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君做了一個美夢。
夢里她被程梓浩抱在懷中,熟悉的氣息有種安撫的能力,讓她再也感受不到頭部那種開裂般的痛楚。
程梓浩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渾厚和磁性,不斷在顧惜君的耳邊回響。淡淡的煙草味鉆入了她的鼻腔,似乎帶著幾分她猜不透的憂傷。
茫然驚醒。顧惜君感覺到一陣淡淡的消毒藥水味縈繞鼻尖。潔白的天花板映入她的眼中,然后是掛著點滴的不銹鋼架子,最后才是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孔。
她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連忙伸手揉了揉干澀的雙眼。可是眼前滿含擔憂的臉孔卻沒有消失,伴隨的是低沉的男聲。
“醒了?醫生說你是肺炎引起的發燒。”程梓浩彎身湊到顧惜君的耳邊,唇際苦澀的笑意逐漸漾開。“餓了嗎?想吃什么我讓趙東成去買。”
眼前的男人是那么的真實,指尖還帶著溫度,讓顧惜君猛地驚醒過來。她撐起身體坐起,驚恐地問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歐陽呢?他不是給我買吃的去了嗎?”
提起歐陽宏,程梓浩的臉色不由自主地黑了下來,壓低聲音教訓說:“歐陽宏還要上班。先回去了。”
“哦。”顧惜君似乎猜到了什么,連忙別過臉,小聲回應說:“你也回去吧,我沒事了。”
寬厚的手掌按住顧惜君的雙頰,緩慢地往程梓浩的方向掰過來:“別裝了。歐陽宏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顧惜君先是錯愕,然后因為羞愧而泛起的紅潮慢慢浮起。她抿嘴盯著程梓浩,心里大概猜到了幾分,晦氣地嚷道:“歐陽那個叛徒。”
程梓浩不說話,安靜地看著惱羞成怒的女人,微微低頭不敢直視自己的雙眼。他想要像往常那樣苛責她的幼稚和懦弱,可是說話卡在喉嚨眼上吐不出來。
“程梓浩,你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顧惜君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道,她害怕自己會因為生病時的軟弱,而摧毀這些天以來的努力。他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而程梓浩也應該走更好的路,而不是因為自己與家里鬧翻。
話音剛落,撫在顧惜君臉上的手突然一緊,程梓浩狠狠地捏了一下,痛得她的眉毛也擰成了一團。
“你瘋了!”顧惜君有氣無力地推開了程梓浩的手。小聲罵道。
從開始至今。唯有眼前的女人能輕易勾起程梓浩心中的無名火。
“你也知道痛嗎?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幼稚的做法,把我傷得多痛?”程梓浩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經過極力壓抑卻依舊盛怒暴躁。他捏住顧惜君的手腕,臉色一黑一白,有種隨時想要把眼前女人吞噬的沖動。
心突然一顫,然后是鋪天蓋地的酸痛。顧惜君抬頭對上程梓浩含怒的眸子,發現才一周不見,他往日灼灼的目光已經失去了光彩。眼底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滄桑又憔悴,下巴的胡渣雜亂無章。
“對……對不起!”顧惜君感到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沖動。單薄的身體拼命地顫抖,最后終于忍了下來。
盛怒的男人似乎沒有留意到顧惜君的異樣,繼續苛責說:“你是跟我父母談戀愛,還是跟我談戀愛?他的一句話就能讓你輕易放棄自己的堅守,是否證明你根本就不夠愛我?”
“得不到父母祝福的愛情,你覺得能長久嗎?”顧惜君的神情哀傷,回憶起程萬峰的那些說話。心如刀絞。
緊握成拳的手松開,顧惜君感到火辣辣的難受極了。只見程梓浩轉身往陽臺的方向走去,暴躁地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最后捏扁在掌心中。斤有余巴。
氣氛僵持著,兩人均固執地沉默不語。誰也沒有想要解析,也無法靜下心來好好說話。
“程梓浩,你走吧。即使沒有被你父親發現我的過去,我們終究也走不長。”顧惜君一字一句地說著,心臟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就像有數不清的釘子狠狠地往心里鉆進去。
佇立在窗臺旁的身影,一動不動地遙望著遠方,面無表情地說:“你說過,無論發生什么事,都會陪我堅持下去。”
“事實上我做不到。”顧惜君滾燙的淚水不斷在翻轉,卻始終壓抑著沒有落下。“我很后悔因為沖動而傷害了家人,但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但你可以回頭,為什么還要出現在這里?”
其實程萬峰說得沒錯,她自私、絕情,就連家人都狠狠傷害過,誰能保證她不會傷害所愛的男人?
