現(xiàn)場的發(fā)現(xiàn)。
最后總結(jié),死者曹夢佳是自殺而亡!
“又一個自殺!”
白慕川聽完,笑了一下,“沒了?”
他看著程正,程正也看著他。
“沒了。”
白慕川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調(diào)轉(zhuǎn)了目光,又讓幾個負責(zé)本案的偵察人員分別匯報了個自掌握的情況和線索。
然后,他問向晚,“向老師,你怎么看?”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向晚拿著一個小本本,像個認真的小學(xué)生,一直在老老實實地做筆記,一邊汲取知識,一邊做分析,冷不丁聽到白慕川點她的名,腦子沒轉(zhuǎn)過彎來,啊一聲,懵懵地抬頭看著他。
“什么?”
白慕川面色平靜,似乎根本就沒有在意剛才的不愉快,公事公辦地說:“向老師,我們找你回來是做顧問的。”
這句話可以說很重了!
就好像在指責(zé)她拿錢不做事,吃白飯一樣。
可他明明知道,她本來就不是專業(yè)的刑事偵察顧問,而一般可以做顧問的人,要么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刑警,要么就是確實有特別大的能力……
恰恰,向晚不認為自己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
而她來這里上班的原因,說好是學(xué)習(xí)側(cè)寫的。
在眾人疑惑的注視中,向晚站起來,清了清嗓子,看看自己本子上的記錄,遲疑一下。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什么叫試切創(chuàng)……”
白慕川皺了皺眉心,抿著嘴不說話。
會議室里大家都看著她,就像看一個初出茅廬的傻子。
向晚有一點尷尬,“抱歉,我不知道技術(shù)層面上的試切創(chuàng)跟我個人的理解是不是一樣。所以想先詢問一下。”
程正看著她,慢慢開了尊口,“試切創(chuàng),又叫猶豫創(chuàng),是一個法醫(yī)學(xué)概念。是指在致命性的切創(chuàng)附近出現(xiàn)的數(shù)條長短不一,深淺不等的平行創(chuàng)口。一般來說,自殺行為很難一刀完成。所以,多次試探性的切割,是自殺的一種特征。”
“我明白了。”向晚點點頭,認真問程正,“也就是說,自殺會造成試切創(chuàng)。但是,死者身上有試切創(chuàng),就一定是自殺嗎?”
割脈自殺,之所以會留下無數(shù)深淺不一的試切創(chuàng),這是自殺前的猶豫和沒有經(jīng)驗造成的,非常好理解。畢竟真正可以一刀切下去,又穩(wěn)、又準、又狠的人,勇氣絕非凡人可比,這種人,不會輕易自殺。
“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可能,兇手偽裝自殺現(xiàn)場,故意弄出試切創(chuàng)?”
程正瞇了瞇眼,剛想張嘴,梅心已經(jīng)接了過來,專業(yè)地解釋。
“向老師,尸檢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我們對自殺死亡的判斷,不僅僅因為試切創(chuàng),而是從刀口的方向、力度、角度等方面綜合分析的……”
“那如果遇到了偽裝高手呢?比如對方剛好懂得這些專業(yè)原理,故意給咱們弄一個這樣的現(xiàn)場出來?”
她的反問,讓梅心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向晚看眾人不說話,稍稍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可能我提的問題比較幼稚,主要我也沒有經(jīng)驗,不太懂這些,全憑自己的感覺。”
程正抬頭:“說說看。”
向晚遲疑一下:“我覺得從偷娃娃開始的這一連串的事情,發(fā)生得太完美了。試想一下,如果我們沒有從天臺上救回謝綰綰,現(xiàn)在的情況是怎樣的?”
她環(huán)顧眾人,緩緩?fù)铝怂膫€字。
“死無對證!”
眾人目光聚集在她臉上,不說話。
向晚接著說:“只要謝綰綰死了,最后一個證人也就沒了。這個案子是不是非常完美?可這樣的完美,不像曹夢佳這樣一個女大學(xué)生干得出來的!大家覺得呢?”
