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沒有南方吳國的話,老臣倒是覺得,這一次張文禮前來求援是我軍發(fā)動反擊,收復河北的一個機會;不過有吳國在的話,咱們時刻都不敢輕舉妄動啊。”崇政殿內(nèi),已經(jīng)鬚髮皆白的敬翔輕聲嘆息著。
是的,若是沒有吳國的話,這的確是一此好機會。
自從當年魏州兵敗,河北徹底淪陷之後,樑軍就只能依託黃河險要之地勉強擋住晉軍的進攻。
然而數(shù)千里長的黃河要防守起來何等艱難?處處防守也就意味著處處都可能被敵軍攻破。
失去了河北之後,樑軍就缺乏防禦的縱深,這就好比吳國失去了長江以北的領地,只能據(jù)守長江天險;又或者像晉國當初失去了潞州等地,晉陽直接面對樑軍進攻一般,都是極爲危險的局勢。
這種局勢若是長久不能挽回的話,終究有一天將被敵軍找到防線漏洞打進來。
當初晉國因爲潞州之戰(zhàn)最終轉(zhuǎn)危爲安,開始一步步挽回局勢;對樑國來說,原本這一次張文禮之亂也有機會成爲樑國挽回局勢的契機,然而南方的吳國卻是敬翔不得不考慮得問題。
“若是我軍主力渡河收復河北,吳軍卻趁此機會大舉北伐,那時候我軍後方兵力空虛,面對吳軍必敗無疑。”一旁李振也面露可惜之色。
張漢傑和趙巖二人更是直接說道:“以在下之見,即便沒有吳國窺視在側(cè),咱們也沒必要出兵救援張文禮。我軍守衛(wèi)黃河的兵力都有些不足,如何能分兵去救援張文禮呢?”
不管是趙巖、張漢傑這些天子親信,還是敬翔、李振等朱溫老臣,他們都一致認定,現(xiàn)在出兵救援張文禮並不可取。
如此一來,原本就對此事不怎麼感興趣的朱友貞更是熄了出兵河北的念頭。
不過他還是對李振剛剛提到的吳國北伐之事感到擔憂:“諸位剛纔都提到了吳國,朕想知道的是,我們與吳國之間的和平到底還能持續(xù)多久?吳國會會不會趁著這次張文禮之亂就發(fā)起北伐?”
吳國會在什麼時候北伐,這差不多已經(jīng)是樑國朝堂經(jīng)常爭論的一個話題,衆(zhòng)臣基本上每年都會爲了此話題而爭論不休。
魏州之戰(zhàn),劉鄩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洛陽來的時候,許多人都認爲吳國會趁機北伐,甚至一些大臣都建議朱友貞立即集結(jié)軍隊,準備應對吳國的進攻;然而那一次吳國最終並沒有發(fā)動北伐。
之後幾年,晉國與樑國夾河對峙,雙方幾乎無一日不戰(zhàn),樑軍的主力大部分都被晉軍牽制在黃河附近;所以那時候,同樣有不少人認爲吳國將會北伐;不過最終吳國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再後來,胡柳坡之戰(zhàn),晉樑兩國的軍隊打了個兩敗俱傷,樑軍固然是損失慘重,但晉軍同樣損失極爲慘重,失去了繼續(xù)進攻的能力,只能返回河北。
那一次朝中衆(zhòng)臣幾乎一致認爲吳國將會趁機北伐。
畢竟之前的幾次,樑國雖然損失很大,但晉國方面的損失並不大,所以吳國沒有趁機北伐還能說得過去;但胡柳坡之戰(zhàn)晉軍同樣損失慘重,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吳軍將會趁機北伐。
敬翔那時候甚至都做了決定,一旦吳軍北伐,就向朱友貞建議直接放棄中原,設法保存實力,退守關中,憑藉關中的地利條件堅守,同時坐觀晉國和吳國爲了爭奪中原而發(fā)生的戰(zhàn)爭。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那一次吳國最終依舊沒有動手。
那麼如今呢?張文禮發(fā)動兵變,殺死趙王王鎔,這看似與遠在南方的吳國並沒有直接關係,但這件事情卻意味著河北出了問題,李存勖的堅定盟友將會背叛他,晉國的力量將會被短時間的牽制住,這是不是就是吳王楊渥一直等待的機會呢?
面對朱友貞的疑問,衆(zhòng)臣都在沉思,爲什麼統(tǒng)一南方後這麼多年都沒有北伐,甚至這期間還有幾次北伐的好機會,但楊渥依舊忍住了。
那麼,吳國到底在等待什麼時機呢?衆(zhòng)將紛紛沉聲,一時間崇政殿內(nèi)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兒,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道:“那吳王楊渥,該不會是沉迷於紙醉金迷的日子,漸漸失去了進去之心,所以不願出兵北伐了吧?”
