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喝了口茶水, 一邊輕笑一邊仔細打量起對面的女孩。
“生女兒好，不像我那兒子成天就知道玩兒，連他爸爸都管不住。”
收到這抹似曾相識的目光, 顏木木頓時覺著頭皮發麻。
當年江黎第一次帶她見家長時, 江母看她的眼神就是如此, 滿意中帶有一絲疼愛, 完全就像在看未來兒媳婦。
“咳咳。”
顏木木不安的挺直腰板, 臉上笑容愈發尷尬，她小心翼翼瞧向胡月，疑惑皺眉。
“怎麼？孩子還不知道麼？”
見女孩滿臉不解, 江母擡頭朝胡月問去。
“這個……其實我和她爸本就沒打算說，想著木木還小, 有些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哎, 我也是母親當然理解, 只不過這麼大的事，孩子還是需要有知情權的！”
聽著兩人的對話, 顏木木一頭霧水，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說的也對。”
“媽，你和江阿姨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太明白？”
顏木木剛問完，手就被江母握住，女人笑意溫和的望著她, 柔聲試探。
“木木啊, 你覺得我們家江黎怎麼樣？”
“挺, 挺好的啊。”
呼吸隨著心底的忐忑上下起伏, 顏木木看上去不動聲色, 實則思緒早已揪成一團。
“其實……我和你母親在很早之前就認識了！”
這句話無疑是坐實了顏木木心底的猜測，她深吸一口氣, 不敢再往下想，生怕會一一成真。
“胡月懷孕那年，我丈夫出了場事故，醫院血庫匹配不到適合的血型，情況當時非常危急，是你母親不顧自己有孕幫了我，所以她是我們江家的恩人。”
“什麼恩不恩人的，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說，要不是託了江先生的關係，我們哪兒有機會在市區安家落戶啊，還住到這麼好的地段。”
胡月慚愧的搖搖頭，當天她恰巧在醫院做產檢，等待結果時碰到了那幕，畢竟情況緊急，也就沒有多想。
顏木木沒料到兩家人居然還有這樣一層淵源，一切都來的太突然，讓她毫無心理準備，仔細回憶曾經覺得突兀的地方，霍然間好像全都順了。
怪不得那時母親知道自己的對象是江黎時，她一點都不意外，從戀愛到結婚整個過程都進行的異常順利，沒有遇到過任何波折，甚至於就像有人在後面推動一樣，原來……
是這樣啊！
“你們不會想撮合我和江黎吧？”
得知江母此行目的，顏木木臉色變得嚴肅，如今，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接受江黎的。
“木木，你不要有負擔，媽媽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的！”
胡月感覺愧對女兒，她看著身旁的蘇青雪，露出不解的神情。
“青雪，當年只是一句玩笑話，況且在那不久你就搬離了靳城，這麼多年我們一直也是電話聯繫，你這次怎麼回來的這麼突然？還著急提孩子們的事？”
從見到蘇青雪的第一眼起，胡月便發覺了不對勁，因爲她的樣子憔悴極了，像是遭遇了什麼打擊。
“我……”
“媽，你去廚房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燒糊了，好大的味兒！”
見女兒想把自己支走，胡月猶豫了一陣，起身朝顏木木搖頭，示意她禮貌些，不要亂說話。
母親離開後，顏木木主動坐到了江母身側。
“江阿姨，其實我都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孩子，阿姨不是要逼你，只是……”
江母欲言又止，微紅的眼眶中溢滿了複雜，她擡手將脣捂住，心底壓抑許久的哀慼此時再也無法剋制。
顏木木沒有說話，取了紙巾遞去。
“阿姨身體出了些狀況，這些年雖有調養卻不見好轉，讓江黎轉校純屬是我的主意，他爸爸起初並不贊成。”
“江黎看上去陽光開朗，但我知道他一直缺乏安全感，對我的依賴更是與日俱增，我擔心……萬一自己有天不在了，他會變得自暴自棄，所以纔想趁身體還行的時候，幫他找到一個能夠接受他照顧他的人。”
說到最後，江母懇求的看向了木木。
她對顏木木的瞭解，基本來自於和胡月的聊天中，這麼多年一直想見見這個孩子，上次學校匆匆一瞥，卻也記憶猶新，她沒有失望，反倒更爲中意了。
自己相信，胡月教出來的女兒必然也是心地善良，人品端正的。
對於江母的希冀，顏木木默不作聲。
片刻，她站起身來，對其鄭重其事的鞠了一躬。
“木木，你這是……”
“江阿姨，對不起，我不能答應您！”
【這一次，我希望按照自己的意願走下去！】
“我沒有那麼偉大，幫不了您，也幫不了江黎。”
