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風看她撞上去,早就做了準備,一腳就將她踹開,而后踩在了地上。
林錦婳也不管旁人的輕呼和鄙夷聲,只淡漠道:“驛館的守官在哪兒,出來見我。”
話落,高稟便將躲在一側焦急不已的守官扯了出來。
守官看到死了人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又看到那少女,更加心慌,可偏生這位林小姐又是寧王殿下疼在心尖尖兒上的人,他是留也不是逃也不是,只得由著高稟給扯了出來。
林錦婳看著這渾身抖得跟篩糠似得守官,覺得不對勁,冷淡問他:“大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事?”
那守官看了眼被墨風踩在腳下的少女,再看看面色發黑的仆婦,嘆了一聲就跪在了林錦婳跟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都怪小人糊涂,這女子原本是上個月落魄在外,小人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哪知她今日竟是鬼迷了心竅要來害林小姐啊。”
“你知道這仆婦不是我殺的?”林錦婳微微擰眉,墨風也覺出事有蹊蹺:“這女子根本不是這仆婦的女兒。”
圍觀的人紛紛詫異不已,難不成是誤會林小姐了?
守官看著高稟已經亮出的寒刀,哪里敢瞞,只點點頭:“這女子剛開始我沒注意,后來才發現她喜歡拿人試毒。”
“哈哈哈,你現在才知道嗎?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你侮辱了我,要你要一家都跟我同歸于盡!”那被踩著的少女癲狂笑起來,墨風皺眉,松開腳,那少女竟又抬手朝林錦婳刺來,可還沒靠近林錦婳就被墨風打開了。
林錦婳面色微寒,這女子說是為了讓守官一家隨她陪葬,所以才想到要害自己,最后讓王爺怒極砍殺了收養她的守官一家么……
女子被打開,知道是殺不了林錦婳了,扭頭就朝守官撲來:“你敢*我,我現在就殺了你,畜生!”說完,拔出頭上的已經被毒染黑的簪子,朝著守官便狠狠刺來。
高稟就在守官身側,到底一腳踢在女子膝蓋上,看著她跪在了地上,才上前讓人將她摁住。
守官見人被控制住,才忙跟林錦婳跪下了:“多謝林小姐相救。”
“她說你輕薄她,可是事實?”林錦婳忽然寒聲問他。
守官的山羊胡微微一顫,微瘦的臉上露出幾分怯意,忙道:“是她勾引我的,不然她為何偏生要我救。”
“畜生,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救!”女子想起那日雨夜,她本是江湖人,跟青山寨的人打斗一番后身負重傷,逃到這山腳下,暈過去之前恰好遇到了這守官,沒曾想守官趁她暈過去,竟然做了那等事,還讓人廢了她武功打算將她強占。
守官倒是諷刺一聲:“若不是你以美色誘惑我……”
林錦婳不想再聽下去,只冷冷看著他:“既如此,你還縱容她殺了不少人吧。”
“這……我……”守官一下語塞。
林錦婳看了眼高稟,高稟會意,直接對一旁侍衛吩咐道:“送去官府,身為官員,非但不知奉公守法,反而強占民女還縱容殺人,罪該萬死!”
守官一下怔住,忙去求他:“高侍衛,這不關我的事啊,我不知道啊……”
高稟輕哼一聲,不再理他,倒是看了看痛哭流涕的女子,才問林錦婳:“小姐,她怎么處置?”
“殺人償命。”林錦婳縱然憐憫,但她心思著實歹毒,竟想著用無辜的性命來報仇。
女子也不反駁,很快便被帶了下去。
周圍圍觀的人頓時語塞,想起方才群情激憤指責林錦婳,便覺得無地自容。
那位首當其沖的老大夫更是羞得滿臉通紅打算悄悄溜走,卻忽然聽林錦婳道:“老大夫身有隱疾,還是早些治療為上。”
那老大夫面色憋得更青,只朝她敷衍行了禮,諷刺道:“小人賤命一條,不敢勞林小姐關心。不過你那點醫術,還是不要禍害人的好,年紀輕輕,真以為外人夸幾句,就是神醫了么,若不是看在你的家世,誰會說這些爛心肝的話。”
林錦婳聞言,不氣反笑,只道:“那邊多謝老大夫指點了。”
老大夫見她淡薄的樣子,只以為她是心虛了,一雙眼睛越發陰翳起來,只輕哼了聲,才扭頭走了。
徐昭昭朝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才上前拉著林錦婳:“這些個人,不知道情況凈瞎說!”
