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失蹤(1)
長久‘陰’雨連綿,寒雪飄落的天氣終于肯放晴,輕柔的陽光綿軟地包裹小西塘,有許多人家搬出被褥,或是長久未晾曬的衣服置到院子外面,或是橋頭石欄。
靜歌也幫著李媽抱出被子,這天又恰好是周日,所以青陽也來了院子里,和著靜笙幫李媽清洗幾‘床’被單,兩個大男生不是抬水,就是擰被單,冬日井里的水都是冒著熱氣的,但依然凍得一雙手通紅。
青陽看了一眼幾步之外正在拉平被單角的靜歌,靠近身邊的靜笙說,“陳紹言今天上午的車。聽說是被接去國外。”
靜笙正好關(guān)掉水龍頭,聽到這話,看了看青陽,連聲音都有些僵硬,“是嗎?”
他不是不知道今天陳紹言走,因為今天上午杜顯揚一早就出‘門’了,還是那個叫李同的警察來接的,應(yīng)該是去辦理陳紹言離開西塘的事情。
青陽低聲說,“我看你這幾天上課都沒有什么‘精’神,所以我想,陳紹言走了,你就不用想這么多了。”
靜笙笑了笑,是那種清淡的笑。
他是那種好看的男孩子,不笑也很好看,薜青陽見過好多‘女’生給他遞情書,他連看都不看一眼都丟進了垃圾桶,全然當作看不見那些‘女’生的尷尬與難過,在大人老師眼里,他是個懂禮貌優(yōu)秀的男生,他朋友不多,但成績優(yōu)秀,對待同學友好,對待老師禮貌,擔任班干部也是盡職盡責。可是他不常笑,也沒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大多是平平淡淡的同學關(guān)系,除了薜青陽之外,他沒有任何要和別人深‘交’的意思。
但這并不駁去別人對他的好感。他得體好看的微笑,他穿著的干凈,那時候?qū)W校還沒有校服,他總穿得干干凈凈,不像薜青陽那樣的男生,球場上一滾,就渾身臟汗,他也上場打球,打得也很好,但總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
青陽聽他們‘私’下里討論過他,不是壞話,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這個男生的存在。
他看待一切問題是虛無的,成績的出‘色’,老師的肯定,同學的羨慕在他眼里,不過是一道云煙。
他可以對你微笑,但你卻感覺不到溫暖,他可以和你說話,甚至可以和你一道打球,玩游戲,但總感覺不到是朋友的那種妥貼。他對誰都是客客氣氣,而疏離與驕傲的,但沒人討厭他,他身上有一種吸引別人喜歡的特質(zhì)。
這種特質(zhì)和班上另一位人物黎寫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兩個人都是學校里成績數(shù)一數(shù)二,人氣指數(shù)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可是黎寫意偏偏就沒有那種讓所有人喜歡的特質(zhì),他對所有人都冷漠,看人的眼神永遠都是冷冷冰冰的,連一點客氣的友好都不給別人。
但那是黎寫意原本的樣子。
有時候薜青陽想,如果靜笙也能夠原原本本做自己,是不是會輕松很多?
只是到底有人對他是特殊的,那就是靜歌,以及他,如果他也算也是靜笙朋友的話。
靜笙放下手里的水桶,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在旁邊的石椅坐下來,盯著桶里清澈的井水,才緩緩地說,“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是說那個游戲……”
薜青陽好久才哦了一聲,顯然有些吃驚他突然提起這件事。
那事發(fā)生在前些日子,一向在學校‘混’‘混’行列‘混’得風聲水起的陳紹言突然來找靜笙,‘門’外還站著幾個吊兒郎當?shù)哪猩?
