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后, 那家伙沒有死,只是被我打得滿頭包。
回到屋里,計劃著北方的行程, 對于此程的兇險, 我不會不知道。
去, 必定是殺機四伏, 危險重重;不去, 只是給其他王子多了一個出兵的借口,以迪維爾現(xiàn)在的實力,想跟他們硬拼還早了點。況且, 遲早要會一會他們的,這一去, 倒是多了一個知己知彼的機會。
我打開地圖, 仔細地觀察一路上最容易出事的地方。眼睛落在了一個“三不管”地帶——瘠沙, 瘠沙是一片無垠的沙漠,夾在大王子, 九王子和迪維爾的領地間,南方的海風吹不到,北方的雨雪也在那里止步,于是形成了一個漫天黃沙,寸草不生的沙漠, 這種無甚價值的土地, 連爭奪的意義也沒有。在這種地方, 突然冒出幾個殺手殺戮一空, 連毀尸滅跡的工夫都能省下, 直接向主子匯報,說車隊遇到沙暴, 已經(jīng)葬身漫漫黃沙,其他人也無從追究了。偏偏這又是必經(jīng)之路,離初雪節(jié)已不到十五天,如果繞道其他兩位王子的領地,勢必趕不上初雪節(jié),況且他們也未必愿意借道。
思前想后,還是避不過這一道風險。和迪維爾商榷一番,決定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騎隊,打著他的名號在前面探路。我們和里亞斯從空中秘密過境,這樣一來不至于太招搖,我只保護一人,負擔也輕得多。
主意一定,決定第二天就動身。
晚上,迪維爾一如尋常來找我,手里多了一個包袱。
“明天你穿上這個再上路。”
我打開包袱,一件連帽的白色披風,一個銀制面具。
“什么意思?我長得見不得人嗎?”
“見不得人?”他挑了挑眉,把我拉到了鏡子前,“恰恰相反。法蘭蒂爾,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他站在我身后,手指滑過我鏡中的輪廓,像是玩味著一件精致的藝術品,這雙眼睛雖然閱人無數(shù),也不由得被眼前的美景迷惑。
確實,對于自己的容貌,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早在十歲那年,我這張臉便引來了路人的佇足觀看,登徒浪子追了我九條街;十二歲,一群男人想輕薄我而命送黃泉;十四歲,連自制力堪稱天下第一的肯達,也在我的柔媚之下淪陷。這張容顏隨著時日推移,少了一分孩子的青澀,多了一分世事滄桑,十五歲的年華,像是一朵待摘的花兒,怎能叫人不瘋狂!
“是魅惑。”鏡子里的迪維爾,眼神已有幾分迷離,“五官妖媚得讓人著魔,眼睛卻像一潭清水,讓人看了就想毀了。你以為盯著你瞧的那一雙雙眼睛,有幾雙是干凈的?他們的眼睛看著你,腦袋已經(jīng)百轉千回了。若不是你那么厲害,早就被人吞到肚子里去了!”
“也包括你?”
“呵,我承認,也包括我。”
“你也得到了教訓不是?”
“恩,但你要見到的那幫人,他們可和我不一樣,有的是手段把你弄到手!”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這一趟,可能比我還危險。”
“哼,那要看他們長了幾個腦袋!”我看了看桌上給我準備的東西,“算了,我也不想惹麻煩。”
我戴上了面具,尺寸剛剛好,透氣功能也不錯,有點冰涼,適應了就好。
我把面具取下來,他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話說著,臉又湊到我的唇邊,我目光一寒,嘴角卻微笑著:“上次的傷這么快就好了?”
他的動作倏地停了下來,眼光在我臉上游移片刻,悻悻地道了聲“晚安”。
第二天天剛微亮,我們就出發(fā)了,騎在里亞斯背上,萬水千山像影畫一樣從眼皮底下一掠而過,偶爾停下來休息,更多的時間花在路上,不過五天,我們就到了“瘠沙”。
剛出發(fā)的時候,是順著南風一路直上,過了這片沙漠,改刮北風,就要頂風而行了。進沙漠之前,我們花了一天的時間休息,好讓里亞斯有足夠的力氣飛躍“瘠沙”。
沙漠氣候多變,夜里嚴寒刺骨,清冷的月色灑在黃沙上,像一層薄薄的冰霜;太陽一出,霜色褪去,換上了一個熾熱的烤爐,一點一點將大地烤成火板,我們則是穿行在烤爐與火板之間的一個黑點。
炙熱的空氣扭曲了所有的視線,煩悶的感覺把人的耐性挑到了極點,甚至看見了難得一現(xiàn)的海市蜃樓。下面是景色極為相似的座座沙丘,貌似平靜地矗立在烈日之下,若是刮起狂風,就會隨風消失不見。伸手撫撫里亞斯的背,安慰身下體力消耗極大的他,那家伙哼都不哼一聲,朝著正確的方向一路疾飛。
夕陽西下,月又升起,剛剛還燃燒的大地瞬間變成冰冷的煉獄。
在一處高大的沙丘底下坐下,作片刻短暫的休息。
雖然今天遇到幾陣狂風,刮起了瘋狂的沙雨,但是沙漠里的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加上我們在空中,至少還不會被埋在沙里。
一天下來,除了滿身的沙塵,倒也沒什么事發(fā)生。
里亞斯倒地就睡,迪維爾也累得睜不開眼睛,我雖然闔著眼,耳朵卻醒著,洞察周圍詭異的寧靜。
“沙沙沙……”
又刮風了么?