“不妨事。”林錦婳只覺得可惜,美好的一早上被人毀了。
現場才收拾好,之前的熱心百姓倒真把陶謀尋來了。
陶謀今兒一早上任,沒有直接去府衙,反倒是先來轄區巡視,是個聰明做法。
林錦婳看他面色淡淡,似乎并不計較汝嫣跟哥哥的事兒一般,面上也只笑笑:“陶大人,事情已經解決了。”
“下官聽說了。”他朝徐夫人和徐昭昭見了禮,才看著林錦婳,面色平靜極了:“發生這等事,下官往后一定會多加注意,盡量避免再發生。”
徐夫人看他氣度儒雅的樣子,倒沒多說什么,只看著時辰不早,才跟林錦婳道:“我們先出發吧,再有半日光景,也就到了。”
林錦婳頷首,看了看陶謀,發現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涼。
陶謀見她看來,輕輕一笑:“徐夫人和林小姐若是再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通知下官,下官一定會親自處理。”
“那就多謝陶大人好意了。”林錦婳客氣笑笑,但陶謀的胸襟當真有如此寬廣?不可能的,前世的陶謀便不是大度之人,雖然看起來溫和儒雅,可這樣的人既能在陶尚書府里作為庶子走到今日,怎么可能是個簡單的人,更不必說陶家除了他,其他幾個嫡子不是病弱就是草包了。
從驛館出來,直到上馬車,林錦婳都覺得他的目光落在身上怪怪的,一種好似打量探究,偏生又像是不叫人發現的算計,似乎有什么陰謀正在醞釀一般。
“錦婳,還在擔心這陶謀呢?”徐夫人見她沉思,忽然問道。
林錦婳回過神來,如實道:“汝嫣跟哥哥的事,我覺得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徐夫人掀開車簾回頭看了眼,見陶謀還在門口看著,微微皺了下眉心,才放下簾子輕嘆一聲:“也不能怨她,畢竟王小姐真是決定要嫁給他的。”
“嗯。”林錦婳點點頭,這點林家的確虧欠了他,只要他不作妖,往后想法子再給他補回去便也罷了,相較于汝嫣,他更想要的應該是權勢才對,否則宮中的選擇,他也不會選擇放棄了。
一路想著,馬車在官道上顛簸了一上午,終于趕在了午膳前到了蕭家。
蕭家所在的縣城不大,但看起來很平靜,而且蕭家是書香之家,如今又開著書院,家里更是布置的雅致至極,沒有雕梁畫棟,依舊精致的讓人挪不開眼。
才進入蕭家大門,就見蕭夫人蕭老爺親自迎了來,還帶了自己的兩個女兒蕭子佩和蕭子瀾,不過年歲小了些,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蕭老爺算是老來得女了,嫡出的女兒就這兩個。
用過午膳后,又安排了廂房休息,這一日才算是過去了。
縣城不大,卻很繁榮,因為這兒剛好處在河道口,有好些個大碼頭,不少的商船要從這兒來往經過,所以這兒的絲綢和舶來品都不少,臨到用了晚膳,天都沒黑,徐昭昭就拉著她和蕭家兩個妹妹出去逛街了。
“錦婳姐姐,我聽說今天這兒有鬼選新娘呢。”徐昭昭一面悄悄的說,一面看著身邊的墨風和高稟,頓時覺得安心不少。
林錦婳覺得新奇:“鬼選新娘?”
“對,鬼選新娘。其實就是好玩兒,有人扮成鬼,新娘就是臺下看熱鬧的女子,鬼看中了哪個,直接將人抱到臺上,若是新娘愿意,那鬼再摘下面具,看對了眼,就能去各家定親了。”十一歲的蕭子佩解釋道。
林錦婳眉梢微挑,現在這些小姐公子們都這么愁娶愁嫁了?
