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書房的門口兒,李世民與隨同的那幾位官員并沒有直接進來,只是靜靜地在那里候著。
書房里的老學生們,也都紛紛收回了向外觀瞧的視線,不敢再肆意地抬頭,生怕會觸犯了天子的威嚴。
心在跳,氣在喘,別人柳一條不清楚,不過在他身側的這位老劉先生,柳一條卻是瞧看得明白,雖然低著頭,但身子卻抖得厲害,既激動欣喜,又緊張害怕,多少有一點戰戰戰兢兢的意思。柳一條雖然不是很理解這時代人們對于君臣之道的看法,但是這并不影響他去感覺這書房里面的緊張嚴肅。
事情有點不尋常!
柳一條斜眼偷偷向書房門口瞧看了一眼,李世民這位明君正直著身子在門前靜立,王珪等一干大臣也都乖乖地呆守在他的身后,看那架勢,似沒有一點想要進來的意思。
趙老夫子的誦讀之聲還在繼續,語調還是一如繼往地平穩,嚴肅,他的聲音不大,不過在現在這般寂靜得有點過份地書房里,卻如晨終暮鼓一般,很響亮!
這個老頭兒,不尋常!
柳一條第一次地開始認真打量起這位趙老夫子來,衣著樸素,白發白須,面容蒼老而枯黃,并沒有太多的與眾不同之處,怎么看怎么是一個很尋常的六荀老人。
只是看現在的架勢,難道這個看上去很是普通的老夫子,竟還是一位值得皇帝去尊重敬重大人物不成?李世民現在守在門口兒,不肯進來,明顯地是在等著暫休的時間,不想打擾了老夫子講授課業,這種待遇,可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也享受得起的。
時間過得很快,或者說是李世民王珪他們來的時辰挑得恰到好處,只等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巳時三刻便到了,聽到外面的鑼聲響起,趙老夫子終于止住了聲息,放下了手中的戒尺和書冊。
“好了,暫時便到這里,大家散了吧!”抬起頭看了一眼座下的老學生,趙郅淡聲說道了一句,之后,緩站起身,認真地整理了下身上的長衫,轉過身來,緩步向李世民那里移去。
“小民趙郅,拜見皇上!讓皇上在些久候,是小民之罪責,還請皇上恕罪!”及到李世民的跟前,趙郅老夫子微拱著手,深彎下身,向李世民行禮陪罪。
“老師莫要這般言講,您的這番大禮,朕可是受之不起!”不待趙郅彎下身形,李世民就親熱而敬重地上前將老夫子扶住,溫聲說道:“若是要見禮,也當是朕這個學生,先給老師行禮才是!”
“皇上言重了,”被李世民扶著,趙郅深看了他這個以前的學生一眼,緩聲說道:“皇上現在是一國之君,乃為國主,不管是身份,還是地位,都代表著我大唐一國的威儀,與之前的秦王殿下已是不同,怎可輕易地再與人行禮?”
“老師教誨得是,不過...”說道著,李世民小心地攙扶著趙郅離開了書房,向不遠處的一間客室走去,隨著距離的拉遠,他們的聲音也漸不可聞。
趙老夫子竟是當今皇帝的先生?。?
一番沉靜之后,書房里一下便又乍鬧了起來,這些上了歲數的老私塾,一個個激動得都跟一個年青地小伙兒一般,擼胳膊挽袖子,沒有一點文人形象地坐在一起激烈地議論起來。
今天的事情,真是給了他們太多的意外和驚喜,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睹天顏,而且還知曉了正在教授著他們課業趙老夫子真實而又嚇人的身份。皇帝,皇帝的老師,這兩件事中,無論哪一件事情,都足夠他們去喝上一壺了。
相對與這些私塾先生們的不能自已,柳一條的表現卻是淡定了許多。
李世民也好,李世民的恩師先生也好,這都與他沒有太多的交集,他也都不必太去在意。只是,李世民這位明君,在剛剛離開書房時,別有意味地向他這里掃視地那一眼,卻是讓柳一條心里面一跳,多少有些不安。
李世民為什么要那樣地看他?那是很故意的一瞥,雖然很短暫,但是卻很犀利,透徹,在那一瞬間,柳一條有一種被這位明君給看透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好。
“哪個是柳亦凡?1”在屋里的討論正激烈的時候,一聲尖尖而又略有些刺耳地嗓音在書房的門口響起,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內侍緩步走了進來,皺著眉頭朝著書房里的各位私塾先生打量著,待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他又開口問了一句:“你們之中,哪一位是柳亦凡?!”
