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對孤兒院的“參觀訪問”,方抒瀾、蘇予和王明言準備各自回家,一起走到街道路口。
紅燈。
黃燈。
抒瀾正準備向斑馬線邁步,從遠處駛來的一輛汽車開得飛速,貼著人行道搶著呼嘯而過,抒瀾站得近,一個急后退差點跌在地上。王明言一把拉住她,看見她神情驚慌,安慰著問:“沒事吧。”
“沒…事……”抒瀾深吸了幾口氣,眼神中慌亂未消,那慌亂不只是心有余悸,還有一種來自記憶深處的本能恐懼。
綠燈亮,抒瀾攥著手心,遲遲不走,交通信號燈倒計時器上的數字在抒瀾心里“嘀嗒嘀嗒”的響,好像每一次跳動都特別漫長。
時間過半,王明言催促問:“怎么不走?”
抒瀾一咬牙,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踏出步子。
手卻被誰牽了,握得那么緊。
抒瀾抬起頭,見蘇予一臉淡然地目視前方,好像那樣自然而然地握著她的手,他根本沒怎么在意。
抒瀾愣了,她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一時忘了掙脫。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他說:“以后過馬路,有我牽著你。”
空氣中氤氳著甜蜜的氣息,街道上車來人往,卻顯得異常寧靜。在這個情愫悄悄滋長的時刻,王明言無比煞風景地咳了兩聲,用巧勁掰開二人,示意自己這個“第三者”的存在。
第二天抒瀾早早來到學校,一進教室,迎頭差點撞上正向外走的茉莉。
“你來得真早……”茉莉一只手捂著胸口,有些被嚇到的樣子。
“早!”
抒瀾湊近茉莉右手提著的一個精致點心盒,深深嗅了一口那濃濃的香氣,問:“又是栗子酥?”
“嗯。”茉莉不自覺地把那個點心盒朝自己移了移。
看到茉莉這小里小氣的舉動,抒瀾笑了,伸手作搶奪狀,不要臉地說:“剛好還沒吃早飯,給一個唄。”
“不……不行的……”茉莉說完帶著點心盒快步走出教室。
抒瀾嘟噥一聲,心里并不介懷。茉莉這一段時間每天早上都帶親手做的栗子酥來班上,自己不吃,反倒寶貝似的鬼鬼祟祟帶出去。好幾次抒瀾追問,茉莉都只是尷尬羞澀,支吾不答。
不就是愛心早餐嘛,誰看不出來。抒瀾笑。茉莉不說就算了,這丫頭遲早得自己吐出來,現在沒準是八字還沒一撇,不好意思說。
抒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早自習。
一旁,王明言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喂,Jason,帶一份Louis Joseph早點……樣式?最貴的Tiffany。”
掛完電話,王明言一搖一擺地晃到蘇予面前,說:“哎呀,蘇予,你早餐吃了嗎?饅頭還是油條?”