“咳咳……”衆(zhòng)臣彷彿被嗆到了一般,都有些不自然的相互對視。
其實他們許多人心中都有這種想法,該不會真的是楊渥或者吳國朝堂中的人沉迷於南方的奢華生活,從而不思進取吧?
要知道,當初兩晉南北朝時期,東晉和劉宋還時不時的發(fā)動北伐,有志於一統(tǒng)天下;然而隨著南北分裂的時間延續(xù)日久,南朝各朝代幾乎都變得毫無進取之一,上到王公大臣,下到普通百姓,都不想出兵北伐,甚至是反對北伐。
畢竟南方富庶,普通百姓的日子都過得相對安穩(wěn),一些小康之家甚至家有不少餘糧,這樣的情況下誰願意去北伐打仗,那是要死人的。
或許如今吳國也是因爲安定日久,所以朝中上下都不願北伐呢?
有些大臣忍不住便站出來支持這種言論。
然而那些人昏了頭,朱友貞這個皇帝卻沒有昏頭,他直接怒斥道:“荒謬!那吳王楊渥是什麼人?如果說其他人有可能沉迷於南方的奢華安定,失去了進取之心,但楊渥此人絕不可能。”
“陛下所言甚是,楊渥此人素來野心勃勃,對中原之地有著滔天野心,若說此人已經(jīng)放棄了北伐的打算,這絕不可能!”趙巖、張漢傑等人也站出來駁斥道。
那些之前站出來的官員聽了頓時臉色訕訕的退了下去。
楊渥會放棄北伐的打算?這開什麼玩笑。
且不說這幾年吳國一直在厲兵秣馬,加強軍力,就說樑國如今的局勢,吳國也不可能放棄北伐的打算。
畢竟當初南北朝時期雖然很多南朝人不願北伐,但那是因爲他們見到每次北伐都耗費無算,最終卻以失敗告終,不僅浪費資源,更是傷亡慘重,所以他們纔會反對北伐。
但現(xiàn)在的局勢卻是,樑國已經(jīng)在晉國的打壓下苦苦支撐,吳國若是北伐的話,幾乎可以說必勝,在這種情況下,南方人還會反對北伐嗎?楊渥還會放棄北伐的想法嗎?顯然不可能。
不僅如此,吳國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們只怕還會將此事作爲建功立業(yè)的一個上好機會,所以他們非但不會反對北伐,反而會一致支持北伐。
駁斥了那些官員的觀點後,作爲朱友貞的心腹,趙巖開口道:“陛下,臣以爲吳國應該不會在現(xiàn)在就北伐。”
“張愛卿做出如此判斷,可有什麼理由嗎?”朱友貞開口道。
“陛下,臣以爲吳國在此前之所以不出兵北伐,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了讓我國和樑國拼得兩敗俱傷,而吳國則積蓄力量,坐收漁利;等到我國和晉國都筋疲力盡之後再出兵北伐,一舉將我國和晉國都拿下。這纔是吳王的打算。”趙巖道。
他皺了皺眉,接著又道:“而如今我國和晉國雖然損失較大,但還遠遠沒有到失去反抗能力的程度;吳國若是現(xiàn)在北伐的話,依舊難以一舉拿下我國和晉國。所以臣覺得,目前吳國應該不會立即北伐,而是會繼續(xù)等待時機。”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朱友貞點了點頭,又看向張漢傑:“張愛卿怎麼認爲呢?”
這幾年下來,他對趙巖、張漢傑二人是越來越信任,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而對敬翔和李振等人卻是越發(fā)疏遠。
雖然每次議事的事後,朱友貞依舊會詢問敬翔等人的意見,但最終做出決定的時候,卻很少按照敬翔他們的意見來。
“陛下,臣也覺得吳軍現(xiàn)在不會立即北伐。吳王北伐,就算他沒有同時拿下我國和晉國的打算,但至少他會選定一個合適的時機。比如晉國被某種事情拖住了,在較長時間內(nèi)都無法南下,這時候吳國趁機北伐,從而擊敗我國,獨自佔領中原,避免晉國坐收漁利。”
張漢傑道:“而如今張文禮之亂,固然能拖住晉國一時,不過趙國的力量畢竟有限,即便是契丹人也在此期間南下,騷擾晉國北方,但以晉國的實力,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這些動亂。所以臣覺得,吳國不會在此期間北伐。”
朱友貞眼神一亮,顯然對張漢傑說的理由很感興趣。
的確,若是吳國要北伐的話,三年前胡柳坡之戰(zhàn)後他們就有一次很好的時機,但那時候吳國並沒有動手;如今張文禮之亂最多也就是給晉國造成一點小小的麻煩而已,吳國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想到這,朱友貞連連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吳國趁此機會北伐的可能性的確不大。”
便是敬翔等老臣,對於張漢傑提出的理由都表示同意。
畢竟他們一來想不到如今吳國已經(jīng)與惠王朱友能暗中勾連,有把握在短時間內(nèi)擊敗南線的樑軍主力;二來也是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們忽略了趙國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