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將神？”

這個詞張自成當然也知道，確實是文藝創作中一個飽受詬病的技巧。與其說是技巧，不如說是爛尾補丁，在編劇把一切情節，人物都搞得一團糟的時候，忽然冒出一個無所不能的神明，把一切問題都解決掉，一秒從悲劇變成大團圓。

因為在古希臘時期，這種結尾通常是后臺用繩子吊著打扮成宙斯的神明，從舞臺的高空緩緩降下的形式，因此就有了機械將神這個稱呼。

既然洛基說是所謂的偌馬那邊傳過來的，大概他們的舞臺戲劇也是用類似的演繹方式吧。

實在和張自成腦海中印象不太一樣的洛基，點了點頭，火紅的頭發在腦后躍動，像是還在燃燒的火焰。

他感受著灼熱的蒸汽海風，卻一點也沒有燥熱的感覺，反而顯得十分愜意。

洛基在這能將普通人蒸熟的環境中，甚至享受的微微瞇起雙眼，微笑道：“我的兄弟奧丁，他曾經在世界樹之下將自己倒置，向他自己獻祭了他的雙眼，從而獲得了能夠清晰無比看到未來的幻視。也正因此，他知曉只有身為故事之神的我，才能夠改變既定的命運?！?

洛基拍了拍身下的世界大蛇身體，語氣無奈道：“我也從沒想到，我的孩子耶夢加得，最終會引發諸神黃昏，并且和敬愛我的侄子托爾一起同歸于盡……這樣的結局，我和奧丁都無法接受，因此才決定使用神力蒙蔽命運?！?

“然后你就把我給拉了過來？”張自成面色古怪道。

他倒不是不能接受被低維的人給影響，畢竟如果自己沒有獲得靈能，面對這個火神洛基，恐怕沒有任何自保之力。區區一個凡人，能被低維的神明影響到，也勉強說得過去，反正所謂的低維也沒有低太多。

但張自成確實沒有自己被影響過的感覺，即便眼前站著一個神，說自己的行為是被對方計劃好的，張自成也著實沒什么實感。

洛基笑著搖搖頭：“我是神，你也是神，我怎么可能影響到你？就算可以，那我也要放棄其他一切神職，全方位的將故事領域當作我的全部，才有可能做到這一點。不過那也太傻了，明明有更聰明，更取巧的方法……比如讓一些普通的凡人，在傳送的過程中出一點事情，盡可能的吸引來諸神黃昏之外的命運沖突。”

張自成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個雷戈穿越到我那邊，竟然是伱搞的鬼？”

這確實是個比較聰明的方法，只不過張自成還是覺得，不穩定因素也太大了。別說什么傳送失敗，就算傳送成功了，對方又如何保證自己送過去的凡人，能夠吸引來其他神明的注意？

但一想到這個，張自成又意識到，對方并不是將這個舉動當作一招妙棋的凡人，而是真正能夠覬覦和窺探命運這個高深玩意的‘故事之神’。

這壓根不是什么計劃，而是跳大神，掐訣作法。

玄學的東西……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然而洛基聽到張自成的話語，卻面露些微的迷茫，隨即笑道：“雷戈？那就是將您吸引來我們九界的凡人嗎？幸運的小家伙?！?

說著，他搖搖頭道：“越是改變精準的，具體的對象命運，越會被諸神黃昏這個既定命運所反噬。因此我只是擾亂了整個九界的傳送魔法，讓我在耶夢加得肚子里的200年內，一切進行傳送的人都會前往九界之外。因此最后，究竟誰會成功充當外神前來的誘因，我也不知道?！?

