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的官員,有三個派別,清流,勛貴,中間派。
清流,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參加科舉,童生,秀才,舉人,進士,一步一個腳印的考進了殿試,成為天子門生,授予官職。
科舉又有文舉和武舉之分,清流又有寒門子弟和書香子弟之別,書香子弟有長輩在朝中擔任為官,在科舉之上給他們的恩蔭無非就是,讓他們跳過童生,直接考秀才,只要少數(shù)的世家子弟,會下場,去考取童生資格,也是為了提前感受科舉的氛圍而已。
清流靠著座師,同年,聯(lián)姻,編織大網(wǎng),關系盤根錯節(jié)。
勛貴,靠著恩蔭走進朝堂有爵位的爵爺,形成的流派,皇帝憑借自己喜好,為他們安排職位,不同于科舉的硬性規(guī)定,隨意性非常的強,如果皇帝喜歡你,你就可以成為御前侍衛(wèi),如果不喜歡你,皇帝也可以讓你去守冷宮大門。
中間派,就是明明是有爵位的勛貴,卻老實的參加科舉的人。
他們不同的出生,早就這三派涇渭分明。
勛貴,因為要看陛下的臉色行事,陛下的恩寵對他們格外的重要,所有勛貴多送女兒進宮,雖說后宮不得干政,但是后宮影響前朝,前朝影響后宮,自古以來,已經(jīng)是真理了,畢竟陛下也是人。
所有后宮多是勛貴之女,清流礙于外戚之名,對于送女入宮,非常的謹慎。
而由于祖訓“非嫡子不為太子”,大齊歷任皇帝立后更謹慎,除了皇子登基,正妃直接成為皇后之外,如果沒有選出合意的太子,他們寧愿讓后位空懸,也絕不立后。
趙熙的后宮,至今妃位只有兩位,生有三個皇子的賢妃,生下皇長子的慧妃,賢妃出身于安遠侯府,弟弟為趙熙征戰(zhàn)西北,慧妃出身于康文侯府,父兄執(zhí)掌御林軍,兩個人爭起后位來,可謂勢均力敵。
沒有皇帝的偏向和外力的介入,一時半刻,還真分不出勝負。
一場選秀,卻讓賢妃看到了制勝的關鍵,吏部尚書的孫女,頗受趙熙恩寵,已經(jīng)成為文淵閣行走的顧長華的妹妹,顧益慧。
賢妃在顧益慧的刻意之下,發(fā)現(xiàn)了這個能給自己帶來立后籌碼的人身上,居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弟弟安遠侯李世淵,一塊從小帶大的一塊玉佩,那塊玉佩賢妃自己也有一塊,和這塊玉佩原本是一對的。
弟弟的玉佩出現(xiàn)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手里,賢妃要是再不明白自己弟弟和顧益慧的關系,枉為自己自己在宮中混到現(xiàn)在?
顧益慧的意思,賢妃也明白,正好她的弟媳婦因病而死,郎情妾意,再合適不過了。
雖說她不滿意顧益慧庶女的身份,但是對于顧益慧有個吏部尚書的祖父,非常滿意,更何況,顧漁坐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已經(jīng)快十年了,歷任兩屆主考官,可謂門生遍天下。
安遠侯府和吏部尚書聯(lián)姻,后位舍她其誰?
所以賢妃昨天在趙熙身邊提到自己弟弟愛慕顧益慧,并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今天就想讓這件事鐵板釘釘。
還沒等賢妃去求得圣旨,賢妃和顧益慧同游御花園的時候,四個太監(jiān)就跑了過來,領頭的稟道:“陛下有旨,請賢妃娘娘立刻驅(qū)逐顧益慧小姐出宮?!?
驅(qū)逐?立刻?
賢妃頓時大驚,顧益慧也驚得魂飛魄散,什么事能用到驅(qū)逐二字,顧益慧就是非本土女,在大齊的經(jīng)歷,也足夠讓自己知道,如果自己被驅(qū)逐出宮,那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顧益慧藏在袖子里的手,精心瞄著花色的指甲,扣緊了手心,傳來的疼痛,讓自己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下,她定定自己的心神,現(xiàn)在她的靠山只有賢妃了,她緊緊抓住賢妃的手,充滿乞求的說,“娘娘?”