白慕川打量她一眼,目光很快收回,意味不明。
程正淡淡說,“就算曹夢佳不是案件主謀,也不影響我們對她死亡原因的判定。”
眾人點頭。
她自殺的,跟她是不是主謀沒關(guān)系。
向晚怔一下,有點不自在。
“我不是不相信技術(shù)隊的鑒定結(jié)果。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她不像自殺,更像是被人滅口。就算那些刀創(chuàng)是她親自割的,肯定也是被迫的。”
“畏罪自殺,也是一種被迫。”
這樣的人并不少,敢做違法犯罪的事,卻不敢接受法律的制裁。
向晚又笑了笑,“偷謝綰綰娃娃的人,是孔慶平。他被親爹誤殺了。而娃娃卻出現(xiàn)在曹夢佳的身邊,她也自殺了。兩個與娃娃接觸過的人,都死了。也就是說,這個娃娃從失竊到找回,中間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是個謎。”
有人點頭。
向晚思忖一下,看著眾人,“就咱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曹夢佳在學(xué)校是一個不太激進的學(xué)生。不優(yōu)秀,也不出格,不像有膽子遠赴千里去殺人的。而且她和孔慶平,互相不認識,也沒有共同的社會關(guān)系。那這個娃娃到底是怎么從孔慶平手里轉(zhuǎn)到曹夢佳身邊去的?我認為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了,再下定論比較好。”
白慕川唇角動了動,像是笑了一下。
然后,視線淡淡挪向程正。
程正沒看他,臉上也什么別的反應(yīng),點點頭,“向老師說得有道理,我們目前的結(jié)論也只是一個常規(guī)的法醫(yī)鑒定結(jié)果。期待反轉(zhuǎn)。”
眾人議論了一下。
大抵對向晚的看法表示贊同。
唐元初想了想,看著白慕川說。
“白隊,我認為我們應(yīng)該馬上找謝綰綰了解情況……”
向晚有一點是對的。
這個案件里面,唯一活著的人,是謝綰綰。
到底她受到了怎樣的要挾,要挾她的人是誰,也只有她知道。
眾人點頭,對這一點表示認可。
可主持會議的白慕川,接過話,把案情重新梳理了一遍,又布置了幾個調(diào)查路線與任務(wù),然后吩咐唐元初。
“通知葉輪到大隊,配合調(diào)查!”
眾人一怔。
葉輪?不是該問的都問過了么?
那天的斗毆,他在場,可他本人并沒有參與。
這個有監(jiān)控可以為他作證。
他命好,那天坐在正對攝像頭的地方,完全無死角地被記錄了下來……
白慕川哼笑,“越是表現(xiàn)得清白,越是可疑。”
發(fā)生粉絲聚眾斗毆這樣的事情,本來就有葉輪的原因在里面。
可出事之后,他又是第一個被摘清的。
就像孫尚麗那個案子里,他請客吃飯,很多人吸毒,他卻是干凈的。
唐元初點點頭,遲疑著又問:“那葉綰綰……”
白慕川沉眉,“她這邊,緩一緩。”
眾人交換一下眼神,不說話。
昨天的直播,大家都聽見了。
謝綰綰的遭遇,令人同情。大隊沒有在救回她的第一時間就展開詢問,一是那個時候她有明顯自殺傾向,很難如實配合警方。二是她身體沒有康復(fù),精神狀態(tài)也差,從人性化的角度考慮,不宜逼得太緊。
但是……
如果再不從她那里尋找突破口,案子就會陷入僵局呀?
唐元初左看看,右看看,見大家伙兒都不吭聲,又冒了個頭。
“白隊,咱們可以先試著接觸一下,盡量不要刺激她就好……”
不待白慕川回答,程正就接了過來,“謝綰綰這邊大家不用操心,白隊的朋友,他會有辦法解決的。”
朋友?在座的人,并不都知道這層關(guān)系。
有人略略露出詫異,但沒有追問。
白慕川看了程正一眼,笑了笑,站起來。
“散會!”
……
二樓衛(wèi)生間。
程正剛洗了手出來就被白慕川堵住了。
四周都沒有人,氣氛有些緊張。
程正淡淡抬眼看他一下,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準備從他的左側(cè)通過。白慕川卻冷笑一聲,側(cè)了側(cè)身體,再次擋住他,目光邪邪的帶一點幽涼。
“就這么走了?”
“白隊還有什么吩咐?”程正問。
“你他媽故意找茬是吧?”白慕川冷眼。
“我有說錯?”程正微微挑眉,“我都沒有說是你女朋友,夠留情面了。”
“幸好你沒說。”白慕川唇角彎出一抹弧度,突然瞇眼,陰陰地靠近他,“要不然,我能當(dāng)眾揍你,信不?”
程正淡然地抬了抬臉,一言不發(fā),從他另一邊走過去。
……
很快,葉輪就被帶到了大隊。
向晚剛剛倒了水過來,在走廊里撞個正著。
明星跟普通人的區(qū)別還是很大的,尤其葉輪這樣的小鮮肉,不管著裝、氣質(zhì),還是走路的樣子,都與這一群穿著便衣的刑警存在著一個次元的差距。
平常向晚看唐元初還是有一點小帥的,可跟葉輪站在一起,顏值直線下降。
唐元初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朝葉輪冷冷一剜。
“這邊。跟我來。”
葉輪不置可否,手插在褲兜里,有一絲不太正經(jīng)的邪勁兒。
走過向晚身邊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向晚端在手里的卡通杯子,眼尾略略一斜,露出一種極為狂妄的不屑,又或者是鄙夷,轉(zhuǎn)瞬又移開視線。
向晚無從準確捕捉他的態(tài)度。
但仔細搜索一遍腦子,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跟他從無交集……
那他那一眼什么意思?難道是他自戀地以為她跟他的那些女粉絲一樣,覺得他是明星長得帥很了不起,所以才會從他進門就一直看著他?