合著是拼數量玩概率。

張自成有些無語，說好的故事之神呢？

不過張自成也并沒有全盤相信對方的話，甚至是從最開始對方介紹自己的神職環節，張自成都懷疑這個洛基是不是隱瞞了什么。

如果是其他神明的同位體，或許張自成一時半會還想不到這一點。但大名鼎鼎的洛基，滿嘴跑火車太正常了，以至于從一開始，張自成就將對方說的話一半聽進去，一半當屁放。

不過張自成還是沒想到，這個世界的耶夢加得，竟然還是洛基的孩子。這算什么？把自己爹吃了？

于是他滿臉古怪道：“所以，你生了一條蛇，然后這條蛇還反過來把你吃了？”

洛基原本愜意的神情一滯，露出了無奈的神色：“就是這樣……耶夢加得在命運當中注定吞噬九界，然后在這個過程中和雷神托爾同歸于盡。我已經全力想要阻止這件事了，但是……”

說著，他撫摸著身下的白色大陸，無奈嘆息道：“只可惜，我保護了我的侄子托爾，卻沒能保護我的孩子?！?

————

鑒于洛基在前世頗差的風評，張自成最后并沒有和洛基進行太深入的交流和溝通，即便對方邀請他前往阿斯加德，張自成也只是禮貌拒絕，并表示要返回自己的世界了。

雖然自己能夠把耶夢加得斬斷……或者說炸斷，可就看耶夢加得整個過程中少得可憐的反應，不難看出，它基本也一直處于極為糟糕的狀態。

不能自大的認為，自己對造成諸神黃昏的最終boss進行了致命一擊，自己的力量就凌駕于整個北歐神系了。

至少光和洛基接觸的這段時間，張自成還真沒想出用靈能爆彈以外的手段，可以全面壓制對方的方法。

那真要去了所謂的阿斯加德，在人家的地盤，他可不好說什么。

況且，自己的系統本身并沒有什么力量，在宏觀世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張自成自己卻并沒有太強的脫身手段，萬一去了阿斯加德回不來，想回來還要求別人，那豈不是尷尬？

所以在掌握徹底的隨時脫身手段之前，張自成還是不打算就這么大剌剌的深入別人老家。

而在返程的過程中，張自成無意中發現，還有些入侵過冰島后逃離的零星飛龍，竟然依然在馬不停蹄的進行捕撈作業，并持續向著耶夢加得的頭顱方向飛行。

張自成頓時了然，難怪這些飛龍像是蝗蟲一樣到處掠食，原來是為了給耶夢加得療傷。

張自成略微沉吟片刻，忽然掐起法訣，給自己掛了個隱身術。

這是張自成少數學會的高深法術，也是他現階段掌握的最復雜的法術了，還是依靠系統的分析輔助，才勉強復刻的，因此少了低維中該法術的許多功能，只能說湊合用。

好在最基礎的光線折射，它完成的很不錯。而周圍的空氣幾乎全是熱辣辣的蒸汽，也完全不用擔心什么熱成像能夠捕捉到自己。

張自成頓時調轉方向，跟隨那些飛龍一起向著耶夢加得的頭顱方向飛去。

由于他不想引起那個洛基的注意，因此掐的風訣并不強，基本維持在相對舒緩的亞音速前進。不過這速度，也遠超一般飛龍的速度，很快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后。

但即便如此，張自成順著蛇身，接近耶夢加得頭顱的時間，也比他從冰島飛過來的時間還要長很多。

而也就在看到耶夢加得的頭顱之后，張自成忽然一愣，因為他發現，在耶夢加得的腦袋旁邊，儼然還有一條蛇尾。

好家伙，竟然把地球繞了一圈……

但如果按照這種說法，耶夢加得是否顯得太‘細’了一些？

想到這里，張自成搖搖頭，心道不對，按照洛基的說法，這里是中庭來著。也許面積和體積并沒有真實的地球大，那樣的話倒是合理一些。

而此時的耶夢加得，完美詮釋了什么叫氣若游絲。在這連綿山脈一樣的宏偉體積下，它的呼吸輕微到甚至不如微風吹拂，身體也完全沒有任何起伏的動靜。

它就靜靜趴著，仿若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山脈雕琢而成的巨蛇石像。

張自成暗中觀察了耶夢加得一陣，這時候也有些在附近徘徊，沒有前往過冰島的飛龍，攜著巨大的魚類，前往耶夢加得嘴部所構筑的巨大懸崖溝壑處，將那些像是虎鯨又像是鯉魚奇怪魚類直接丟了進去。