“肯定很好玩。”徐昭昭興奮不已。
林錦婳見她高興,也愿意跟她去湊熱鬧,只暗暗叮囑墨風一會兒看好蕭家姐妹和徐昭昭。
很快,臨湖的客棧前便搭起了一米多高的臺子來,底下也聚集了不少化了妝的姑娘,熱鬧的盯著臺子。
林錦婳本是在外頭看熱鬧,沒曾想人群一多,就被人給擠到前面去了,墨風和高稟也被隔開在了后頭。
她剛要轉身離開,上面鑼聲一響,就見一個戴著鬼面具的人上了臺來。
“鬼選新娘咯!”
敲鑼的大喝一聲,又砰砰砰敲了三聲。
那鬼似乎很羞澀,朝眾人深深作揖,惹得臺下發出一陣哄笑:“這鬼是個書生啊!”
“一會兒抱不抱得動新娘哦……”
底下的人放肆打趣著,又惹起一陣大笑。
那鬼似乎很緊張,左看右看,終于瞄到了了對的人,才忙不迭下了臺去,把人給牽了上來。
林錦婳看著那羞澀的少女,再看那儒雅的‘鬼’,這只怕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吧。
想罷,那鬼按規矩揭開了面具,底下的人仿佛認得一般,倒也祝賀。
不多會兒,他們退下,又有人上來了。
一次比一次的難度高,林錦婳瞧見,也覺得高興,但還未高興完,身子不知被誰猛地一推,人竟是直接趴在了臺子邊。
她皺眉轉身,忽然聽得臺上一聲高喝:“這位小姐要上來!”
林錦婳才要拒絕,臺上的鬼竟不知何時靠近,直接就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擄到了臺上。
她見掙脫不開,去看地下,才發現墨風高稟和蕭家兩位小姐都不見了蹤影,就連徐昭昭也不見了。
她忽然想起方才被人群擠到臺邊,那些人仿佛是故意一般,否則怎么可能剛好把自己跟其他人擠開?
“你是何人?”她直接沉聲問道。
帶著面具的人嘿嘿一笑:“這位小姐,你一來蕭家我就看上你了,你是蕭家的親戚吧,我要納你為貴妾!”
林錦婳嘴角抽抽,不過有幾點可以確定,此人是本地人,自己一下馬車就被他給盯上了,難不成是此地地頭蛇?
若是地頭蛇,非本地縣令莫屬,而她記得,本地縣令姓曾……
“你父親是曾縣令?”林錦婳問他。
男子微微一頓,有些詫異,不過哈哈一笑:“好聰明的女子,本少爺喜歡,你放心,就算是貴妾,本少爺也不會虧待你的!”說完,直接揭下了面具。
面具揭開,林錦婳看到他豆大的眼睛里貪婪的目光,嘴角抽的更厲害了……
“怎么樣,是不是為本少爺的姿容傾倒?雖然本少爺尚只是個秀才,但你蕭家也不過是個窮開書院的,就算京城有幾門貴親戚,那也是山高皇帝遠,不如跟著我,在此地吃香喝辣……”
“那也輪不到你。”
男子的話還未說完,冰寒的聲音便冷冷從他身后傳來。
林錦婳眨眨眼,趙懷琰?他不是去辦事了么?
男子猛地一扭頭,便覺得攔著林錦婳的胳膊好似被人擰斷了一般,而后一個一身黑色錦衣的男子從暗處而來,淡漠站在了他跟前。
“你是誰,敢攪合我好事,知道什么下場嗎!”他怒道。他爹在這里當了幾十年縣令,早就是這兒的土皇帝了,他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欺負,尤其是這男人還長得這么好看!
底下的少女們看到趙懷琰的第一眼,就倒抽一口涼氣,方才這男人分明是從天而降,散落在身后的黑發隨風而動,五官若刀削一般明晰,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淡漠,入鬢的劍眉下一雙鳳眸若帶著寒霜,薄唇微微抿起,更是帶著不容褻瀆的尊貴。
“他是天神嗎?”
