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夏天那個格外炎熱的午後被命運拋棄,時隔六年之後又在夏天同樣炎熱的午後被命運眷顧。一反一正。扯平了。況且自己這些年得到現在的爸媽這樣多的愛,看樣子不是命運虧欠自己而是自己對命運還有些虧欠了。
自己是個孤兒。關於這個不容爭辯的事實不止自己知道,自己的媽媽還毫不避諱的告訴了來自己家玩的朋友們。
可能在別人看來很不可思議。畢竟像這樣的情況作家長的不是更應該瞞著不說嗎?林良的媽媽不止說了而且還徵得了林良本人的同意。不只是這件事情,還有一件事情媽媽也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良,像是和老姐妹傾訴那樣無比信任的告訴了林良。
這件事就是林良的媽媽和爸爸兩個人之間關於愛情的那點兒小事。
一開始就說過這是個很短暫的故事。關於林良,關於媽媽,關於爸爸。
在中國,在這個有著“人口大國”之稱的國家每年平均有接近三千萬對男女由陌生人變的熟絡,平均有接近兩千萬對藍顏知己進一步拉近關係成爲戀人,最後有接近七百萬的戀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林良的爸媽就是平均每年七百萬對中的一對。
很普通很渺小的一對。
人們常說愛情需要的是一種緣分,其實在我看來所謂的緣分,通俗點兒講就是概率。人們心目中的愛情之神丘比特它每年射向青年男女的箭的數量是有限的,在用“人滿爲患”形容都不過分的今天,在浩瀚的人海中被愛情之箭射中,這需要的就是緣分,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概率。
想想能夠擠進這平均每年七百萬的概率中,能夠成爲這七百萬分之一,也是件蠻幸福的事情。
能夠成爲這七百萬分之一,是幸福的。這是林良的媽媽經常和林良講的話。當然了,這句話講完之後媽媽習慣性地還要說一句:能夠和你爸爸成爲夫妻,也是幸福的。
爸爸媽媽就和每年其餘的那六百九十九萬一樣,從陌生人變得熟絡,從普通同事變成男女朋友,開始交往開始熱戀開始有摩擦開始彼此越來越瞭解彼此,開始懂得發自內心的心疼對方,開始把對方當做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開始兩個人一起生活開始學著怎樣過兩個人的小日子。唯一的不同就是媽媽和爸爸結婚六年了依舊沒有新生命的光顧。聽媽媽講結婚的前兩年她和爸爸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業,沒有考慮過要用充足的時間來迎接新生命。等到後來,雙方都開始覺得沒有孩子的家總是有點兒空蕩蕩的時候,爸爸媽媽開始準備要孩子。只是,這個準備一做就是兩年。可惜的是毫無結果。兩年之後毫無結果。爸爸和媽媽意識到有問題以後開始四處求醫,只是事業都處於巔峰期的他們總是會錯過各種治療的好時期。
所以,結婚六年了,一直沒有孩子。
這是爸媽和剩餘的那六百九十九萬對夫妻唯一的不同的地方。是唯一,卻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
好在,爸媽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怕是彼此忙事業時習慣性地一週或是兩週甚至是一個月不見一次,哪怕是忙碌了一天心情煩躁時回到了家少了本該有的孩子的天真笑聲。
“小傢伙,告訴你哈,當媽媽我呢提出要領養一個孩子時你老爸很是贊同呢。”林良一生都不會忘記媽媽每次說這話時望著爸爸高興地表情,充滿笑意的眼睛裡還藏匿著真實的幸福。“老媽,你忘了嗎?你不是經常和我講能夠和老爸結爲夫妻是最幸福的事了。”每每在這時,林良總是會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對啊。在媽媽看來,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一個是把你從託管所領回了家,第二件就是和你爸爸成爲了夫妻。”媽媽總是毫不掩飾表達自己的情感。
這樣的場景經常會在家裡溫習一遍,而在這樣的情境中坐在沙發一旁看電視的爸爸會露出很難得一見的笑容,嘴角有微微上揚的弧度。
爸爸在生活中是很沉默的人,他說的話語都很言簡意賅感情模糊,只是這並不能說明爸爸感情貧瘠。就像在媽媽說“和爸爸結爲夫妻是很幸福的事情”的時候,爸爸就把目光從電視機上抽離出來,破天荒般絮絮叨叨卻滿是語重心長的對在媽媽懷裡撒嬌的林良說:“兒子,你現在還小可能有些事情都還沒有經歷過,就比如說我和你媽之間的這種感情,也就是別人常說的愛情。都說真愛是很難得到的,可是乖兒子啊,老爸告訴你,老爸這一生最大的收穫就是娶了你媽做老婆,你媽就是老爸的真愛……在愛情方面真心的付出總是會有回報的。可能付出和回報不能成正比,但是一定會有的。但凡有一點兒就能夠讓我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所以啊,老爸告訴你以後遇見了真的很值得自己愛的女子,一定要大膽的追求哈,相信老爸,會有好的結果的……”
接下來爸爸明顯還有很多話要講,只不過都被媽媽的“孩子還小,彆著急教他怎樣追女朋友”給封了口。
颱風席捲過後,留下了滿世界的殘骸,支離破碎。記憶回到現實,帶來了滿腦子的疑問,無法揮去。自己是個孤兒,卻在六歲之後得到了和正常孩子一樣甚至比他們還要豐盈的愛。爸媽之間的恩愛言傳身教地時時刻刻地告訴自己真愛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自己這些年來也一直堅信愛是這個銅臭味越來越濃的世界中最好的調和劑,還有就是自己一直沒有忘記的深深記住的那些話語:在愛情方面真心的付出總是會有回報的。