“幼稚。”蘇予淡淡道。
王明言自得其樂,竟哼起了小曲兒。一會兒,一個戴墨鏡的保鏢模樣的人進來,將一個精致到讓人覺得浪費的食盒交給王明言。王明言走到抒瀾身邊,把食盒放在她桌上,為她打開盒子,紳士一笑:“Tiffany,慢用。”
這一套Louis Joseph法式高級餐廳的名為“蒂凡尼”的早餐,包含魚子醬吐司、玫瑰紅醋果汁、天鵝松露餅、巴黎香檳果凍、水晶什錦果籃,一個個濃香誘人做工講究,猶如一件件櫥窗里的藝術品,讓人不忍觸碰。眾目睽睽之下,抒瀾咽了一口唾沫,說:“那我就不客氣了。”然后邊開動邊說:“嗯,不錯。”
王明言得意。
吃罷,抒瀾拍拍肚子,抬起頭,意猶未盡地望著王明言,笑意盈盈道:“王少,我沒飽,還想吃。不多,再來46份好了。”
班里48名同學,46份,正好排除了方抒瀾和王明言,一聽就知道方抒瀾這是變相要王明言請全班吃早餐了。王明言皺了皺眉,獻殷勤又不好發作,想拒絕又礙于面子。
王明言肉痛地再掛了一通電話。47份Tiffany!呵呵,要是被媽知道恐怕少不了一頓罵。
在經歷了早餐驚喜之后,高一9班的同學紛紛感到,有人炫富,其實也挺好的。
臨近期末,大家都有些忙不過來,而南因高中又要舉辦新年晚會,這更是讓那些因為有表演還得排練的同學忙上加忙。學校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息,隨處可見一路小跑的身影。但這緊張的氣氛卻并不壓抑,反叫人隱隱添了幾分期待。
最受期待的節目莫過于南因高中的音樂才子陸朗知的鋼琴獨奏,不知多少小女生眼巴巴地就等著這個節目呢。校內校外來看晚會的“芝士”們更是一早就備好了各種應援物,橫幅、海報、氣球、熒光棒、燈牌……應有盡有。
“聽說沒有,朗知會在晚會上出新曲。”
“早就知道了,自作詞,自譜曲,自彈自唱,啊啊啊天哪,太有才了。”
“要死了,要死了。我已經在想象他彈唱的樣子了怎么辦,啊啊啊啊……”
從方抒瀾身旁經過的兩名女生忘我的談著,言論字字入耳,讓抒瀾莞爾一笑。她不由想起前些天表妹晴晴還纏著自己要票:“姐,你就幫我弄兩張吧,我都跟朋友說了我姐在南因肯定能弄到票的……”
抒瀾彈了彈晴晴的腦袋:“小家伙,等你考上南因再說吧。”
晴晴繼續撒嬌:“幫個忙嘛,好姐姐……我幫你洗一個月的碗,衣服也包了,好不好嘛……”
抒瀾無奈地應道:“我幫你看看能不能弄到吧。”
說得輕巧,晚會的票本就有限額,更因為有陸朗知出場一票難求,抒瀾只有一張,只得硬著頭皮去問茉莉:“你去看晚會嗎?”
茉莉猶豫了一下,答:“不去。”
抒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記得你有一張票……”
“剛好用不著,你要的話就給你吧。”茉莉爽快地從書包內抽出一張票,遞給抒瀾。
抒瀾接過,拍了拍茉莉的肩,算是道謝。
這下就有兩張了,抒瀾一轉手,都給了顏晴晴。
可艾米硬要拖著抒瀾跟她一起去看晚會,抒瀾抱歉地說:“我已經把票送人了。”
艾米擺擺手:“沒關系,我表哥不去,票給我了,剛好有兩張。”
艾米的表哥,也就是班長楚風。別看這倆兄妹平時不怎么搭理對方,一到關鍵時刻總能一唱一和。艾米被欺負,楚風第一個出頭;楚風被招惹,艾米第一個罵街。特別是一到楚風開啟“上情下達”模式而“民聲有異”時,艾米就會自動當起紀律委員“鎮壓亂民”。高一9班的同學深諳此理,每次對一頭“放肆”都要先考慮一下另一頭的反應。由此可知他們表兄妹關系之好,所以抒瀾并不詫異。
新年晚會這天,南因高中張燈結彩、華光流溢,不少知名人物來到南因參觀晚會演出。抒瀾和茉莉打扮一新,換上南因隆重的禮服式校服。