“好英俊的男子,我要給他生孩子!”
少女們直接忽略了林錦婳,眼睛冒星星的盯著臺上的趙懷琰。
底下的男人們只等著看好戲,曾公子不說是這里的土皇帝,在京城那也是有一門貴親戚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定南侯,誰要跟曾家過不去,那就是跟定南侯過不去。
林錦婳似乎也想明白了這一點,不過她想得更多。她說定南侯哪里來的膽子敢不依附任何皇子,原來背后有個曾縣令替他補齊糧草,這富庶之地,看這位曾公子的做派,他的荷包必然很鼓了吧。
不等她想完,就聽得底下一陣騷動,而后便有官兵手執兵刃圍了上來,師爺模樣的人瞧見坐在地上抱著一條似乎被擰斷了的胳膊面色灰白的公子,心疼的趕忙上前:“哎喲,公子,您這是怎么了?”
“就是他打斷我胳膊的!他不僅要搶走我的女人,還要殺我!”曾公子見自己人來了,底氣一下子就足了,抬手直直指著面前的趙懷琰道。
師爺是個精明的,看趙懷琰氣度不凡,身后站著的林錦婳更是姿容脫俗,這等男女,豈是尋常之輩?
只小心上前道:“這位公子,敢問為何傷我家公子?公子家住何處……”
不等師爺把話說完,趙懷琰已經冷淡的轉過了身去,看著林錦婳道:“他可曾傷著你了?”
“沒有,不過昭昭和蕭家姐妹不見了。”林錦婳皺眉道。
師爺見狀,微微咬牙,只得看著自家公子:“公子,不若我們先回去……”
“不行,你給我把他抓起來!”曾公子被人扶起后,豆大的眼睛里滿是憤怒,臉上爬滿的雀斑也跟著肥肉跳動起來,看來是真的氣壞了。
師爺還要阻止,便見趙懷琰側身冷冷道:“曾季秋就是這樣教養兒子的?他若不會教,本王可以代勞。”
本王?
師爺傻了眼,這幾日他就聽自家大人念叨,京城會有位寧王爺要來此,難不成就是這位?
他試探上前:“您就是寧王殿下?”
“把徐小姐個蕭家兩位小姐平安無事送回來,若少了根頭發,叫曾季秋提頭來見。”趙懷琰說罷,才轉頭看著林錦婳,柔聲道:“我先送你回去。”
“嗯。”林錦婳點點頭,她也要好好捋捋這件事了。定南侯對自己有企圖的事已經暴露出來,往后投靠趙懷琰是不可能了,為了提防他成為趙闞的人,有曾縣令這么個金庫,再加上定南侯的軍權和能力,實在是個難纏的對手。
她一面想著一面隨趙懷琰往臺下走,忽然一群女子就沖了過來,生生把林錦婳擠開了去。
“王爺,這是民女繡的手帕。”
“王爺,您看,這是民女親手做的荷包……”
……
林錦婳看著冷著臉被女子圍住的趙懷琰,啞然,趙懷琰的受歡迎程度竟然至此,在京城怎么不見那些小姐們如此呢?難不成是深受他孤僻又不能入道的傳聞所致?
她想著想著,竟覺得想笑,看著被女子圍住的趙懷琰,竟期待他會不會氣得漲紅臉。
不過她低估了趙懷琰,他豈是那等對所有女子都憐香惜玉的人?
他看到臺上悄悄靠近林錦婳的曾公子,面色一寒,足尖輕點,人便是到了林錦婳身側,目光冰冷盯著男子:“尋本王未婚妻有事?”
“未婚妻?”
師爺忙上前來看著林錦婳,慌張行禮:“原來是林小姐,得罪得罪。”說完趕忙拉著不甘心的公子走了。別的女人還能爭取一把,寧王的女人卻不行,京城誰不知道寧王護妻如命,雖然這個還不是妻。
趙懷琰看著身后還要跟來的女子們,面色清寒:“退下!”
