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帥是不是覺得要說服這兩人很難?”梁震笑著問道:“其實老夫也覺得很難!”
書房之中,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仆從走進來給兩人點上蠟燭,然后出去;輕輕跳躍閃動的燭光印著梁震那充滿智慧的臉上,此時卻帶著一絲笑意。
只聽他接著說道:“不過倒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關鍵之處就在于劉威之子劉崇景此人!”
劉崇景一直以來都對他父親獲得的爵位感到不滿,在兩年前楚軍入侵江西的那一次戰事中,他為了搶奪功勞而擅自出兵,最后卻遭遇一場大敗,并且導致了吳軍的接連失敗。
這次兵敗之后,楊渥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沒有過于嚴懲他,只是將其調為廂軍的指揮使。
然而從一個前途遠大的禁軍指揮使突然被轉為完全沒有前途可言的廂軍指揮使,以劉崇景的心性和他對功名權利的渴望,他的心中必然存在著極大的不滿。
“若是節帥能想辦法從劉崇景的身上取得突破,然后以他為契機,逐漸將其父親劉威拉下水,那么事情基本就成功了;劉威和陶雅二人乃是至交好友,劉威若是被說動了,陶雅想要脫身都很難!”梁震沉聲說著他的計劃。
高季昌聽了之后靜靜思考起來。
劉崇景心中有不滿,這一點幾乎能夠肯定。
但是就憑這一點不滿,想要說服劉崇景造反,這本身就有難度,如今吳國如此強勢,都有了統一南方的希望,劉崇景會因為自己心中的不滿就起來造反嗎?
不僅是劉崇景,還有他背后的劉威,要用劉崇景來說服劉威,其中的難度就更大了。
所以高季昌沉思了一會兒后,苦笑著說道:“前輩說的,的確是有意思可能,不過機會還是太小了!”
梁震點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又搖搖頭道:“不過,對于節帥來說,這反而是唯一的一個可行辦法;用其他辦法的話,想要壞掉吳國的大勢,那更加不可能。而如果節帥什么都不做,那么只怕用不了幾年時間,吳軍就會大兵壓境的,到時候梁軍若是被拖住了,不能南下救援,節帥就只能逃回開封去做個閑散官了!”
“逃回開封?不,前輩這一點卻是說錯了,若是吳軍大舉來襲,而梁軍又難以南下救援,本帥其實還有一條出路的。這條出路就是投靠蜀國!”高季昌卻突然大聲說道。
“投靠王建,引蜀軍來與吳軍對抗?好,節帥此計甚好!的確有極大可能成功!”
梁震之前也沒有想到投靠王建這個辦法,此時聽了之后不由得拍案叫好。
此時的高季昌,雖說心中有自己的野心,不過他自知梁國和吳國這兩家獨大的情況下,自己難以獨存,所以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是老老實實的做朱溫的臣子,沒有做任何逾越本分的事情。
但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節度使官位,保住他對江陵的占有,若是他發現自己繼續留在朱溫麾下也不能保證自己的節度使官位,那么他就會迅速選擇其他出路。
蜀國的實力,在當今天下同樣是最強大的幾個勢力之一,整體實力或許也就在梁、吳、晉這三家之下,比起岐王李茂貞和燕王劉守光來都要更勝一籌。
而且相比于朱溫被晉王李存勖拖住了手腳不同,如今的王建卻是內外無憂,基本沒有什么敵人。
當初李茂貞還時常與王建交兵,不過后來王建聽從幕僚的建議,決定以李茂貞作為抵抗梁國的屏障,于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李茂貞的侄兒,從此以后兩家交好,經常一同出兵攻打梁國。
解決了北方的威脅后,如今的王建是真正處于內外無憂的狀態。
不過對王建來說,蜀地雖然地勢險峻,有山川之固,十分利于防守;但這同時也限制了他對外擴張的步伐。
在北面,李茂貞如今已經成了他的盟友,他自然不好繼續向北發展,向南方的話,那里都是一片荒山野嶺,即便打下來也沒多少用處,唯有向東進荊襄才是他最好的擴張出路。
若是高季昌愿意以荊南三州之地去投靠王建,想必王建應該會欣然答應,這才是高季昌壓箱底的手段。
“前輩,雖說引蜀軍前來或許能夠與吳軍對抗,不過王建此人向來狡詐多變,而且蜀軍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他們到了之后賴著不走,本帥就是引狼入室了!所以不到最后關頭,本帥也不愿使用此策!”高季昌有些無奈的說道。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梁震同樣嘆道。