入口處,高挑的學生禮儀小姐向來客微笑致意。建筑內,高大穹頂上的水晶燈如同白晝般照亮前廳,透過一整塊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見校園里相映照亮的輝煌燈光。走上大理石的旋轉階梯,進入巨大的階梯式禮堂,艾米和抒瀾找到對應的位子坐下。
來客落座,觀眾席的燈光暗下。抒瀾有一點壓抑感,她不適應黑暗封閉的地方。如果不是禮堂內的空間足夠大,身邊又有艾米陪著,她現在一定會非常難受,這是幽閉恐懼癥的癥狀。
一個個節目過去,終于等到陸朗知上臺,艾米手捧鮮花,難掩激動,和一群狂熱的“芝士”一起尖叫著,臉又紅又脹像個快破的氣球。
陸朗知一身黑白西裝,風度優雅從容。對著麥克風說:“給大家帶來一首原創新曲《憶流年》,送給臺下的你。”說完向臺下環視一周,當目光落到方抒瀾和艾米這邊的時候,抒瀾明顯感到方圓十米之內,電力十足,有一種按捺不住就要爆炸的狂喜。
舞臺上燈光漸暗,唯有一束聚光,柔和地灑在一人的肩頭。像記憶的簾幕拉開,輕柔,迷蒙,可望而不可即。是誰在溫柔地彈奏,是誰在深情地吟唱。
能否忘記
似曾相惜
那陽光里我們曾許諾的約定
依稀
只在我夢里
你的身影
漸漸離去
我微笑后卻不自禁難以呼吸
明明
一直很在意
回憶如絲線拉長了時間
思念又綿延訴說著從前
有你的世界
不再云淡風輕
有你的世界
談何情深緣淺
憶流年
忘不了你
忘不了我們的約定
曲罷,全場掌聲雷動。在眾人的興奮中,方抒瀾有些復雜的表情卻顯得格格不入,幾許疑惑,幾許猶豫,幾許心酸。旋即,一掃陰霾,換上一抹淡淡的自嘲。
艾米拉著抒瀾趕往后臺,奈何人山人海,根本擠不進去。艾米一咬牙,爬上旁邊一個高臺,喃喃道:“送花不成,至少也要讓我看一眼。”只見原來在粉絲的重重包圍中,陸朗知正在簽名。
抒瀾笑道:”看這架勢,遲早會被星探拉走。”
艾米驕傲地說:“早就有公司想簽了,只不過我家朗知專心學業,沒工夫搭理他們。”
抒瀾正想打趣什么時候陸朗知變成艾米家的了,忽見后臺的一側,茉莉靜靜站在那里,她望著陸朗知的目光中,依稀有喜悅和感動的淚芒。
艾米也發現了茉莉,驚訝道:“那不是朗知的西裝外套么,怎么在她懷里……噢,胸前有牌子的,工作人員罷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抒瀾自言自語:“工作人員?難怪用不著票。”
回去路上,艾米仍和抒瀾嘰嘰喳喳地說著陸朗知,抒瀾靜靜聽著。陸朗知,這個名字讓她感覺很復雜。原本她對這個名字的感情是純粹的,現在卻不知為何有了難言的滋味。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陸朗知了,似乎他在她生命里的印記,慢慢淡了,但今天他的一首歌,讓她莫名的心煩意亂。
“最拿手的樂器,鋼琴。”
“最喜歡的顏色,暖黃。”
“最經常的運動,籃球。”
“最愛吃的食物,栗子酥……”
“等等!”抒瀾叫停,“你剛才說,陸朗知最愛吃的食物是什么?”
“栗子酥啊。”艾米不明白一直沒反應的抒瀾為什么忽然叫停,疑惑地望著她。
抒瀾重復了一聲:“栗子酥。”
抒瀾苦笑。
原來是這樣。
其實沒必要瞞著的,喜歡一個人又不是錯。但她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沒告訴艾米,陸朗知和自己過去的那一段交集嗎?無論是誰,都有權利保留一點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如果茉莉和陸朗知真的在一起,她應該祝福的。最好的朋友和曾經最喜歡的男孩,那么可愛的她,那么出色的他,不是挺好嗎?
是呢,挺好的。君子有成人之美,怎么能因為自己一些對于往事的天真臆想,栓住別人邁向幸福的腳步呢?
那就,默默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