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強相信, 每一個看似繁華的城市都有一個鮮為人之的角落,而富士康在他心里就是這樣一個角落,倒不是說它不出名, 而是在岳文強心里它表面的光鮮遠不如黑暗來的多, 也或許在那個時候他的眼里, 所能看到的就是這些!
那時他剛進富士康一個多月, 在別人眼里他完全還只是一個新人, 對無論是工作還是為人處事都是一個要學習的階段。當時他們機房的班長姓秦,叫秦州。是個黑瘦的年輕人,平時喜歡當面一套背后一套。見著領導滿臉笑的跟花似的, 對于他們班房的人卻經常又吼又叫,這還不算, 平時考勤更是克扣的緊巴。平時上班遲到一分鐘都能給你化個遲到, 下班早走一分鐘都能化個早退, 再不用說平時串崗、曠工什么的了,被他抓住罵的要死。就是有事請假也是極難請的, 他曾經對職工揚言,除非婚喪嫁娶可以請三天以上的假,其他一切事情免談!
因為他惡劣的行徑大家都暗地里叫他“黑驢”,可是當面卻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叫他,因為聽別人說他有幾個老鄉都特別厲害, 誰惹了他就是不想活了, 還曾經有人繪聲繪色的講過之前的一個男職工因為得罪了他, 被他整的很慘, 聽說最后那個男生被他們一塊的整的實在受不了了就跪地求饒才放過他, 但最后那個男生也不在這里干了。
岳文強對于這種陰險小人本就不愿理會,聽完也就沒當一回事放在心上,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的,可是世事難料,凡事都沒有絕對性。
那天,岳文強剛進機房,就被他們主任叫了去,因為廠里要寫一些東西,主任看過他的簡歷,覺得他能行,就將岳文強叫進來商量。
出了主任辦公室,岳文強覺得他的處境終于到了撥開云霧見白日的時候,心里美滋滋的。這時,秦州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他擋住了岳文強的去路,劈頭就問,“主任叫你干什么去了?”
岳文強本就不愛搭理他,再加上他惡狠狠的口氣,岳文強沒理他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你站住,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秦州見岳文強不理他,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走!
“請你放手,我現在要去工作,沒時間和你在這里瞎扯!”岳文強忍住怒氣說道。
“岳文強你說不說,你不說我今天就可以讓你下崗!”秦州見岳文強不為所動,決定用下崗來嚇唬他。
可惜岳文強根本就不吃這套,“好啊,你去主任那里告我吧!”他笑了笑轉身就走!
其實岳文強也吃不準秦州到底有沒有能力讓他下崗,所以就搬出主任的名義來試探他,因為岳文強覺得在秦州心里他肯定認為主任在此時此刻是賞識他的,這樣一說,縱使秦州有能力也不敢選在這個時間段輕易告他。
“……”
秦州果然沒有了下文,可是以他小肚雞腸的心胸定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岳文強,他怒氣沖沖的再次跑到岳文強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岳文強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一個新人有主任罩著就可以相安無事了,如果得罪我我一樣整死你!”
“拭目以待!”岳文強丟下這句話走了。
那天在外人眼里,岳文強和秦州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可只有岳文強自己不自知!
這樣一連過了兩天,秦州看岳文強的眼神就像是看待敵人似的。漸漸的岳文強也感覺到事情可能沒有他想象的那般簡單!
終于在一天下班后,秦州將他堵在樓梯口,“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如果你現在跪下來向我求饒,我就放過你!”
岳文強失笑,“如果我不呢?”
“那么你準備好,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就是你的祭日!”
第二天岳文強沒去上班,如果說他和秦州之間只是同學之間的打架他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可是那天秦州看他的眼神仿佛帶著虐殺一般的殘忍,讓岳文強不得不防備了。他一直在想,如果秦州說的都是真的,要怎樣來阻止秦州的老鄉來打他,更讓他懊惱的是他剛來深圳不久,也沒有碰到一兩個知心老鄉,現在一個人單槍匹馬要怎么斗的過那幫兇悍的人?
一直到中午時分,突然有人敲他的門,岳文強警惕的問,“誰?”
門外傳來他房東的聲音,她是一個單親女人,兒子上完大學在外地工作,平時看見岳文強偶爾會把他叫到家里吃飯,說是看見岳文強就感覺像是看見她親兒子一樣親。
岳文強也曾經去過她家兩次,可后來再不好意思去了,畢竟老去人家里蹭飯不好。但是這次那個女房東聲音特別急,像是有什么大事發生。
岳文強給她開了門,女房東沖進來,聲音顫顫巍巍的說:“阿強啊,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剛才有好幾個膘肥體壯的年輕人跑到我家里去問我你住不住在這兒?我說沒有你這么個人,他們就拿出刀子逼問我……”女房東說著說著就哭了,估計是嚇的不輕,她說:“阿強,你快逃吧!”
