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嗵……”隨著急促的鼓聲如同天邊滾雷的轟鳴一般響起,場中將士們本來就站得筆直的隊列頓時顯得更加精神抖擻起來。
三通鼓畢,校場之上將士們肅然排列,一股子慘烈的沙場氣息撲面而來。
“請都督檢閱!”隊列最前方,一位長相俊朗的年輕將領此刻表情嚴肅動作有力,抱拳向來人大聲請示著。
“請都督檢閱!”校場上,數千將士齊聲吶喊,吼聲震動天地。
今天前來巡視的將領乃是右鎮國軍的都督劉信,副都督李德誠,都指揮使李承鼎,副都指揮使陶敬昭等等,可以說右鎮國軍的主要將領幾乎都到齊了。
而陪同他們的將領則是他們這一衛的指揮使馬鄴,剛剛大聲向劉信請示的則是副指揮使劉崇景。
右鎮國軍乃是淮南時代就已經建立起來的老軍,雖然有不少士兵都是新招募的,但其大部分軍官卻是由經驗豐富的老兵擔任,戰斗力極為強大。
在過去幾年中,除了多次參加對湖南的戰事外,他們還參加了對福建的戰事,此外,當初危全諷被擊破之后,他的部分部將收攏潰兵占山為王,各地廂軍難以將其剿滅,這些都是右鎮國軍出手一一剿除。
可以說右鎮國軍乃是這幾年中參加戰事最多的一個軍。
如今在校場中準備接受檢閱的這一衛,其指揮使馬鄴乃是一位楊行密時期的老將,他的能力雖然只是一般,不過資歷較為深厚,再加上他為人正剛直,擔任這個衛指揮使倒也稱制。
而副指揮使劉崇景則是剛剛從廂軍之中調過來的,雖然級別是指揮使一級,但因為暫時沒有職務空缺,所以他就只能擔任馬鄴的副手。
“劉將軍,恭喜你了!當初本將就知道憑借你的才能就算在廂軍中也能夠立下功勞,從而回到禁軍中來,如今看來本將的預料確實沒錯啊!”劉信笑著向劉崇景點頭道。
不管怎么說這劉崇景也是劉威的長子,而劉威當初還做過劉信的頂頭上司,所以他才會對劉崇景這么客氣。
“多謝都督,請都督檢閱!”劉崇景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卻是絲毫不顯的說道。
與那王忠進行暗中交易的事情,目前即便是他的心腹手下都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可以說是他最大的秘密。
不過這筆交易在目前雖然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好處,而且就算是出賣了一些利益,但那些利益也是吳國的利益,而不是他自己的利益,所以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是對他有利而無害的。
不過他也知道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就算他是劉威的長子只怕也未必能保住性命,所以在成事之后他也想過徹底和王忠那邊斷去聯系。
可惜有時候上船容易下船難,劉崇景和王忠的聯系已經不是說斷就能斷掉的。
這么多次與王忠進行交易,其中不可避免的就會有一些把柄被落在王忠手中。
就像后世所說的“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一樣,即便是劉崇景此時主動與王忠斷掉關系,隨之而來的各種麻煩也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更何況有時候人總是存在一些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只要做得隱秘一些就不會有事。
所以這段時間劉崇景雖然沒有再主動與王忠聯系,但也沒有與他徹底斷絕關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暫時就這樣吧!”劉崇景在心中嘆息著。
劉信與劉崇景客套了一句后,便轉身看向場中數千將士。
“諸位兄弟都是上過戰場的,本將也不多說;不久之后我軍又要對湖南用兵了,這一次我軍的目標就是奪取潭州!不管楚軍會投入多少兵力去堅守潭州,我軍都一定奪取那里!”
“大王已經說了,如果我右鎮國軍的兵力不夠,他還會從后方增加兵力,就算投入十萬大軍也在所不惜!”
“所以接下來這一仗我軍必勝而敵軍必敗!”
……
劉信大聲的向校場上的將士們宣言著。
“必勝!”
