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副將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站著都比郎中高了一個頭出來,因爲久經沙場,身上那蕭殺的氣勢讓郎中肝兒顫。
再看正襟危坐的薛湛,儘管他身上帶傷,還是坐在那裡的,卻讓這郎中感覺到一輩子沒有遭受過的壓迫感,比那個副將更讓他害怕,好似面對著的不是個人,倒是個殺神似得。
他哪敢說沒有,連連點頭說道:“有的有的,只是……家裡院子小,只餘有一間客房了。”本身是有兩間客房的,只是蘇子衿和楚靈佔著一間,只剩下一間靠近茅廁的了。
副將也不說話,只是把頭偏向薛湛請示他的意見。
“若是這樣,我們便接著趕路吧。”薛湛啞聲說道,起身抓起了自己帶著血的中衣。
剛邁開腳步跨出去,他的副將們又攔了上來,“王爺,咱們換馬不換人連著趕路已經三天兩夜了,小的們自當是沒有問題的,但您身上還帶著傷,求您好歹休息下吧?”
薛湛皺眉,一雙深邃黑眸揉進了些許遲疑,他現在腦裡心裡唸的都是蘇子衿,只盼著能快快回到京城,看到那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小妻子,最好能將她攬進懷裡一直不鬆手。
但他卻不能無視這些弟兄們臉上的疲憊,在戰場上這樣趕路也是很少有的,馬還尚且知道疲憊,更何況是人,這三天兩夜連口熱茶都沒喝上過。
他垂在腿邊的雙手緊緊的攥住,最終泄氣一般又鬆開了,“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發。”
郎中本來聽說他們要走還怪開心的,沒想到那副將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就又要留宿了,立時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了,但不過片刻就又恢復如常了,“我領你們去後院。”
躺在客房裡的蘇子衿就聽到沉穩有序的腳步聲慢慢的靠近了,其中夾雜著的那個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一般,每一步都讓她的心跟著抖一下。
她現在心緒複雜,心裡隱隱約約有一處地方居然盼望著,薛湛能發現不對勁,而後推門而入發現她,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就被她壓了下去。
蘇子衿啊蘇子衿,你忘記當初從蕭王府出來做了什麼決定嗎?在現代你受的苦還不夠嗎。還有楚靈,她爲了你冒這麼大的風險,忘記那個男人吧,你們從此天涯陌路了。
他們兩個人就隔著一扇門,卻是最終擦肩而過。
掠過那個客房幾步,薛湛不知怎麼就停下了腳步,劍眉微微擰了起來,倏然回頭看向了蘇子衿所在的那間客房。
“裡邊住著何人?”
引路的郎中回頭一看,心裡猛的一緊,“是我外甥女。”一面說一面緊張的咬牙。
剛纔楚靈找過他,什麼也沒說就先跪了下去,只說和這個身上帶傷的王爺有仇,她們姐妹多年前曾經惹過這個貴人,如果被他發現就完了,她妹夫還在臨江等著她們和孩子,求郎中千萬幫她們隱瞞。
這個郎中心善,那蘇子衿又是他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就不看在她命的份兒上,也得看在那株五百年的野山參份兒上纔是,咬牙就應下了。
但當面對這個冷麪王爺質問的時候,郎中才知道自己答應的實在是太草率了,因爲他一個眼神就讓自己心頭髮虛,根本也顧及不到能不能把他給騙過去了。
“外甥女?”薛湛劍眉微微鬆開,又睨了兩眼才朝前走去。
見他沒有再問,郎中心下一鬆,趕緊把他領到了靠近茅廁的那間客房裡。
剛一進去那些副將就擰眉發難了,“這什麼味兒?你這客房是放什麼東西的。”
郎中還沒說話,薛湛揮手打斷了副將的抱怨,“不過休息一晚,有什麼好挑剔的,比風餐露宿好多了。”說著又看向那個郎中,“給我弟兄們準備些吃食,要肉要酒,吃喝花費的錢一併算到藥費裡。”
“噯,是是是,我這就去準備。”郎中不敢多待,生怕露出什麼馬腳來,匆忙就從客房裡退了出去。
楚靈一直伏在窗口前聽著外邊的動靜,那些副將士兵們進進出出的忙碌著,薛湛卻是進了客房再也沒有出來過,到了晚間小院才安靜了下來。
“靈兒姐姐,我們趁現在逃吧?”蘇子衿提議,“現在他們一定放鬆了警惕,總不會再派人在外邊守著吧?”她總感覺再待下去就要被薛湛給發現了。
“我出去看一眼。”楚靈拿了帷帽出來帶在頭上,推門出去快步朝著藥鋪方向走去,過去一看,外邊果然除了小廝一個人都沒有,想來都去薛湛那個屋子裡。
她心下一喜,轉身回到客房,“你猜對了,外邊一個人都沒有,咱們現在……”說道這裡,她突然止聲不語。
剛纔太緊張她把實際情況都給忘記了,蘇子衿她現在能不能下牀還是個問題,剛甦醒過來的人卻又怎麼逃走呢?
蘇子衿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她在擔心什麼,衝著她勾脣一笑,“我能撐得住,孩子也撐得住。”她說的並不是虛話,那五百年的野山參給了她不少的力氣,慢慢的出去還是不成問題的。
“再等等,到夜色深一些我們就走。”
她都這麼說了,楚靈也只能咬牙應了,“幸好那車伕我給他安排在別的地方了,否則,現在要走也走不成。”當時那車伕把蘇子衿送到藥鋪,楚靈就存了個心眼不能讓他留在這裡,以免王府的人追來,就讓他在鎮外的小樹林等著了。
是夜。
小院裡安靜的只餘下蛐蛐的叫聲,蘇子衿拄著的那個屋子門被輕輕的拉開了,楚靈先探頭出來看了看,而後回身攙扶著蘇子衿一點點蹭了出來。
雖說她現在沒什麼問題了,但走路還是有些虛弱,走一步就要喘三口氣,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按著楚靈的手一步不停緩慢的朝前走。
她們兩個人剛走到藥鋪,就看到藥鋪裡一個穿著鎧甲的將士坐在那裡睡著了。
因爲屋子太暗,蘇子衿和楚靈都沒有看清他的長相,心下一驚腳步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