哦NO!
向晚是顏控,但不是對誰都花癡的。
她是關(guān)注葉輪,原因卻是因為從孫尚麗的案子到謝綰綰的案子,葉輪都擦著邊地參與了,然后又全身而退了。
因此,向晚也很想去參加審訊。
可這一次,白慕川沒有叫她。
她端著水杯回到辦公室坐下,等著,時不時看門口,時不時看手機,希望得到召喚,對案子的好奇心,讓她心窩里像住了一只貓,上跳下躥,連手心都有些癢癢。
然而,她失望了。
在會議上,白慕川給所有人都布置了任務(wù),唯獨沒有她。
所以,現(xiàn)在她是自由的,這自由又無辜地束縛著她。
當(dāng)看到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時候,無所事事的人,度日如年。
向晚看著電腦上自己剛剛寫出來的側(cè)寫分析,心里亂了一陣,終于還是沒耐住性子,將文件發(fā)送到了白慕川的郵箱,然后起身去他的辦公室。
果然,沒有人。
她左右看了看,又往審訊室去。
審訊室在這一樓的最左側(cè)。
葉輪所在的審訊室(一)剛好是左側(cè)的第一間。
向晚躊躇著走過去,正好碰到唐元初。
“向老師?有事?”
向晚一笑,“審訊開始了嗎?”
唐元初怔了怔,笑著抬了抬手上的卷宗,“馬上開始。這不,我把資料拿進去。”
向晚左右看了看,“白隊呢?進去了?”
唐元初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人,平常向晚可不是這么喜歡套近乎,今天突然巴巴地趕過來,目的可謂一目了然。
“剛洗手去了……”
他小聲地說著,突然尷尬一笑,指了指她的背后。
“吶。來了。”
說完,唐元初對白慕川指了指審訊室,又沖向晚擠個眼,迅速拉開門進去了。
審訊室的走廊有些陰暗,照在白慕川冷峻的臉上,那神態(tài)也格外冰冷。向晚站在那里看著他,突然覺得脊背都泛著寒,雙臂莫名變冷。
她想了想,直接問:“白隊,我可不可以參加葉輪的審訊?”
白慕川唇線抿緊,“不可以。”
向晚一怔,“那我要怎么工作?”
白慕川淡然,“案情分析會,你也參加了。如果對案情還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可以找唐元初。案件有了新的進展,你也可以找他對接……”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表情沒什么變化,語氣里半分波瀾都沒有,可莫名地就把向晚和他劃出了距離。
“我明白了。”向晚點頭,“還有,我剛才寫了一個側(cè)寫分析報告,發(fā)送到你的郵箱了。”
白慕川嗯一聲,邁步過來,“我空了會看。”
他從她身邊走過,衣角帶風(fēng),神態(tài)孤冷,沒有半分停頓,直接進入了審訊室。
空間里的氣流涼涼的,有點刺人骨頭。就像他突然冷下來的臉,無形中劃出來的階級與等級讓人不敢在他面前爭辯。又像這入秋的季節(jié),溫度驟然變冷,讓向晚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
她跟著轉(zhuǎn)頭,只看到一個漠然的背影。
砰!審訊室的門合上了。
向晚看著那扇門。
那不僅是一扇門,還是一個世界。
她知道,他被白慕川隔離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
從這一刻開始,白慕川不再讓向晚直接參與案件的偵破。
在這里,他是一把手,說一不二。他的態(tài)度決定了向晚在這里地位。幾乎突然間,她就成了一個邊緣人物,摸不到案子的進展和脈絡(luò),得到案件的消息也全部都是滯后的,是經(jīng)過他們篩選之后,認為可以告訴她的。
隊上的人,大多都是人精。
這種改變,所有人都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
他們對向晚的印象不錯,看她的時候,目光里難免就會露出掩飾不住的同情。
就好像,她被白慕川拋棄了似的。
這美麗的誤會,偏偏是向晚最不愿意看到的。
刑偵隊可以不需要她。而她,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其實她希望白慕川直截了當(dāng)?shù)亟馄杆皇亲屗蝗蛔兂梢粋€吃白飯的。
犯罪側(cè)寫。呵,什么資料都沒有,怎么側(cè)寫?
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思考,再用一個下午的時間擬好辭職信,向晚在下班之前,走到了白慕川的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