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果然不愧“吳中第一名勝”的令譽嘉名,直到次日我們還意猶未盡。秦淮更是嚷著下次還要去。秦河答應道,等工作后發了薪水再去。
十點的時候,我們一行四人坐公交車去往秦河口中的位于相城區的一家名為“玉露莊”的大酒店。據秦河所言,這家酒店是去年年末開張的,因生意冷清,目下正在整修,將改善和齊全一些硬件設施,希望能借此翻身,吸引客源。他以前一個好友邢路川上半年就是在這做傳菜生的,待遇還算優渥。
抵達目的地,我既緊張又興奮,大概是初到社會工作的原因吧。“玉露莊”坐落在一個供行人小憩的小型路畔公園邊上,依傍著一家4S店。雖說算不上富麗堂皇,卻十分的古樸典雅。我心下思忖,是否這酒店的老板極為鐘愛祖國的傳統文化,因而匠心獨運走復古風呢?若真是如此,那么該是一位溫文儒雅的中老年人吧。
走進酒店,我才發現里面極為開闊,確實當得上一個“莊”字。酒店主建筑的前面是一大片蔥翠的草坪,草坪正中鑿了一個小池塘,塘里養了一些小魚和烏龜。池塘右邊是一個憩腳觀光的尖頂涼亭,左邊是一小塊鐵絲網圈起來的場地,里面豢養著雌雄兩只成年的綠孔雀。從小到大不曾親眼看過華美傲慢、高貴優雅的孔雀,如今機緣巧合,我們不禁驚喜地盯著孔雀狠命地看,也顧不得有人哂笑“蜀犬吠日”了,斯文如施瀠也是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簡直四個小土包子。
看完孔雀,穿過幾個運木刷漆的工人。秦河對我說,天杭,你妹妹長得那么漂亮,身材又高挑。你讓她應聘做迎賓吧。她年紀小,這樣既輕松,工資又高。
秦淮在一旁應和道,是啊,是啊!施瀠,到時候穿一旗袍華麗麗的往門口一站,美腿一露,小模樣多拉風多牛叉啊!得惹多少客人沒吃到美食就先涎水嘩啦啦地流哪!到時候那追求你的人啊肯定也就像買火車票似的能排長龍了。
施瀠赧然,轉臉望著我,似乎在詢問我的意思。她的雙眸分明兩顆清明透亮的夜光珠,熠熠地照著我的臉龐。今天,她扎著一條馬尾辮,穿著我近半月前回百老塆給她買的那套她心儀已久的白色淑女裙裝。如此明麗動人,仿佛云窗霧閣、翠幔金屏之中冰清玉潔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剎那間,回憶浩浩湯湯地潮水般席卷而來,我似乎又回到八歲的時候,四歲的她扎著兩條麻花辮跟在我屁股后管我叫“耗子哥哥”。每次看著她被我捉弄得哇哇大哭,我便哈哈大笑。那時的我,絕對想不到這個每天弄得渾身臟兮兮的小丫頭在十二年后會長成“楚女腰肢越女腮”,膚如霜雪,領如蝤蠐。昨天從虎丘景區出來的時候,她到周邊一個便利店里量了身高和體重。身高一米六七,體重四十六公斤,如此標準典型的美人胚子條件。施瀠純真無邪,是否知道。
我說,秦河說得對。小施瀠,你氣質形象俱佳,就去應聘迎賓吧。這樣才好,也算發揮了你自身的優越條件。
施瀠點頭,說,哥哥,我聽你的。可我怕勝任不了。
我欣然笑道,這個你不要擔心。你還小,剛出校門。做迎賓雖然要久站,無聊得很,但終究是輕松的,而且這個工作是酒店的門面,工資也不會低的。
秦淮作艷羨狀,說,奶奶的,多美的差啊!可憐我們這些歪瓜裂棗丑小鴨只能望洋興嘆,把青蔥的小歲月大把大把揮霍在擦桌拖地洗碟子上了。
這時,秦淮的手機鈴聲驀地響了。她掏出手機,罵罵咧咧道,這死孩子整天破事真多。奶奶的敢情婦科跑多了。接起電話,秦淮嘰里咕嚕地和對方說了半天,表情像變臉似的,極為豐富。
待她掛斷電話,秦河問,誰啊?是不是嚴楹?