照理說,靜笙這種優(yōu)秀的學生是從不跟陳紹言一個星期上不到幾節(jié)課的‘混’‘混’有所關(guān)系的,陳紹言總是一臉隨時要揍人的兇相,所以當他靠近靜笙的課桌時,薜青陽第一個跟過去。
薜青陽成績雖然不算優(yōu)秀,但和陳紹言有所區(qū)別。
學校里的學生始終分三等,如靜笙是第一位,那么薜青陽是第二位,陳紹言這類學生毫無疑問是第三類,而且是老師最不想管的學生。
而且那段時間,陳紹言簡直是變本加厲,聽說前兩天還因為錢的事情把一個男生打到進了醫(yī)院,偏偏那男生居然還說不關(guān)陳紹言的事,校方和家長那邊拿這事沒辦法,就一直擱置下來。
別說一般男‘女’生怕他,就是跟在他身邊的一些人估計也有些怕。那樣的兇狠,哪是一個十六歲的未成年少年流‘露’的。
后來大家才知道,陳紹言父親最近受到了警方調(diào)查。因為他們家本來不是西塘人,所以當初搬來的時候,人家就議論紛紛,現(xiàn)在警察找上‘門’來,就更熱鬧了。
背地里議論的那些話,陳紹言不可不知道。
學校里那些學生連看陳紹言的眼光都像怪物,巴不得躲著走。
太子爺轉(zhuǎn)眼成了罪犯的兒子,自己的后媽后腳就跑了,這種打擊一般孩子承受不來。
陳紹言倒沒有做什么,只是說,“放學后小山見。”
小山是學校男生經(jīng)常去的一個地方,一些男生經(jīng)常躲在那些樹林里玩紙牌什么的。可是靜笙從沒去過,倒是因為值日抓了幾個玩牌的男生而知道那里。
靜笙當時低頭收拾課本頭也沒抬,“我放學有球賽。”
而且靜歌說要來看的,他不能失約,就算沒有這回事,他也不會去。他那時候也有些優(yōu)等生的心態(tài),不想跟這樣的差生有所關(guān)系。
薜青陽也在一旁開腔,“陳紹言,你想干嘛?”
陳紹言看他一眼,笑了,“薜青陽,你要想來也成。”
薜青陽只差上前糾住陳紹言迎面一拳,切了一聲,“靠,你說去我就去,我有病?”
陳紹言雙手‘插’在口袋里,出奇地沒和薜青陽計較,“去不去當然你們自己說了算,不過前兩天我已經(jīng)跟江靜歌說好了,我想你們應(yīng)該很想知道,江靜歌和我的關(guān)系。”
砰地一聲,靜笙把文具盒狠狠地砸在桌面上,一雙眼睛凌厲地盯住陳紹言,“陳紹言,你有種再說一遍。”
陳紹言嘴角得意地上揚,“江靜笙,我最喜歡看你這種為了江靜歌連命不要的樣子了。真過癮。”說罷便甩開靜笙的手,“可這也是我最討厭的。討厭你們這種惺惺作態(tài)的保護。”
走出教室里,其他幾個男生立馬跟了上去。
靜笙想,他本可以不相信陳紹言,而且厭惡拿靜歌說事。
放學后,他收拾了書包,對等在一邊的薜青陽說,“你回家吧。我一個人去。”
薜青陽甩起書包,“那可不行。咱倆是好哥們,有事一起擔。”
他無奈地笑,“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就是被陳紹言找人揍一頓。”
“你不會還手吧?”薜青陽瞅他一眼。
“不會,沒意思。”
薜青陽就笑了,“所以我去幫你擋住那些小嘍羅。好歹我跟我父親練過幾下子,對付他們有余著呢。”
他剛想答應(yīng),又猶豫了,“你還是別去了。我老覺得,也許不是好事。”
薜青陽臉‘色’一愣,拿過他的書包,“江靜笙,你怎么像個‘女’人一樣啊。”說罷就走到前面出了教室。
如果要去就一起去。
其實如果那次,青陽沒去多么好?如果靜歌沒去,如果黎寫意沒去。只有他一個人去了有多好?那么許多年后那場報復(fù),關(guān)于愛恨,都不會提出塵埃。
可他和青陽終還是去了,黎寫意是最先到的,靠著一根樹站著,手里還捏著手電筒,玩似的把電筒一開一關(guān),光亮閃在夕陽里,像是亮片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