岳文強聽完女房東的敘述,心里也是狠狠一驚,他想過秦州這次一定不會放過他,但還沒想到他會和他老鄉這么無法無天,光天白日之下竟敢動刀子,想象著他被好幾個人圍住用刀子亂砍,心里頓時后怕了起來!
逃?往那里逃?岳文強心里盡管害怕,但表面上他還是非常鎮定的,他先安慰了女房東回家,然后下樓去吃飯,吃完飯他拐進超市買了一個最大號的水果刀放在身上,他想,如果那些人動刀他也跟他們拼了!
回到宿舍,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那種感覺仿佛就像是在等被凌遲處死一般煎熬,又像是在等某種畸形的結束!
終于在漫長的煎熬中到了晚上六點,岳文強算準他們到了下班的時間,岳文強將門鎖了上外邊溜達去了,他想在外邊總比在家里坐以待斃強一些,最起碼打不過他可以跑,也可以有機會打電話叫警察,總之那天只要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晚上六點五十左右,他慢悠悠的回家,通過平常那個幽深的過道時,感覺里面的氣氛就不對勁了,他當時心里很害怕,可他沒有退縮繼續往前走!
過了那條通道,他看見秦州一臉賊相站在通往他宿舍的樓梯口旁,看見他進來說:“上去吧,都等著呢!”
那口氣仿佛就跟說打麻將一樣輕松,好像三缺一就等他了!
岳文強笑笑,“好!”然后腳步虛浮的跟他上去了。
記得岳文強后來回憶當時的處境,只淡淡的笑著說:“當時嚇的要死,臉都嚇白了。”的確當知道有一群人拿著刀子正在樓上等他的時候,誰還有膽量走上去呢?
后來有人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時你為什么不跑呢?”
是啊,以后的好多年,岳文強每每回憶起這件事時,也一直這樣問自己,當時他怎么就沒跑呢?如果當時跑掉,以后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結局?
后來他想,可能是年齡小吧,都說年齡小的人都有一股超膽,他想那時候他就是心里存有這一股超膽才迫使自己走上去的吧!
跟隨秦州上樓,到了三樓,發現他的房間門開著,里面坐著四個高個子男生,身上紋有紋身,個個嘴里叼著煙,整個屋子被煙霧籠罩著,只有他們幾個氣定神閑的搓著麻將……
那種感覺就像被押去菜市口的人準備挨刀子時去了卻看見審判官坐在一起玩牌的感覺,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可是那時岳文強并沒有掉以輕心,他走進去將藏在衣服里用報紙包起來的刀子拿出來扎在桌子一角,氣定神閑的說:“來吧,你們是一起上還是單挑?”
幾個搓麻將的男生都同時住了手,以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望著他,然后看看他扎在桌角明晃晃的水果刀,其中一個微胖的男生問他,“哥們從小練過?”
岳文強說:“練過不敢說,反正從小到大沒人占得了我的便宜,上大學后也是因為差點把一個哥們打殘了才被學校開除!”他說的義正言辭,仿佛這些事都是他親身經歷一般。
那幾個男生一聽相互對了一下眼色,然后還是那個微胖的男生開口,“既然這樣,那么秦州交給你了!”
岳文強還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就聽到身后傳來秦州凄慘的叫聲,“雄哥,你們可不能不管我呀!”
那幾個男生沒說話繼續頭碰在一起打麻將,岳文強起身將秦州拉到了樓梯間的暗道里。
還沒開打,秦州就已經給他跪下了,他痛哭流涕的抱住岳文強的大腿說:“強哥,饒了兄弟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饒過我吧!”
岳文強失笑,“就你這熊樣平時還在車間稱霸呢,早點滾回家吃奶去吧!”
“是是是!”秦州嚇的邊說邊往后退。
“站住!”岳文強又叫住他說:“以后要是讓我再看見你欺負那個新員工,我看見一回打一回!”
“是是是!”無論岳文強說什么秦州都答應的特別好。
放走了秦州,岳文強再返回他住宿的地方,四個人已經打完一圈,看見他進來撂下麻將說:“怎么樣了?有沒有將秦州那小子收拾一頓?”
岳文強說:“軟蛋一個,靠山都不要他了,他還混個什么勁呢?”
其他人聽了都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