不對,這風里蘊涵著……殺氣!
“起來!上路!”
終于還是殺過來了!
還是用風沙的方式,呵呵,真的想把我們埋了么?
在空中掠馳而過,和身后的漫天黃沙作生死賽跑,不用回頭,也知道后面已經(jīng)卷起了層層沙浪,幕天席地向這邊撲來。
但是里亞斯的速度也不是蓋的,像流星穿過云層一閃而逝,避過了黃沙的掩埋,但是畢竟經(jīng)過了一天的跋涉,后勁明顯不足,身后的黃沙沒有減弱的趨勢,緊跟在后面窮追不舍。
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變成一杯黃土,光是逃避不行,得想想辦法。
用水咒?沙漠干燥,空氣中連一點水蒸氣也沒有。
用風咒?把沙子都吹回去?以我現(xiàn)在的力量,似乎和施咒者相差一截,這么做只會兩敗俱傷。
我的腦子飛速地旋轉,一時竟拿不出最好的辦法。
糟糕!前面也立起了一道沙墻,看來對手不打算和我們嬉戲下去了,準備合而圍之,讓我們無處遁逃!
四周已是黃蒙蒙一片,反而是地面明朗清晰。地面……對了!用澤咒!
“里亞斯,往下面飛!”
“什么?!”
“相信我,往下飛,我要跳下去!然后你帶著迪維爾飛高點!”
一陣回旋,我們往下俯沖,就在撞上地面之前,我縱身跳了下去,里亞斯快速地調(diào)轉方向,直沖云霄。
我落在地面,好不容易支撐身體站了起來,剛剛站穩(wěn),就看見黃色的沙礫都改了方向,隨著風向的改變向我張開了血盆大口!
敢情這次襲擊是沖我來的?也好,至少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來不及細想,我張開了陣勢,念起了咒語:“暗藏在地底下的惡魔,你們的主人在此,聽我召喚!我要你們敞開黑暗的胸懷,吞噬這飛舞的沙礫,將它們一顆不剩地帶往地獄!”
話語剛落,大地隨著我的靈力微微撼動,不一會兒,裂開了幾個玄色的暗坑,卷起了黑色的旋渦,深不見底,像是打開了直接通往地獄之門。剎那間,旋渦泛起了驚人的吸力,比風力更強更猛,像是見到了垂涎已久的獵物,貪婪地將剛剛還在空中肆虐的漫天塵埃,通通吸進了肚子里。
一陣瘋狂的吸噬,讓大地震崩斷裂,我掀起防護罩勉強站穩(wěn),神經(jīng)繃得緊緊地,通身的靈力發(fā)揮到了極限,不給對方任何余地!
吸噬,吸噬,吸噬…….
直到風力漸漸減弱,直到黃色的魔障不再囂張……
震耳欲聾過后,竟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黃沙散去,朗月再現(xiàn)。
成功了……
我松了口氣,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只剩下喘氣的力氣。
這是我在魔界遇上的最可怕的對手,就剛剛一瞬,我以為自己闖不過鬼門關了。
強大的風力咒,把整個沙漠都翻了過來,又被黑色的大地吸了回去。
我躺在地上,想要闔一闔眼,耳邊突然響起一把低沉的聲音:“呵呵,有點本事。用澤咒封殺我的風力咒……而且還是用幾里亞經(jīng)。”
利刃一般的聲音穿透了整個沙漠,驚得我從地上彈坐了起來。聲音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由于空曠,又演變成無數(shù)次回音,幽幽地在耳際飄蕩。一時間竟分不出敵人在哪個方向,還是……千里傳音?
如果能在千里外施展這么強大的咒力,那么對手的實力遠在我想象之外,如果他再發(fā)動一次襲擊,我將必死無疑。
就在我思忖著該怎么辦時,那人卻悠悠地講起課來:“澤咒,運用大地的力量對付其他咒力。這種力量深沉而隱秘,很多靈咒師都忘記了它的存在。但是,身為一名優(yōu)秀的靈咒師,不僅要有充足的靈力,還要因地制宜,懂得如何利用周圍的環(huán)境,用最少的氣力擊敗對手。實話告訴你,如果你剛才用的是其他咒力,早就化為一抹煙塵了。看在你這么努力的份上,我今天放你們一馬,小東西,我在我的國度等著你。”
聲音,隨風而逝,正如它來時一般突然。
就像一把利刃從脖子上挪走了,這時我才感覺到那讓人窒息的殺氣漸漸地消失,恍如做了一場夢,一切又那么真實,那壓得胸口發(fā)悶的靈力既叫人害怕,也叫人……興奮?
對,是興奮!是一種讓全身的細胞快樂得想要跳舞的興奮!
能在這種地方棋逢對手,是何等難得的事!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塵,像是注入了某種新的力量,向不遠處的里亞斯和迪維爾走去,那兩人始終沒逃過剛才那家伙的追擊,但他也沒有下殺手,只是讓他們睡了一覺。
算了,睡就睡吧,今晚應該沒有更可怕的敵人了。
昏黃的月色漸漸西斜,印著前面高低起伏的沙丘,呵呵,開幕就這么精彩,前面還有什么在等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