可能付出和回報不能成正比,但是一定會有的。
但凡有一點兒就能夠讓我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以及,“以後遇見了真的很值得自己愛的女子,一定要大膽的追求哈,會有好的結果的。”
這些一直存在於自己生命中的美好信仰,這些每日每夜和自己同呼吸共生活的華麗樂章,在烏鎮,在遇見一個叫如風的女子,在自己真心的愛上了她開始像爸爸告訴自己的那樣大膽追求卻聽見她對自己說“我們是陌生人”時,全部,在一瞬間徹底崩潰。
“我的信仰,你一句話就可以讓它土崩瓦解。可是,我覺得你能讓它分崩離析就有能力讓我對愛的堅信不疑完全癒合。”
林良在朝陽第一縷晨光降臨烏鎮時,在自言自語中跌進了夢裡。
我知道,在他沉沉睡去時他的那句“我覺得你能讓它分崩離析就有能力讓我對愛的堅信不疑完全癒合”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蒸發了。
還沒跑出房間,就被蒸發掉了。
這一覺,睡的可謂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外加上頭暈目眩全身痠痛。
林良在靠近房門的地方睡了過去,就這樣蜷縮著身體睡了長達兩天的時間。
行爲心理學曾發表過一篇文章,題目是:看睡姿,瞭解自己的性格。這篇文章中提到人的睡姿目前可以大致分爲四種,分別是仰睡、側睡、背壓睡以及蜷縮身體的睡姿。前三種沒什麼好講的,至於最後一種蜷縮身體的睡姿,在這篇文章中卻是特別強調一點:女士在入睡後若姿勢是蜷縮著身體,行爲心理學研究證明這代表本人性格喜歡安靜,自身對事物的看法有自己的見解,不喜歡聽從他人的安排,情感豐富卻缺乏安全感;若習慣於蜷縮身體睡覺的是男士,這種睡姿反映在性格上則表明這位男子生性善良脾氣溫和,工作中冷靜犀利雷厲風行,生活中注重品質和享受。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男子在感情上單純天真,存在的問題是對周圍的情感變化感觸遲鈍,對自己的情感變化感觸敏銳且有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甚至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勇氣,而這正是容易受傷的隱患。
林良的閱讀喜好側重於《世界旅遊週刊》這類的生活雜誌或是像《商界的十大法則》這類的工作性質的雜誌,有時候也會看看《股票升降的潛意識》一類的經濟刊物,至於和行爲心理學有關的書籍他很少看,甚至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閱讀過。所以,我們前面說到的那些他完全不知曉。
目前來說,林良他知道的是在靠近房間門口的地方蜷縮著身體度過兩天的睡眠時間,這種感覺真的比自己加班兩天兩夜還要辛苦。
即使是在綿長的睡夢中,也感覺到了辛苦。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夾雜在每一次跌進深深地睡夢之前,那時的意識雖說混沌卻還對周遭的一切有著最初的認識。這期間一直做夢,很長很長的沒有盡頭的夢,只是不知道是值得慶幸還是值得難過,這些長的猶如布宜諾斯艾利斯那條紫色瀑布般的夢,內容都是一樣的,而且,更加不知道是值得高興還是哭泣的是這個夢林良來烏鎮的那天已經做過。
如果你還有印象,如果這樣具有殺傷力的時間憑藉“忙碌的生活”這把刀把你之前看過的那些文字還沒有完全斬得七零八落蹤跡全無,那你就應該會記起我前面講的那個夢吧。記得夢裡的那個小女孩和她口中的那個“大哥哥”吧。
你……真的很喜歡這副手套啊?
嗯。上面的蝴蝶真的好漂亮。
纔不會有人來找我,也不會有人來揪我耳朵。我沒有媽媽。
哦,這樣啊……怎麼樣了?有沒有覺得雙手變得暖和了?
嗯,真的哎,你口袋裡好暖啊。嘿嘿……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你是幾班的?
一樣的男女主角,一樣的情節,一樣的對話,以及一樣的沒有結局。
夢的每一次發展都停留在那句“我的名字叫……”,至於省略號後面的漢字究竟是什麼,不知道。
這樣冗長的夢,這樣反反覆覆的夢就是沒有明確的告訴林良這個小女孩的名字,它就是沒有講出這個喜歡蝴蝶沒有媽媽疼愛口袋裡暖暖適合暖手的小女孩叫什麼名字。
其實,林良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不止一次地有過殷切地希望,他想著如果小女孩清清楚楚地不假思索地告訴自己“我是如風”,像自己和她第一次相遇時她落落大方對自己說“我是如風”一樣那該有多好。因爲這樣一來在林良的心裡就會認定自己和如風在烏鎮的遇見相識熟絡是上天註定的,在林良的心裡這樣一來自己就更加能夠抱著必勝的決心和勇氣一味地追求到底。
說到底,這是種自我暗示,也是種自我安慰。畢竟,現實這樣冷漠,如果我們不給自己的所作所爲不給自己的一腔熱忱找點兒看起來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亦或是赤裸裸的藉口,我們真的難以堅持下去。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好比是一個演講家,他再怎樣的文思泉涌滔滔不絕若是少了聽衆的掌聲,他的滿滿自信滿腔熱情也會被冷場的涼水澆個透心涼口無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