……
唐年縣只是一座小城,不過因為臨近前線的緣故,這里的守備力量同樣非常森嚴。
大街上,時不時有一些廂軍的士兵在沿街巡邏著,這些士兵的軍紀還算不錯,他們排成隊列行進,很少有擾民的行為。
此外,街道上偶爾還會有一些差役,正在來回巡視,抓捕盜匪等。
“說吧,你一直說有重要事情與本將商議,現在本將來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趕緊說,本將回去還有事呢!”街道旁的酒館之中,一位身穿白袍,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公子有些不耐煩的說著。
在他的對面,是一個身材高瘦,臉色黝黑的中年人,身穿一身不起眼的黑衣,不過眼神看上去卻極有有神。
“劉將軍急著回去,難道是急著要去和新納的小妾親熱嗎?年輕人,還是要多多上進一些的好,不要在女色上浪費太多時間。”中年人一開口便極為不客氣,讓那年輕公子聽了臉色不由得一變。
“本將要怎么做,還輪不到你來管教,若是你再不說出你的來意,本將就直接將你投入大獄了!”年輕公子冷冷的說道。
中年人哈哈一笑,不慌不忙的小聲說道:“我知道公子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你在吳國之中得不到重用,即便貴為宋國公的世子,但也只能在這小小的唐年縣城里做個廂軍的指揮使,永無出頭之日!不過,在吳國既然混得不好,那么公子為什么不另謀出路呢?”
“另謀出路?你是楚王馬殷的人?”年輕公子不由得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年輕公子正是宋國公劉威的長子,被貶為廂軍指揮使的劉崇景。
來到唐年縣擔任這里的守將之后,劉崇景一直都不能適應職務的變化,倒是開始沉迷女色起來,短短兩年時間,小妾就納了十多個。
而他本人更是因為縱情女色的緣故,身體變得虛弱了許多,臉上再也看不到當初作為禁軍指揮使時的英氣。
前些天突然有個自稱是從中原來的富商,說是有要事尋他,需要當面與他說,劉崇景本來不愿來見此人的,不過這富商出手豪闊,當即就向他送了不少禮,看在那份重禮的份上,劉崇景最后還是答應了與此人見上一面。
誰知道此人以開口便是如此直白的勸他另謀出路,卻讓他嚇了一跳。
他轉頭四顧,見周圍除了幾個心腹侍衛之外并無他人,而且那幾個侍衛也離得較遠,似乎沒有聽到剛才二人的談話,這才松了口氣。
“公子為何覺得我是楚王馬殷的人?難道我就不能是從其他地方來的嗎?”那中年人依舊是不慌不忙,臉帶笑意的說著。
這時候,劉崇景也從剛才的驚慌之中清醒過來,冷聲說道:“本將管你是誰派來的,直接將你抓起來送到鄂州去,想必王都督定會為本將向大王請功的!”
“請功?什么功勞?在下不過是個小人物,公子即便將我抓住了,也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功勞,對公子的處境又有什么好處呢?再說了,這些天公子可是收了在下很多好處,若是傳揚出去,即便公子將在下抓起來,只怕也難以洗脫某些人對公子的懷疑吧?若是有什么小人借機向吳王告狀,只怕公子將來更不好過啊!”
“哼!”劉崇景臉色連連變化,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半晌之后才冷哼一聲。
那中年人這才松了口氣,知道劉崇景暫時不會將自己拿下了,所以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起來。
“你別高興得太早,本將雖然不準備將你拿下,不過你想要說服本公子背叛大王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劉家自從我父親投靠先王以來,為吳國的創立立下不小功勞,先王更是對我父親有大恩,我劉家是不會背叛大王的!所以,你可以回去向你的主子復命了!”劉崇景一邊冷聲說著,一邊起身準備離去。
“是啊,吳武王的確對你們劉家恩重,你們劉家也的確對吳王忠心耿耿,所以劉公子你就打算今后做一輩子的廂軍指揮使?”中年人難得的神情嚴肅起來,他看著劉崇景的眼睛輕聲說道。
劉崇景頓時臉上神色一僵,剛剛準備站起的身子也重新坐了下來。
不得不說,眼前這個中年人的確是把住了他的命脈,知道他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即便他心中知道眼前之人很危險,不能與他攪合在一起,但他還是鬼使神差一般的重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