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淳額頭上都是冷汗,臉色也一片蒼白,她站到他身邊,能感覺到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隔著薄薄的無菌手套,她可以看到他手上也青筋暴起,顯然是爲了給病人做好手術,他在拼盡全力的控制手的顫抖。
段歆知擔憂的看他兩眼,這纔想起來,他有低血糖。作爲南郡醫院的主心骨,這兩天他就沒合過眼,甚至沒離開過手術檯,一個病人送下手術牀,他匆匆的換一套手術衣,便又投入下一臺手術。
不吃不喝不睡,饒是常人也撐不住,更何況是以前就有低血糖病史的蕭淳,一直全神貫注的做手術,即費神又費體力,他如何撐得住?
段歆知回身去找了50%的葡萄糖,倒在小杯子裡,倒一些茶,又找來吸管,拿了塊乾淨的紗布,走回去站在一邊等著。
心臟的手術告一段落,蕭淳似是再也撐不住,向李主任說了聲:“你繼續。”就兩手放在手術衣胸前的口袋裡,回身準備找個凳子休息一下。一回頭卻看見段歆知站在那裡,正滿臉擔憂的望著他,心跳加速了片刻,他才淡淡的收回目光,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對於他的反應,段歆知也有些尷尬,可是,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一個蕭淳便可救很多條生命,她不能和他賭氣。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面前,在他詫異詢問的目光裡,她低聲說:“你別動,免得弄髒手術衣等下還得換。”
做手術對無菌觀念要求非常的嚴格,蕭淳當然不敢亂動,一旦無菌的手術衣碰到任何一樣非無菌的東西,就得再刷手換手術衣,很耽誤時間,而那個病人還在搶救,隨時可能出現狀況。
段歆知注意著不碰到蕭淳,擡手小心翼翼的摘下他的口罩,拿紗布擦了擦他臉上的冷汗,才把吸管放到他嘴裡,低聲說:“喝點吧。”
他愣愣的看她片刻,才緩緩垂眸,身體是真的快撐到極限了,很快便把杯子裡的葡萄糖喝乾淨,感覺好了一點,身上有了點力氣,他才擡頭望著李主任問:“情況怎麼樣?”
“挺好,你再休息一下,等下縫皮叫你。”李主任一邊做手術一邊低聲回答,現在正在做的是骨科部分,蕭淳過去也幫不上忙,索xing安心的坐著休息,以恢復體力。
段歆知是巡迴護士,在手
術中主要負責瑣碎的事情,醫生和器械護士不能碰的非無菌東西,都由她來拿。這個時候,不需要她做什麼,見狀她趕緊跑出去,從旁邊她的帳篷裡拿出特意爲她準備的特質牛奶過來。
蕭淳見她拿來給他喝,忍不住微微蹙眉,沉聲道:“我沒事了,現在物資短缺,給你準備這點牛奶也是廢了不少周折的,放著吧。”
“我覺得身體這兩天好多了,你……現在比我重要,爲了外面的病人,喝吧。”她急切的望著他,急急的說,剛出去看見外面有兩個剛拉過來的傷員,正在做簡單的處理,都是胸部受傷的,等下肯定也得送進來,讓蕭淳做手術,他根本沒有休息和吃東西的時間。
蕭淳擡頭目光復雜的望著她,那雙前兩日還冷酷無情,叫人憤怒心寒的眼睛,此刻寫滿了擔憂和哀求。半晌,低低的嘆口氣,他張開嘴巴,她趕緊把吸管遞過去。
一杯牛奶下肚,加上之前的葡萄糖,蕭淳的低血糖得到很好的緩解,他向來意志堅定,解決了這個問題,其他的勞累辛苦都是能忍受的。
把空盒子扔了,她看看他滿臉的倦色,回去看了下手術,還在往骨頭裡放內固定材料,估計還得一會兒,便站到他身後,背對著他,低聲說:“注意保護好前面別弄髒,靠著我休息一會兒吧。”
蕭淳再次愣住,心裡的滋味說不清楚是酸還是甜,透過救護車的玻璃看見外面等著的傷員,他也沒力氣再想太多,目前緊要的是保存體力,否則真會撐不下去,而那麼多的生命還在等著他來搶救。
嘆口氣,他放鬆身體,胳膊往前擡了擡,完全收在腋前的無菌區域,才靠著她的背,緩緩閉上眼休息。她的身體還是如記憶中嬌軟,給他一種靈魂被填滿的錯覺,心底洶涌的充實和安心,讓這片刻的休息有著事半功倍的效果。
短短二十分鐘的時間,對於兩天兩夜沒合過眼的蕭淳而言,和美美睡一覺的感覺一樣,李主任叫他的時候,他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精神很好。
快速結束這個手術,才清理好手術牀,下一個病人便被擡進來,這次的病人骨頭方面沒什麼大問題,主要是胸腔的創傷,李主任便脫了手術衣去休息,順便吃點東西補充xiati力。
創傷科的
醫生刷手穿了手術衣配合蕭淳手術,方纔的器械護士換下來做巡迴護士休息,段歆知轉而做器械護士,要一直站著配合醫生手術。
“怎麼樣,身體吃得消嗎?”蕭淳換好乾淨的手術衣過來,微微蹙眉望著她,略帶擔憂的問。
“沒事……”段歆知躲避的低頭,不去看他蠱惑人的目光,方纔背靠背的休息,到現在彼此身上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心都是有些軟的。可是,若不是爲了搶救生命,他們並不想出現這種情況。以前總是吵架,傷害,心痛,失望,然後又心軟,合好,重新進入不良的輪迴,來來回回的,真的讓人很厭倦很累。
各自都在避免這種循環,蕭淳沒再多說什麼,看了下病人的情況,迅速展開搶救。
進入地震後的第五天,終於沒有之前那麼忙碌,附近能找到的傷員,差不多都搶救完送往醫院去養病,一行人早已熬得身體快崩潰了,爲了能堅持下去,蕭淳決定讓大家休息一晚上,次日再和救援官兵趕往下一個地點繼續。
一場地震毀了這裡的一切,躺在帳篷裡,有種置身荒郊野外的錯覺,段歆知翻來覆去的,想著外面不知道埋著多少屍體,便怎麼也睡不著。同事們都累極,睡得很香,她怕再翻騰下去,會把他們吵醒,索xing起來穿了鞋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這一片廢墟里,找塊石頭坐下來,她仰頭望著頭頂的月亮,內心涌動著難以言語的感觸。
徹底失去了愛情,還來不及傷感難過,便被這鋪天蓋地的死亡包圍,每天都在爭分奪秒的從死神手裡搶命,她恍惚中,有種置身亂世的錯覺。彷彿這正是兵荒馬亂的年代,所有人除了並肩作戰,再沒有更多的選擇,而曾經讓她哀傷嘆息的事情,都成了生命里路過的風景,無力去看。他們都在匆匆忙忙的征戰著,很多東西被自動忽略了,所謂的愛恨情仇,都不如搶救一條生命來得更有價值。
一陣風吹過來,冷颼颼的,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抱緊雙臂望著遠處坍塌的房屋出神。忽然背後一陣暖意,她回頭是竟是蕭淳,正神色淡然的爲她披上外衣,她低頭看了看肩頭的衣服,是他的黑色西裝。這些天,一直穿著手術衣,她似乎很久沒見過他穿黑西裝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