場面不像是喂食，倒像是把魚丟進天然的長條狀蓄水池里養著。

就在這時，一條火蛇忽然從巨蛇嘴部的溝壑中竄出，飛舞在耶夢加得遼闊的蛇吻上。

火蛇不出意外的，迅速凝結，變為了不久前剛剛和張自成打過照面的洛基。

張自成見到這一幕，心說難道洛基是從耶夢加得的傷口處，一路順著它的食道飛行，最后從嘴巴里飛出來的？

總感覺有點地獄。

洛基的神情顯得慎重而落寞，他撫摸著自己身下寬廣的白色蛇鱗，嘆息一聲道：“對不起，孩子，故事沒有按照我的劇本走。也許命運本就是不該違抗的。我沒能救下芬里爾，也沒有能救下海拉，最終就連你也……”

“本來我以為，一切順利，一切都能結束。但玩弄命運者，注定被命運所玩弄……我操控著故事的發展，過程隨我心意，可在最終結局時，竟然遭到了機械將神級別的反噬。”

“你甚至……甚至被劈成了兩半，遭受到遠比正常命運更加殘酷的傷痛?！?

洛基苦笑著，輕輕撫摸巨蛇的蛇鱗。而即便是他如此微小的聲音，卻似乎能夠無比清晰的傳入耶夢加得的耳中，竟讓這條巨蛇身子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雙眼。

只是它寬廣厚實的眼皮，顯得比巨石還沉重，只能小小的睜開一條仿佛長河般的縫隙。

張自成聽到洛基的話語，心說果然滿嘴跑火車。

吹牛逼說什么自己擁有機械將神的實力，結果是自己能力的反噬？

這都讓張自成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幸虧沒聽對方的，跑去阿斯加德。

雖然看起來，洛基像是和耶夢加得站一邊的，但保不齊雷神托爾沒死的情況下，他和阿斯加德諸神的關系到底怎么樣呢。

就在這時，張自成耳畔忽然響起劇烈的呼嘯風聲。

他抬頭一看，能夠清晰無比的看到空氣流動的方向。巨蛇的口部溝壑就仿佛泵機般將空氣抽入嘴里。

“什么？你想說什么？”洛基忽然微微一愣。

張自成這才知道，原來這是耶夢加得在說話。

巨蛇這次勉力再次張開巨口，發出粗獷的地鳴，仿佛地震伴隨著海嘯的奏樂，又仿佛兩座山脊相互摩擦石壁產生的粗糲音階，宏偉磅礴，大氣哀沉。

洛基聽完此言，陷入沉思當中。

最后，他一咬牙，看著遠處耶夢加得的眼睛，點頭道：“好！反正我的故事已經被命運強行改寫了結局。沒有任何發揮空間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說完，洛基整個人再次化作一團洶洶的烈火，竄入耶夢加得的鼻腔當中。

就仿佛地脈變遷，火山即將噴發般，無數紅色宛如血管般的紋路，在白色的蛇鱗下方忽閃忽現。

耶夢加得終于得到了一絲力氣，它用力將自己的下顎從海水當中抬起來，浸透在鱗片和類似胡須物質的海水，像是瀑布般從它身上傾瀉而下。

海水因為耶夢加得的離開，瞬息間，海平面幾乎肉眼可見的下降，也肉眼可見的造成了恐怖至極的滔天海嘯。

張自成的面色有些凝重……這種生物，真的應該存在嗎？

如果它不是瀕死狀態，而是全盛時期，可以自由行動，怕是打幾個滾，整個中庭就要完蛋了吧？

只是，現如今，耶夢加得的身體被自己實驗力量的過程中斬斷，它獲得洛基的加持，重新擁有了部分活力又有什么用？

張自成還是能夠明顯感覺到，耶夢加得的生命流逝速度并沒有下降。

洛基對其補充生命力的行為，不亞于杯水車薪。

也就在這時，耶夢加得張開巨口，就仿佛真正的世界吞噬者一樣，張自成真的看到了它宛如黑洞和深淵般幽邃的磅礴巨口。

這種壓迫力和震撼，讓看管了大場面的張自成，都不由微微感到一絲心驚。

再然后，他就看到……耶夢加得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那根從世界另一頭，繞回來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