聽了這位內侍的問話,所有的人都將目光向柳一條這里集來,柳一條心里一突,緩緩地站起了身來,微沖著李然拱了下手,開口回道:“學生就是,不知這位內侍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就是柳亦凡?”見站起來的人這般地年青,李然有些疑惑地看了柳一條一眼,然后正了下身形,高聲向柳一條說道:“皇上,還有趙老夫子想要見你,你跟我去走一趟吧!莫要讓皇上他們等急了!”
“呃,學生知道了,還請這位內侍大人前面帶路!”微沖著李然拱了下手,柳一條長吸了口氣,平復了下自己有些動蕩地心情,事到如今,已是避無可避,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是盡可能去表現得坦然一些。
我現在是柳亦凡,柳一條小心地在心里面這樣提醒著自己。
“嗯,”顯是對柳一條現在還有些平靜淡的樣子很是滿意,李然輕點了點頭,率先轉過身,開口向柳一條說道:“好了,跟我來吧!”
外面的天氣很晴朗,不過氣溫卻仍是很涼,從溫暖的書房里出來,柳一條下意識地微縮了縮脖子,適應著,小心地跟在李然的身后。
李世民與趙郅兩人呆在側室,王珪帶著他手下幾個禮部的官員全在門外候著,神色都很恭敬,沒有人敢無禮逾越半分。不過當他們看到李然帶著一個年輕的書生向這里走來時,除了王珪,所有人的臉色都微變了下。
這是誰?怎么會在這里被皇上召見?
認識柳亦凡的人并不多,在這些官員里面,也就只有王珪和當初負責接待柳亦凡的杜義,最為清楚柳一條現在的身份。
一個只會作一些詞曲兒的書呆子而已,憑什么也能受得皇上的召見?
杜義的心里有些不太平衡,當初他憑著實才考得科考第一名時,也沒有享受到被皇上這般單獨召見的殊榮,像是柳亦凡這一個連半點功名都沒有的教書先生,憑什么?
不止是杜義,很多其他的年青或是年老的官員,看著柳一條緩步進了皇上所在的客室時,眼睛里面或多或少地,都有著一絲妒意。
對于這些,柳一條自是感覺不到,他隨著李然,穿過那些官員所在的地面兒,直接就進了書院的客室,溫度猛然一暖,讓他又找到了一些舒服的感覺。
李世民與趙郅全都做在上首,李世民居右,趙郅居左,見李然把人給帶了來,李世民與趙郅對視了一眼,齊向柳一條這里看來,眼神里面都滿帶著笑意。
“學生柳亦凡,拜見皇上!見過趙先生!”柳一條依禮,恭敬地上前與李世民和趙郅行了一禮,然后便彎身頷首,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候著李世民與趙老夫子的問話。
“這里是宮外,沒有太多的禮數,你且先在一旁坐下吧!”示意李然去為柳一條搬送上來一張椅子,李世民看了柳一條一眼,首先開口吩咐了一句。
“剛才,朕與老師閑聊,”看著柳一條行禮做下,李世民又和聲開口說道:“朕有意再請老師出山,替朕管教那幾個不成氣的小皇子,結果老師卻沒有應下,而是向朕推薦了你,”
李世民目光落到柳一條的臉上,像是回憶地接著說道:“柳亦凡?嗯,朕聽說過你這個名字,聽過你所譜的曲子,也曾讀誦過你所作出的詩詞,在才學上,你自是沒有什么問題。而在德行上,”李世民又扭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趙郅老夫子,點頭輕言:“朕相信老師的眼光,你能入得趙先生的眼里,并能搏得老師的極力夸贊,很難得!”
“是以,朕有意請你入宮,專司教導宮里面那幾個還未懂事的皇子公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