程梓浩轉過身,雙眼布滿血絲,哀怨地盯著病床上的女人,自言自語說:“太遲了……”
“如果你想要回頭,一點也不遲。忘記我,回去繼續當你的程家二少,會遇上更適合你的女人。”違心的說話不是第一次說出來,但卻是第一次感到那種撕心的痛楚。
“太遲了!”程梓浩邁開腳步往病床走近,那張怒意未散盡的臉孔逐漸靠近顧惜君,最后抵在她的嘴邊,狠狠地堵上了她蒼白而無血色的雙唇。
久違的深吻,如毒蛇般拼命往顧惜君的口腔里鉆。如同八爪魚般拼命吸附在她的舌尖上。
霸道、震怒,卻又含著幾分憐愛。
思念如同蟲子般啃噬顧惜君心中的堅持,她的身體一軟直接倒在程梓浩的懷中,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太遲了,我已經放不下你。”程梓浩終于放開被吻得紅腫的小嘴唇,憐愛地盯著懷中的女人,目光堅定。“你知道嗎,從踏上游艇的那刻,我就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顧惜君氣若游絲地癱瘓在程梓浩的懷中,還沒從剛才熱烈的擁吻中回過神來,許久才皺眉呼喚道:“程梓浩……”
“不許說話!”程梓浩咬牙切齒地低吼道:“要是再說讓我離開的話,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是……你壓住我的輸液管了。”顧惜君急得滿臉通紅,指了指手臂的位置,果然腫起了一大塊。
程梓浩:“……”
當護士重新換了點滴,低聲責備程梓浩小心點的時候,他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站在一旁沉著臉,視線一直望向窗外。
也許是顧惜君的錯覺,總感到這次分開以后,程梓浩沉穩的性子有些變了。
“沒事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顧惜君苦笑說,可是手臂上腫起了一大塊,讓程梓浩心疼又后悔。
趙東成的出現,讓病房的氣氛恢復了一絲輕松。他提著飯盒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出兩人身上的尷尬,嬉笑說:“程總,你的愛心午餐來了。”
對于趙東成的調侃,顧惜君總是習以為常,連忙笑著道謝:“麻煩你了。”
“不麻煩。”趙東成快速掃了程梓浩一眼,從臉上的慍色猜到他在顧惜君這里受了氣,連忙解析說:“還好你沒事,要不程總真把那個騙子給剝了,畢竟以他的冷靜和智商,理應不會被這種低級的騙局卷進去的。”
氣氛瞬間僵住了,顧惜君漠然地盯著趙東成忍笑的側臉,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快速把視線轉回到程梓浩的身上,發現對方的臉色愈發難看,小聲問道:“你該不會真的匯款給那個騙子吧?”
顧惜君小心翼翼的詢問,落在程梓浩的心中成了赤裸裸的譏笑。他“嗖”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奪過趙東成手中的飯盒嘶吼道:“滾,多說一個字明天不用上班了。”
趙東成自然是知道自家老板生氣了,連忙往顧惜君的方向投去可憐的目光,苦笑說:“那我不打攪你們了。”
病房很快恢復平靜,程梓浩面無表情地坐回椅子上,沉默不語。顧惜君知道他生氣了,而且很嚴重。
這也怪不得程梓浩,平日里果斷冷靜的他成了下屬的笑柄,顏面何存?
“我餓了。”顧惜君很想笑,卻拼命忍住了,一掃這些天以來陰霾般的心情。她伸手扯住程梓浩的衣角,柔聲說:“別板著臉,會影響病人的情緒。”
也許是生病的緣故,顧惜君的聲音軟綿綿的帶著鼻音,聽起來柔弱極了。心里有再多的怒火,程梓浩也只好忍住了,默默地打開飯盒的蓋子,香甜的玉米味道很快蔓延開來。
“吃完了好好休息。”程梓浩的目光閃爍且不自在,不知是因為動怒,還是不好意思的緣故,耳根紅了一大片。但他的眼底滿載關愛,小心地用勺子盛了玉米粥,放置在唇邊輕輕吹涼。
顧惜君的心泛起暖意,糾結的心情因為眼前男人的體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捏住被角,聲音虛弱地說:“對不起。”
從一開始至今,唯有她在堅守自己愛情的時候,變得卑微又脆弱。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一直都極力壓抑自己心底的熾熱。
程梓浩也曾說過,在這段感情中他一直處于主動的位置。而顧惜君總是安靜地聽從他的安排,敏感得如同驚弓之鳥。
“以后別再跟我說對不起,我很討厭看到你小心翼翼的樣子。”程梓浩眉頭輕皺,放下飯盒苛責說:“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那種決絕逃跑的囂張態度,到底丟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