女子一怔,有些已經泫然欲泣了。
趙懷琰才不管她們,略緊張看了眼林錦婳,見她并沒有吃醋,又松了口氣,但松了口氣的瞬間,又有些不痛快?她竟一點也不吃醋?
林錦婳不知他在想這些,只覺得有一道涼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了看,正好看到不遠處的客棧三樓雅間處有人影快速掠過,似乎為了躲開自己一般。
“王爺,那里有人。”
趙懷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復又走到窗邊的人,才道:“我先送你回去。”
林錦婳看他面色凝重,知道怕是與他來此地有關,也識趣不再多問。
很快有侍從趕了馬車過來,趙懷琰才親自扶她上了馬車,等送回了蕭府,不及停留就走了。
林錦婳回來時,徐昭昭幾人都在。
墨風等人來了,才忙上前道:“小姐。”
“你們是被人引開了?”
“嗯,是熟人。”墨風低聲道。
林錦婳明白,看著擔憂又自責的徐昭昭,笑著上前揉揉她的頭:“我沒事,時候不早了,先下去休息,明日我們再出去轉轉,聽聞這一帶荷花已經開了,我們去劃船。”
徐昭昭聞言,這才嚼著淚點點頭。
蕭家兩個小姐似乎還是不知事的樣子,高高興興下去了。
林錦婳看著這一家子,覺得舒心,等回了房間,才打發走了其他人,問著墨風:“是何人引你們走的?”
“赫連璟。想來他暗中跟了我們一路,卻沒對小姐下手。”墨風覺得奇怪。
林錦婳卻不奇怪,想來方才那客棧雅間看到的人,才是赫連璟的目的吧,把其他人引走,若不是懷琰來的及時。自己只怕也要單獨跟那人見面了。
“王爺……”林錦婳坐在暖榻邊,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赫連璟的主子,你知道是誰嗎?換句話說,水云間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誰?”
墨風見她竟是問這個,詫異不已:“小姐覺得這一切是赫連璟的主子做的?”
“你似乎很驚訝……”
“不是。”墨風忙低頭,面色有些復雜。
林錦婳見她還是為難,心里只暗暗嘆了口氣,面上只笑道:“罷了,時辰不早,你也下去歇著吧。”
“可是小姐……”墨風似乎很猶豫,王爺說不要告訴小姐,但屢次三番的,小姐差點陷入危險,那人會聽王爺的勸收手嗎?
林錦婳看著她,淺淺一笑:“等你想說時再說。對了,你之前提過的那位弦月公主……”林錦婳是故意提這幾個字的,但看她聽到這幾個字時變幻的神色,心里已經了然,只不露痕跡道:“今年多大?”
“小姐怎么忽然問這個?”墨風微微珉唇。
“就是聽說她厲害,忽然覺得好奇。”林錦婳笑開。
墨風見她不似試探,只淺笑出聲:“今年已經二十。”
“是嗎?”林錦婳垂眸捧起茶盞。墨風連一個遠在千里無關的公主今年多大都準確記得呢,背后那人,就是弦月公主吧……
等墨風離開,林錦婳才簡單梳洗一番躺在床上。
五月下旬,月光稀薄,院子里蟲鳴陣陣,林錦婳看著蒼白的帳頂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合眼睡去。
懷琰去見她一晚上,都沒回來么……
京城,如林錦婳所料,該蠢蠢欲動的都開始有所動作了。
墨月回到隱僻的小宅院,見花生已經在等著了,才上前道:“怎么樣?”
“查到了,林端明日晚上到京城,嚴公子會去接他。”花生跟著她身后道。
墨月到了里間,直接研墨寫下,才道:“可還有別的?查到他要怎么害老爺了么?”