賢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一天陛下已經(jīng)答應了安遠侯和顧益慧的婚事,怎么今天就要驅(qū)逐顧益慧,要是賜婚圣旨已下,那也應該是“送”顧益慧出宮,而不是“驅(qū)逐”顧益慧出宮,一字之差,里面的區(qū)別可大了,前者體面十足,后者——
賢妃閉上眼中,后者什么都沒有了。
“顧小姐?”小太監(jiān)上前一步,手一揮眼看就要把顧益慧架起來送出宮。
“敢問公公,公公可知道陛下驅(qū)逐我的原因?”賢妃猶豫不決,要保住自己,就只能靠自己,顧益慧試圖力挽狂瀾,她不能讓一個不知道的理由毀了自己一生。
她不會坐以待斃的。
顧益慧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鐲,拔下頭上的金簪塞到了領頭太監(jiān)的手里,微微一福,“請公公據(jù)實相告。”
“這個?”領頭太監(jiān)把東西放進袖口,他只是在御書房聽差的奴才,還沒有去御廚房侍候的資格,自然不知道御書房里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太監(jiān)自有太監(jiān)的生存方式,“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不過,陛下傳下口諭之前,御書房之中,您的祖父顧漁大人,和您的哥哥顧榜眼兩人都在。”
各種情由您自己想吧。
想還有什么好想的???顧長華不是自己的親哥哥,他們之間不但沒有兄妹情誼,還有立場之下的私怨,作為嫡子,顧長華恐怕不會希望庶出的妹妹嫁入高門,這樣顧長華和白氏在顧家會更沒有地位。 Wωω ????? c ○
而顧漁,原本就不愿顧家卷入立后之爭,這不是很明顯嗎?
前一刻他們告訴自己和安遠侯相互愛慕,后一刻在她祖父和顧長華,在陛下耳邊不知說了什么之后,陛下就要把她驅(qū)逐出宮。
無非就是抨擊她和安遠侯私相授受,有損婦德,再加上她現(xiàn)在是秀女之身,稍有人一推波助瀾,陛下就龍顏大怒。
推測合情合理,顧益慧自以為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現(xiàn)在是恨透了顧漁和顧長華,顧漁一再打壓與她,顧長華從來不正眼瞅自己,這也就罷了,他們憑什么毀了她好不容易謀劃來的前程。
賢妃睜開眼睛,她已經(jīng)考慮好了利弊,雖說她想要和文官聯(lián)姻,人選不止有一個顧益慧,但是顧益慧卻是最恰當?shù)娜诉x,也是她能找到最好的人選。
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哪個不是老油條,在立后沒有明確之前,是沒有人輕易站在自己這邊,能站在自己這邊的人,分量不夠,分量夠的人,不會輕易站在自己這邊,也就是一個顧益慧和自己弟弟暗生情愫,才讓自己撿了個便宜。
借著選秀,她才能把這件婚事做成。
要不然,讓她弟弟自己去顧家提親試試,顧漁那個老狐貍,會答應才有鬼呢?
這個機會,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賢妃不想放棄,這可能是打破自己和慧妃平衡的唯一機會。
顧益慧想到的,賢妃也想到了,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險棋,說自己的弟弟愛慕顧益慧,本來就不合禮法。
也是因為自己弟弟遠在西北,更有半年沒有回京,稍微一想,安遠侯愛慕上顧益慧,肯定在顧益慧選秀之前,那就不算是覬覦皇帝的女人,充其量不過少年情意,陛下就是不成人之美,也無礙大局。
最好的結果就是在顧漁反對這門婚事之前,讓陛下賜婚,最壞的結果,也只是顧益慧壞了名聲了。
成了,安遠侯府有好處,不成,安遠侯府也沒有壞處。
而現(xiàn)在只不過是顧漁反對這門婚事,遠遠沒有到達最壞的結果,還有一搏之力。
“益慧,你能確定你沒有事觸怒過陛下嗎?”賢妃鄭重的說。
“娘娘明鑒,益慧入宮不過兩天,連陛下的面都沒有見,怎么會觸怒陛下。”顧益慧也恢復了鎮(zhèn)定,后路已經(jīng)堵死,除了奮起一搏,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那就好。”
賢妃和顧益慧快速的向御書房走去,還沒有走到御書房,迎面就碰見了正要出宮的顧漁。
顧漁看著顧益慧,很是無力,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說什么也沒有用了,當不抱有希望的時候,什么也就懶得說了,“益慧,跟祖父出宮?!?