“必勝!”將士們用最大的聲音吶喊回應。
劉信等人見了他們身上的那股彪悍的精氣神,不由得滿意點頭。
這次在場上故意這么向眾將士公開宣言,除了要鼓舞大家的士氣以外,他的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向眾將表明決心。
這一次對于吳軍來說,攻占潭州的確是一個最重要的目標,其難度不僅會是進攻湖南最難的一步,更是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雖說前期的確只投入右鎮國軍來攻打潭州,但就像劉信說的那樣,只要有必要,楊渥會繼續投入更多的軍隊來爭奪潭州。
檢閱完畢之后,劉信在中軍營帳內召集眾將宣布這次的作戰命令。
潭州之地西臨湘江,東面和北面也是湘江的支流環繞,要想進攻潭州城最好的選擇乃是從城南發起進攻。
與當初攻打錢镠的杭州不同,杭州城的外援幾乎斷絕,城中守軍又不多,所以淮南軍可以從容發起攻城。
而如今的潭州卻可能還有敵軍援兵,所以要想安穩的攻城,最好的辦法還是先派兵截斷敵軍援兵。
“……馬將軍,這次作戰的大體部署剛剛已經和你講過了,你們這一衛的任務就是在益陽堵住敵軍從朗州方向來的援兵,這一點很重要,你有沒有什么問題?”
劉信這人性格豪爽,不喜歡繞圈子,所以一進大帳之后就簡明扼要的將他的意圖向馬鄴交代了。
“末將沒有問題!”馬鄴抱拳答道。
劉崇景卻是皺眉道:“都督,那么其他方向敵軍有援兵來則如何?”
“于其他方向的敵軍援兵不需要你們管,本將自然有安排!”劉信擺擺手說道。
“是!那么我軍將在什么時候出兵呢?”劉崇景接著又問道。
“估計在十月份吧!如今右騰驤軍還在金陵,等他們部署到位后,我軍才會開始行動!好了,還有什么問題嗎?”劉信道。
劉崇景接著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后才道:“多謝都督解惑,末將沒有疑惑了!”
“好,既然沒有什么問題了,那么接下來就是擺上宴席喝酒的時候了!”劉信大笑道。
軍中雖說不能喝酒,但一來如今不是戰時,二來所謂軍規也是要有人來執行,或許那些極為嚴重的違紀行為劉信不敢做,不過光是喝點酒,還不至于有人跳出來說他什么。
劉信本來就喜愛喝酒,當初楊行密和孫儒對陣之時,有一次楊行密召劉信前去,恰好劉信喝醉了不能起身;楊行密知道后當即便大罵起來。
劉信本來就喝醉了酒,被楊行密這么一罵,酒興上頭之下回到自己的營地便跨上戰馬出城去了。
眾將都懷疑劉信是去投靠孫儒去了,所以紛紛請求派兵追擊,楊行密卻自信說道:“劉信不過是喝醉了酒,他豈是背叛之人?”
第二天劉信果然從城外返回,并無一點背叛之意。
自這以后,劉信再也沒有在戰時喝酒,不過在平時他的酒興卻是依舊不減,只要有機會就會擺宴痛飲。
宴席之上,劉信、李德誠、馬鄴這兩個老將聚在一起喝酒,而李承鼎、陶敬昭以及劉崇景等年輕將領自然是聚在另一處。
“劉兄,恭喜回來!”
“恭喜啊!”