花生歉意搖搖頭:“沒打聽到,不過這個消息是從陶家發出來的。”
“陶家?”墨月忽然想起,之前告訴小姐林端要回京并策劃謀害老爺的,不正是陶謀么。
“我知道了,你繼續讓人盯著。”說完,提筆便開始寫。
花生不識字,看著她快速寫完,才道:“月姐,還有一件事……”
“說。”
“您讓我盯著的景王府,聽聞最近好似多了個人。”
“嘉才人?”墨月手里的筆一停:“她沒死?”趙闞竟然沒殺了她?這就是有趣了。
花生點點頭:“守在景王府外的人說,親眼看見景王府的婆子去買了不少女子穿的綾羅綢緞,只怕還要好生供養呢。”
墨月輕笑:“供養?不存在的,多半是互相利用了。”
說完,將信封用蠟封好,給了花生:“派人給小姐送去。”
花生連忙應下。
話說完,外面傳來敲門聲。
墨月花生頓時警惕起來,這里是秘密基地,尋常根本不會有人來的,誰會來這里?
墨月讓花生藏起來,自己戴好帷紗帽,才慢慢走到了緊閉的門邊警惕問道:“誰?”
外面無人應答,只有繼續的敲門聲。
墨月皺眉,看花生還在房門口貓著腰,做了個放火的手勢。
花生不敢置信,但見墨月面色沉沉,不敢耽誤,立即關緊了房門,將房間里早就備好的油全部傾灑了出來,才打燃了火折子,從密道逃出去了。
墨月見房間里開始燃起青煙,這才上前拉開了院門,不過院門拉開的一瞬間,立即有數支利箭射來。
她險險躲開,看到一群官兵正架著弓箭對準了這里,而官兵身后站著的,不是傳聞要好幾日后才回京的鄭萊還能是誰?他這是要來突襲么。
墨月嘴角冷冷勾起,也不搏斗,扭頭就跑了。
鄭萊看她竟然逃得這么干脆,有些懷疑,但不及下令進去搜查,就看那房間竟從里面燃起了大火,不必說,里面他想要的證據肯定早就燒毀了!
有官兵過來,道:“將軍,可還要查?”
鄭萊面色鐵青:“不必了,不過看來密信上說這里乃是林麓之的秘密基地沒錯了。哼,跑得了一時,我看他能不能跑得了一世!”
林錦婳尚不知道這里的事,下午墨月的信加急送來時,她才知道嚴府竟也跟林端混在了一起。嚴家曾經是跟著嘉才人的,林端幕后的主子是嘉才人?
她還不能僅憑這一點確定,但嚴家人有意要除掉林家和徐家是事實。
徐昭昭過來找她時,看她正在看信,遠遠站著問道:“錦婳姐姐,咱們還去劃船嗎?王爺讓人備好了船,還遣了人保護呢。”
林錦婳淡淡淺笑:“我一會兒就來。”他竟還有時間準備這些么……
“好。”徐昭昭點點頭,沒察覺她的不對勁。
墨風從外頭進來,看她已經把信放到蠟燭上燒了起來,隨口問道:“小姐,京城來了消息?”
林錦婳點點頭:“林端的事有進展。”說罷,才道:“時辰不早,出門吧。”
“嗯。”墨風頷首。
換好衣裳出來,徐夫人跟蕭夫人親昵走在一起說話,徐昭昭跟蕭家兩姐妹鬧騰的歡快,林錦婳淡淡跟在后面走著,不過才走出蕭府,就感覺到了一道微涼的目光,跟昨晚的一樣。
她看了眼不遠處停著的素色馬車,是趙懷琰的,他在里面,她也在么……
“小姐……”墨風見她看著那馬車,輕喚道。
林錦婳淡淡收回目光,見徐夫人上了馬車,也跟著上了馬車走了。
墨風見此,驀地想起她昨晚那似隨意般的問話,小姐這般聰明,她怎么就疏忽了呢!
她微微咬唇,看著王爺的馬車,滿是無奈。
“發現了。”
馬車里的女子輕輕開口。
趙懷琰面色微寒:“我不是說過,不許你來錦朝。”
“這天下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弦月……”
“好久沒聽你叫我名字了。不過你不喜歡我來,我不來就是了,只是我不想等太久了,錦朝這些事,你要早些處理了。”弦月明眸微轉,只看著林錦婳離開的方向,方才近距離見她,真是好看的女子啊,不過再好看,也只是皮囊而已。
趙懷琰冷淡睨了她一眼,看著慢慢遠去的馬車,心中微緊,錦婳她察覺到了么,方才她看過來的眼神,淡漠極了,就仿佛將自己對她所有的感情全部否定了一般。
下午的太陽烈,到了開滿荷花的湖邊時,烈日當空,幾人便在臨湖的湖心小筑歇了下來。
湖心小筑有好些個雅間,所幸趙懷琰早定下了一個,幾人看著臨窗清澈的湖水,還能看到歡快游來游去的錦鯉。
林錦婳看著湖邊沉思,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林小姐,不知能否有幸邀請你上船與我共飲一杯?”
