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心灰意冷地離開韶州城。
一路漫無目的地兜兜轉轉,發現江湖之大,竟沒有自己容身的地方。
熊在沿途中仔細思量發生的種種事情,一系列的線索串聯起來,其實自己的真實身份早已經水落石出。只是又想到接下來要面臨的各種調查報復,勾心斗角,真心讓人感覺暗無天日。
當年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延續到如今下一代,就已經很讓人沮喪的了。但江湖中的“驚喜”一向很出人意料,永遠不會有下限。為數不少的恩怨情仇甚至會成為所謂世仇,寫入祖訓,糾纏更多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些繼往開來的所謂的前輩先人,有沒有哪怕一瞬間的想過身后的繼承者,他們該如何自處?
也許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江湖兒女入江湖,無非圖一個自由。
奢侈的“自由”。
但無論怎樣,人生在世往往很多事情的發生關于你,你卻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或者說只有一個不是你選的權利。就像是一道高分的必選單選題,有兩個選項,一是你接過前輩的衣缽去殺仇人;二是你等著前輩仇人的后人接受傳承來殺你。
這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個江湖。
但這確實是真正的那個江湖。
熊突然想到自己貌似唯一可以去投靠的“親人”---圓寂大師。也不知道這個一心想要圓寂的老和尚,是如何自己一個人熬過來的。
說走就走,十幾天后,熊再次回到了楚國最南方海邊的那座山那座廟。
“你終于回來了?!蹦亲鶑R里,圓寂大師開懷笑道。
“大師好像等了我好久?”熊疑惑道。
“不久,不久。平安回來了就好?!眻A寂大師莫測高深道。
“大師好像話里有話?”熊更加覺得疑惑。
“你先休息幾天再說。”圓寂大師雙手合十,轉身告辭離去。
幾天后,圓寂大師交給熊一封信。說是之前下山前逍遙子留下的,要等熊再次回來那座廟才能交給他。
信里的內容果然是關于熊的身世之謎。
熊倜是漢王劉倜和大將軍獨女熊芳之子。之所以隨母氏姓熊,緣由是大將軍當年替先帝打江山受傷嚴重,導致育有熊芳一女后,傷情加重不能再生育,先帝特此恩賜長子劉倜與大將軍獨女熊芳成婚,并金口允諾劉熊第一子姓熊,延續大將軍家族的香火。
后來大將軍病逝,先帝為了表彰大將軍對泱泱楚國的貢獻,特例加封世襲罔替。也就是說,過繼給大將軍延續香火的熊倜,意外獲得了大將軍的爵位和鞏固京城安危的十萬禁軍的統治大權。
后面就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地出現了二皇子劉儻繼承帝位。再后來就是舉國震驚的“漢王案”。
熊芳和熊倜母子當年死里逃生,一路南下逃命,遭遇了各種人情冷暖。然后發展到熊芳化名逍遙子十幾年來一直尋找當年“漢王案”的真相,順藤摸瓜找到金刀門王氏,可是線索卻再次斷了。
逍遙子信中最后流露出無限疲憊的掙扎,覺得很對不起無辜的孩子。告誡熊倜如果能夠放下,就不要背負仇恨艱難地渡過一生。自己的孩子能順其自然地開開心心活下去才是父母最大的期望。
熊認真地閱讀著信中所寫的內容,不知不覺間,以前消失不見的記憶就好像突然憑空出現了。他想起了很多以前模糊不清現在卻無比清晰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理所應當流淌而出的眼淚卻始終沒有出現,熊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并沒有眼眶濕潤的跡象,視線還是無比的清晰。此刻的他無比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冷漠到好像正在看著和自己沒有任何一點關系的故事,更好像是在看別人無舉輕重無關痛癢的事故。
也許經歷的多了,累了。曾經鮮血淋漓的嬌嫩心口早就結痂愈合,再流血再結痂愈合,最后甚至長出了老繭。
也就感覺不痛了,淚干了,再無動于衷了。
熊默默地看完手里的信,然后再默默地看著它在蠟燭里燃燒成灰燼。
他再次爬上那座山最高的山巔,他靜靜地坐在山巔那塊大石頭上。眼前是潮起潮落的大海,遠處是日升日落的太陽。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像融入山巔的一塊石頭。
三天后,那大海,那太陽,它們都還在。
可是潮起潮落,日升日落間,卻有很多東西不見了。
它們每天重復一樣的事情。
熊想問,“你們不累嗎?”。
圓寂大師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熊的身邊。
“你還不累嗎?”圓寂大師嘆息道。
“那大海、太陽,它們每天都重復同樣的事情,大師覺得它們累嗎?”
“有些要去做的事情,無非愿不愿意。”圓寂大師思索了一會,婉轉回答道。
“那終究還是會累的。”熊深深嘆出一口氣。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想的時候,最累。”圓寂大師雙手合十,告辭離去。
“什么都不能做的時候最累?”熊若有所思,喃喃道。
“我想做什么呢?”熊問自己。
“我想回九道鎮了?!毙睦镉袀€人告訴熊。
想到這,想回九道鎮的念頭更加急不可耐。熊立馬起身回到那座廟,隨意吃了點東西就告別圓寂大師,倉促地下山往九道鎮急急趕去。
本來準備回去九道鎮是熊臨時的打算,是心血來潮的一個念頭。但冥冥中好像心里確實是有那么一個人,在不停地提醒自己,催促自己趕快回到九道鎮看看。
去九道鎮的路上熊還在不斷地細想,為什么心里會有這個奇怪的念頭,感覺上好像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
但是任憑熊無論如何地思考,都沒有發現什么可疑或者有用的東西。
熊決定放下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先回去看看以前和嵐還有林掌柜一起生活的地方。云來客棧,不知會變得怎么樣了。
“云來客棧?”
一路行色匆匆的熊突然停身愣住,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內心深處有那個奇怪的念想了。
娘親師傅逍遙子當初錯過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九道山莊!
熊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