【愛情本是你情我願，可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場精心策劃的局，我以爲的愛，不過是別人手中寫好的劇本。】
“還有，我已決定畢業後出國留學，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了！”
顏木木的眼神堅定而從容，說這些話時沒有過一秒猶豫，現在的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什麼？木木，你要出國？”
一直躲在廚房的胡月聽到這話，驚得走了出來。
“嗯，我……”
顏木木剛開口，便聽到一陣極輕的敲門聲。
這又是誰來了？合著今天串門兒的人還真不少。
“我去開個門。”
“？！”
隨著門扇推開，裡外兩人都愣住了。
“木木，是誰啊？”
見外邊半天沒動靜，胡月疑惑詢問。
“哦，沒，沒誰，媽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和江阿姨先聊著！”
將男生推搡出去，顏木木拉著他來到了臨街的路邊。
“我還納悶是誰！你不會是——你媽找來的說客吧？”
“什麼說客？我也是剛知道這是你家！”
江黎不悅蹙眉，白皙的臉上映著薄紅，呼吸厚重緊促，似是一路跑步尋來的，額前碎髮被風吹的凌亂糟糕。
這副模樣，像極了十年後的他。
“我媽她……怎麼會來找你？”
經過幾分鐘尷尬的寧靜，江黎這纔出聲打破。
眼眸輕擡，顏木木環抱手臂轉身坐到了路邊長椅上，語氣微涼的問道。
“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麼。”
江黎眼神逃避，抿脣反問。
盯著他張驚慌失措的臉，顏木木不經失笑出聲。
“想不到，你江黎也有說謊到緊張的時候，真是難得……”
“你能不能別再講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
江黎鮮有的發怒，他一把攥住顏木木的手腕，沉聲呵道。
顏木木沒有理會他的怒火，擡手掰開鉗制，倚向長椅，淡淡啓脣。
“好，那就說點你懂的，江阿姨希望撮合我們，你知道原因嗎？”
江母患的是胃癌，自己得知此事是在婚禮結束的第二週，江黎告訴她說是之前體檢剛剛查出的病，因癌細胞擴散極快，所以就連醫生也無能爲力。
如今想來，果真……細思極恐。
“她希望我能獨立些，所以才把我轉到長杉寄讀，沒想到……”
“我就問你一句！”
這些解釋聽在顏木木耳中和廢話毫無兩樣，她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一個。
“你是不是知道你媽生病了？至於生的什麼病，你也一清二楚，對嗎？”
“……”
見男生低頭不語，顏木木頓時怒意上涌，因爲這無異於默認，默認了曾經所有的欺騙。
胸口泛起的痙攣令眼眶紅去大片。
片刻，她又問。
“假如，在這時你媽要你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你會娶嗎？”
江黎擡起頭，在接觸到顏木木目光中的痛點時，他渾身一顫。
思慮過後，男生猶豫的點下頭。
“……如果這是我媽的意思，我想我會。”
這句意料之中的答案，卻彷如一柄帶鉤匕首剜進心口，拔出的時候連皮帶骨。
顏木木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好受些，換來的卻是一陣劇烈抽痛。
“即便欺騙也在所不惜對麼？”
江黎的第二次沉默徹底將她惹怒，顏木木用力咬住貝齒，憤憤道。
“可你有考慮過被你欺騙的那個人，她有多無辜嗎？”
“從步入禮堂的那一刻，到交換戒指的那一秒，她就已經把你視爲她的全部了，而你呢？僅僅是把她當成一個進獻給自己母親的祭品，你的“孝心”可真讓我刮目相看啊！”
【曾經她還抱有一絲僥倖，認爲就算江黎婚後移情別戀，但至少結婚的初衷是因爲相互喜歡，呵，原來搞了半天，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好蠢，蠢的無可救藥！】
顏木木幾乎是用吼的，她想爲自己鳴不平，卻也同時怨恨自己的愚蠢，覺得一切都是活該。
“木木，其實我不討厭你，如果以後我們真能在一起，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女生無端的情緒，令江黎捉摸不透，他以爲顏木木是害怕將來的事，纔會如此激動。
“好好對我？”
顏木木忍不住笑出聲，起身往家走去。
“木木……”
“高中一畢業我就會出國留學，抱歉，沒空陪你過家家！”
說完，顏木木徑自離去，江黎無力阻止，只能仍由她消失在長街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