顧益慧不為所動。
看著顧漁和顧益慧,賢妃說:“剛才我和妹妹正在賞花,一個小太監(jiān)傳下陛下口諭,說要送妹妹出宮,顧尚書可知道原因為何?”
看到顧漁沉默不語,顧益慧跪倒在地:“請祖父告訴孫女原由,孫女要死,也要是個明白。”
這是問原因的地方嗎?
顧漁感到自己先前熄滅的怒火,被澆上一桶熱油,他一向欣賞顧益慧,以為她識大體,懂大局,沒想到就是一向規(guī)規(guī)矩矩的顧益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居然敢剽竊,就是被人設計,不知道自己剽竊的是□□的著作,但是那也是剽竊,顧家居然出現(xiàn)了一個會剽竊的子孫,祖宗蒙羞啊。
好吧,她既然要問個明白,那么他就讓她死個明白,他原本想給顧家,給顧益慧留一點面子,剽竊的事壓不住,但是他也希望能壓住一刻,也是好的。
“你自己看看吧?!鳖櫇O拿出趙熙所賜的,“□□版紅樓夢”的副本,放到了顧益慧的面前。
顧益慧看見封皮那三個大字“紅樓夢”就有頭暈目眩的感覺,故作鎮(zhèn)定的翻開紅樓夢,這是后世流傳的文言版本,賈寶玉初試云雨情,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她刪除的露骨的地方,這本書上全部都有。
——這是一本完全的紅樓夢。
——還有另一個穿越者,
“驅(qū)逐”她出宮的罪名,就是因為剽竊,她被另一個穿越者告了。
顧益慧臉色一下子就白了,汗立刻下來了,里面的衣衫也變得黏黏濕濕的,她看祖父眼中中冷酷的色彩,她渾身大了一個冷戰(zhàn)。
她被毀了。
剽竊啊,那是剽竊,在她生活的年代,剽竊的罪名都有可能毀了一個人的聲譽,更況且是注重文人品格高潔的大齊,他們沒有現(xiàn)代人的健忘,他們會永遠都記得,顧益慧剽竊,之前紅樓夢為她贏得聲譽越大,現(xiàn)在她受到的打擊越大。
她為什么不早把紅樓夢拿出來呢,早一點拿出來,那么剽竊的就是另一個穿越者了。
靈光一閃,顧益慧拿起“□□版紅樓夢”的副本,上面的墨跡還是新的,絕對沒有超過半年,半年之前她十三歲,勉強寫出紅樓夢雖說不可思議,但是也沒有任何人有任何證據(jù)說自己剽竊。
事到如今,顧益慧顧忌不了這么多了,她只能破釜沉舟,再壞也壞不過現(xiàn)在了,如同抓住一塊救命稻草,她向前爬了幾步,緊緊抓住顧漁的袍角,聲淚俱下,“祖父,孫女冤枉,您看這筆跡明明是新的,孫女寫紅樓夢至今寫了四年,一年之前就已經(jīng)完本,孫女的書稿還在,您可以察啊,人可以說謊,書稿是不會騙人的啊,孫女才是被剽竊的……?!?
啪的一聲,顧漁一巴掌打在了顧益慧的臉上,顧益慧立刻頭一偏,紅色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住嘴?!鳖櫇O呼哧呼哧的喘氣,指著顧益慧,“你這個孽女,你這是要害死全家啊。”
不管“□□版紅樓夢”的紅樓夢是不是□□寫的,只看被□□安置于太廟,就知道紅樓夢的作者與□□關系匪淺,顧益慧說紅樓夢的作者剽竊與她,紅樓夢的出現(xiàn)已有百年,作者去哪剽竊顧益慧的呢,。
剽竊,污蔑,趙熙認真計較起來,都能讓顧家全部人頭落地。
顧漁不看顧益慧充滿恨意的眼睛,這個孫女不要也罷,他徑自想一旁看著熱鬧的賢妃告退。
賢妃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了,自然知道有陛下欽定的案子,不管是不是冤枉,要翻案可能性太低了,名聲已經(jīng)臭了,顧益慧就已經(jīng)失去了利用價值,沒用的人,她也無需費工夫。
沒有人能幫自己了,顧益慧不會甘心什么都沒做就去等死的,御書房就在咫尺之遙,她用力掙脫架住自己的小太監(jiān),奮力向御書房跑去,邊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臣女冤枉,陛下,臣女懇求當堂對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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