林錦婳看到他豆大的眼睛,愈發沉思起來,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是這樣子的,是不是說明她真的變得不好看了?
想到這兒,她猛地搖了下頭,她亂想什么呢,何時竟這樣在意起外貌了來。
“多謝曾公子好意,烈日當空,我無意游船。”林錦婳淡漠拒絕。
這位曾公子也不氣餒,繼續道:“無妨,我替你撐傘……”他說著,下人立即遞了把花折傘來。
林錦婳啞然,這家伙尋常就是這樣調戲良家女子的吧。
她還未開口拒絕,船身忽然猛地一蕩,站在船頭的曾公子一下沒站穩,直接就栽倒在了湖里,濺起一大片水來,曾家的小廝也如同下水餃一般撲通撲通跳下去救人去了,林錦婳這才看到罪魁禍首。看著他慢慢從船尾走來,渾身的寒意仿佛驅散了這悶熱一般。
其他人見狀,忙起身行了禮:“王爺。”
林錦婳看著他直直看著自己,不知為何,只隨著眾人一般起身見了禮,客氣又有幾分疏離。
趙懷琰看她如此,哪里不知她是真的發現了,不過,她在吃醋?
趙懷琰心情好了些,上前直接道:“帶你游船。”
“太曬了。”
“有傘。”趙懷琰話音落下,高稟忙撿起方才曾公子準備的花折傘。
林錦婳看他如此執著,氣得笑起來:“王爺沒有公務在身?”
“公務不重要。”趙懷琰溫柔看著她,誰也不及她重要,什么事都不及他的婳兒重要。
蕭夫人跟蕭家小姐們聽得一愣一愣的,徐夫人倒是早習慣了趙懷琰肆無忌憚的撒狗糧,暗暗摁住興致勃勃的徐昭昭,笑道:“錦婳,去吧,荷花開得正好,一會兒我們也去了。”
蕭夫人瞪大眼睛,林錦婳見狀,這才提步出去,上了船。
高稟這幾日犯了錯,殷勤的在船尾撐船,半分不聽主子們的談話。
趙懷琰則在船頭穩穩撐著傘,待船駛入荷花從,才輕聲道:“聽說過弦月公主?”
“嗯。”
“茵嬪呢,可還記得?”
“嗯。”林錦婳詫異他會提到茵嬪。
“母妃當年被父皇處死后,被當時還是皇子的西夏國君撿了回去。南疆擅蠱蟲,西夏則擅藥。”趙懷琰提到這里,面色有些沉。
林錦婳心里詫異不已:“難道茵嬪娘娘……”
“沒死,不過也是生不如死。這件事,我也是這兩年才知道的。當年是弦月用了自己半條命才救回了母妃,所以對于她和母妃,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趙懷琰目光淡漠的看著前方,但眼前似乎已不是這些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父皇妄圖吞并西夏的意圖早已經有了,若不是西南邊關蠻夷不斷侵擾,早已經動手。”
“所以王爺是要阻止皇上?”
趙懷琰微微搖頭:“想要阻止,只有一個辦法,便是奪得皇位。”
林錦婳想起前世,趙懷琰并沒有奪取皇位,而是把皇位給了趙闞,難道真是因為無可奈何么?不過說來,西夏只是小國,可有趙懷琰這樣的人在,不應該敗下陣來才是。
就在林錦婳思慮的時候,趙懷琰忽然轉頭看她:“錦婳,你想要那個位置嗎?”
如果她說不要,他就會不要嗎?