秦淮道,不是,是揚州。嚴楹那小丫頭片子早和我發過信息了,說路上堵車,得時間長點。
秦河道,她現在給你打電話,是不是不想賣衣服了,想辭掉上這里和我們一起?
秦淮道,我倒是想她過來和我們一起,賣衣服時間這么早,我倒奇怪了她大冬天的居然還能受得了。
秦河道,那么她就是還想著那姓沈的,來向你倒苦水,巴望著有天可以和他重修舊好。是吧?他接著道,我覺得,揚州喜歡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光鮮的出身。揚州長得不賴,以前也有比沈少司長得好的人追過她,那時都沒見她心動過。
秦淮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我也覺得,要是一般女孩我不會這么認為。但揚州一路走來吃了太多的苦,自小家庭的因素讓她叛逆浪蕩成性。可沈少司的口味也真的挺特殊的。堂堂上海巨少實業有限公司總裁沈曠谷的獨子,通身是幾千上萬的名牌,每天開著兩百多萬的捷豹名車去學校上課,要多拉風有多拉風。他有好皮相,也是個名副其實的才子。照理說投懷送抱的美女都能組成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了。可他卻偏看上了揚州。
這時有個聲音道,秦淮,你腦子銹掉了吧。那么簡單的問題想不通嗎?這就好比蘇幫菜吃厭了,換換口味吃點咸的辣的。
秦淮回頭,只見一個大粽子走在離自己三四米開外的地方。
秦淮張大了嘴,還即嗔道,你個死丫頭,不是說堵車一時半會來不了嗎?難道哪位大俠替天行道把你給撞掛了,魂跑這里來了?
嚴楹的視線穿過秦淮,落在秦河身上,說,秦河,你這做哥哥的怎么又任你妹妹隨地撒瘋,該拎回去好好教育一番了!
秦河笑說,嚴楹,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怎么里三層外三層綁的跟粽子似的,認識你這么久以前的冬天也沒見你這么怕冷過?是不是生病了啊?
嚴楹應道,昨天感冒了,鼻涕流個不停......話音未落,她便適時地打了個噴嚏。
秦淮道,嘖嘖嘖!你現在這小身板怎么弱得跟林黛玉似的,三天兩頭就發燒感冒。揚州姑奶奶昨天和我們去虎丘還穿短裙黑絲呢!丫的多能耐啊!
嚴楹剛想答話,一眼看到了走在秦淮邊上不曾做聲的施瀠,便問她道,秦淮,這就是你昨晚電話里提到的‘西施’?果然天生麗質,一個準美人胚啊!
雖說來到蘇州前后還不到兩天,可我已聽到不少對施瀠的嘆美和艷羨,她儼然成了上帝的杰作。當風俏立,有如熒煌的瓊林玉樹,似乎陽春三月都會從她的身上翩翩地走出來。而此時的我,總會想起幼時的她——肉乎乎的臉蛋和手腳。
此時,對面有說有笑地走來幾個男孩,似乎也是應聘來的。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像探照燈似的打在施瀠身上,滿是驚嘆。擦肩而過時,只聽得其中一胖子說,這個女的似乎比剛才那倆應聘迎賓的長腿美女還要好看。腿也挺長的。看來今年‘玉露莊’會美女如云,我們也旱到頭啦!然后是一陣咥咥然的笑。
經人指引,我們上了酒店二樓,來到了離酒水臺不遠的一個轉角處,前廳經理辦公室就在這里。辦公室門敞開著,椅子上一個穿著便裝的年輕女子在辦公桌上刷刷寫著什么。說明來由后,她拿了五張履歷表給我們填寫。簡單的做完一些求職程序后,我們被告知明日來上班。因為‘玉露莊’的裝修尚需一段時間,正式開張要在四月份,期間所有員工的工作就是打掃衛生兼練習服務態度、傳菜技術,上下班時間是上午十點半到十二點半,下午兩點半到四點半。
回去時,我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子上,目光迷離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心中浩然浮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滋味。身邊的施瀠不知也在冥想些什么,眉頭不伸。良久,她臉上才綻開一朵笑,說,哥哥,小施瀠終于有能力報答媽媽的養育之恩了。那雙天然妙目里是一片瀲瀲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