宴席之上是不管什么級別高低的,加上李承鼎等人又是同齡人,而且他們的身份背景也差不多,自然是很快就聊得興起了。
不知道為何,聽著身旁其他幾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將領的慶賀之言,劉崇景心中卻是忍不住一陣嫉妒。
李承鼎、陶敬昭二人當初還在楊渥組建的新軍中學習時,他就已經是指揮使的級別了,而如今幾年時間下來,這兩人卻已經成了他的頂頭上司。
尤其是陶敬昭這個好友,與他差不多的背景,與他差不多的經歷,而在能力上劉崇景甚至覺得陶敬昭還不如自己,但就因為兩年前自己犯下的一個錯誤,結果如今再回頭,陶敬昭已經升任副都指揮使,成了李承鼎的副手了。
而李承鼎更是在去年討伐福建的戰事中立下大功,如今雖然因為年限不到,所以難以進一步提升為副都督甚至是都督,但劉崇景相信只要再立下一點功勞,楊渥甚至有可能下達特旨來提拔此人。
此外,柴克宏、李禪等其他幾個年輕將領,如今據說也提拔得非常之快,一般只要是服役年限足夠,他們的級別都能飛速上升。
所以與這些同輩將領相比,劉崇景更加感到不公平,更加感到自己的落伍了,需要迎頭趕上來才行。
“不行,這樣下去我與他們的差距將會越來越大,只怕將來他們都成都督了,我都未必能成為都指揮使。”
“難道說,還要與那王忠合作嗎?可是且不說他不可能有手段讓我繼續立下大功,就算有,這風險只怕也很大;不過若是沒有特殊手段,光靠戰場上的廝殺,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得到升遷的機會呢?”
“嗯,還是不行,繼續和那王忠合作的風險太大,而且目前我軍主要是進攻湖南,想必那王忠也幫不上什么忙。”
“不管如何,這一次進攻潭州也是一次立功的機會,我一定要把握住!”
“至少我一定要在接下來一戰里面將副指揮使這個副子去掉!”
劉崇景一邊和李承鼎等將領閑聊著,一邊在心中暗自想著。
……
當吳軍開始調兵遣將時,他們毫無遮掩的行動很快就被馬殷的人打探到了。
溆州城中,在一間極為簡陋的屋舍之內,如今楚國的眾將排成一排依次而坐,眾人紛紛看向位于最前方的楚王馬殷。
“諸位將軍想必也知道了,如今吳軍再一次調兵遣將,尤其是袁州那邊敵軍調動非常明顯,根本就沒有任何隱藏的打算。看來吳軍對我湖南的進攻又要開始了。不知諸位將軍對此有什么看法?”
這間屋舍極為簡陋,這與馬殷一貫的奢華之風是極為不相符的。
按理說在被朱溫冊封為天策上將正式開國之后,馬殷應該迅速修建起自己的宮殿,以符合他的尊貴身份;但不管是眾將勸說,還是他幾個兒子的請求,他都一概不理,反而堅持要以原本的溆州刺史府為新的楚王府。
所謂溆州,在盛唐時期就只是一座貧窮的小城,被那些蠻子部族攻占之后就更加破敗,城中的各種房舍自然都極為簡陋。
等到馬殷擊敗蠻人部族后,雖然到此時已經有近一年時間,但這一年時間里馬殷又是忙著安撫當地蠻人部族,又是忙著派兵清剿那些反抗他的部族,此外他還要安排展開移民,開墾荒地等等,饒是他如今還有湖南各州作為依托,但各種消耗也是極為驚人的,哪里有多余的錢糧去修建奢華的宮殿。
所以馬殷只是簡單翻新了一下這座刺史府,就將其當做新的楚王府來使用了。
“大王,不知如今北方局勢如何?梁軍是否有可能再次南下幫助我軍抵抗吳國?”馬殷的弟弟,天策府右相馬存首先問道。
“嘿,到了這個時候還指望梁軍?聽說如今梁軍已經開始集結,準備再次攻打潞州,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南下與吳軍交戰?”話音剛落,便有人出聲反駁道,正是馬殷的另一個弟弟馬賨。
馬殷開國之后,他的左右相都是由他的兩個弟弟擔任,其中左相馬賨一貫親近吳國,曾經多次勸說馬殷向吳國投降。
而馬存則剛好相反,乃是堅決主張依靠梁國抵抗吳國的,所以兩人雖然乃是親兄弟,但每次在朝堂之上只要是涉及到吳國的事情他們都會發生爭吵,讓馬殷也是無可奈何。
“好了,指望梁軍南下的確不怎么現實,至少大家不要報太大希望。還是說說該如何御敵吧!現在關鍵的一點是,我軍有沒有必要集中兵力在潭州與吳軍展開一次大戰!”馬殷擺擺手制止了兩個弟弟的爭吵,轉而向其他人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