林錦婳猶豫起來,他要皇位,并非只為了西夏吧,當年出賣他母妃的人,這么多年利用他的人,他總要討一個公道。
“我……”林錦婳話未說出口,便見趙懷琰面色一厲,而后攬著她的腰騰空而起,周圍霎時無數弓箭射來,而水下也迅速冒出不少黑衣刺客,
趙懷琰輕嗤一聲:“這么快就來了么。”
林錦婳微微皺眉,趙懷琰已經喊了高稟。
高稟頷首,抽出腰間的煙花,霎時暗處他們的人也迅速出現,與那些刺客纏斗起來。
“看來定南侯也已經蠢蠢欲動了。”趙懷琰淡淡出聲,送了林錦婳到岸上,囑咐墨風護好人,這才提步而去。
林錦婳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微沉,曾家既然是這里的土皇帝,潛伏進來這么多陌生刺客,他怎么可能半點消息都沒有,若非不知道,要么是故意放人進來,要么這些人根本就是他指派的,但他既然敢出手,沒有京城里的定南侯同意,他再大膽也不會敢對堂堂寧王出手。
不過懷琰早已預備下了人,難道是等著他動手?
徐昭昭聽著打斗聲,手癢的不行,好歹被徐夫人擰住耳朵站在了一邊。
徐夫人看了看林錦婳,輕聲道:“王爺不會出事吧,要不要先去通知官府?”
“不打緊,王爺會處置好的,不過一會兒怕有人過來。”林錦婳見趙懷琰既然早有準備,只怕這次要吃虧的是貿然出手的曾縣令,土皇帝做久了,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誰來?”徐昭昭不解問道。
林錦婳淺淺一笑,不過不等解釋,就見不遠處一頂華麗的藍色大馬車在小筑前停下了,看著那環伺的仆人,林錦婳眉梢微挑,不多會兒,馬車里便走出個身形豐腴發髻上插滿了朱釵一身昂貴綾羅的婦人便朝這兒走了來。
蕭夫人一瞧,忙道:“這不是縣令夫人么。”
“這位夫人是不是平日里總食不下咽?”林錦婳忽然問道。
徐昭昭輕笑出聲:“看她這么胖,怎么會食不下咽呢?”
蕭夫人倒是驚訝的看著她點點頭:“聽聞正是如此。”
“而且下腹沉沉,時常腹部絞痛。”林錦婳眨眨眼道。
蕭夫人更加驚奇:“這些還是因為我家老爺時常去縣令府給幾位小公子教書才偶然聽說的,坊間根本不許談論這些,林小姐是如何得知?”
“我略通些醫術。”林錦婳聽著不遠處依舊未停止的打斗,心里已經有了主意。
話音才落,這位縣令夫人已經是到了跟前,一溜帶刀的官兵也跟著來了。
縣令夫人規規矩矩給徐夫人和徐昭昭行了禮,才道:“聽聞徐夫人和永樂郡主來,府上略備薄酒,還請夫人和郡主千萬不要拒絕才好。”
徐夫人看向林錦婳,現在事情特殊,她可不能輕易應下。
林錦婳看著那些帶刀的官兵,也并不打算硬來,他們這里都是女眷,一動手難免磕碰傷著,只淺笑道:“夫人身子不好,再多走一段路,只怕又要腹部絞痛了,不若先在這兒坐會兒。”
“你怎么知道……”曾夫人自己還擔心一會兒回去腹部要痛呢,那死去活來的感受,若不是大人讓她一定要來,她絕不可能出來。
林錦婳淺笑上前:“夫人不介意,且坐下,我替你把把脈,若是沒猜錯,夫人這病不難治,三五副藥就可以痊愈。”
“當真!”曾夫人本不以為意,可見她如此信誓旦旦,又說三五副藥就可以根治,哪里還不心動。
一側婆子要提醒她,也被她推在一側,只目光灼灼看著林錦婳,道:“那你便再看看,我到底是何病癥。若是敢蒙騙我,我可是不能輕饒了的,就算是寧王殿下的人也不行。”
林錦婳見她有意試探,也不慌,聽著不遠處的打斗聲,頷首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