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抬起頭環視了一周,看到周圍人的眼神,知道有些東西他必須要解釋一下了。
他拿起一支煙深吸了一口,說:“這次的事對你們來說信息量太大吧……你們想從哪里開始聽起呢?”
水影站了出來,說:“還是先從容易理解說起吧,單兵聯我們知道,那不過是個松散的組織,為什么那所謂的‘前面幾位’會讓你如此忌憚?”
“我們和單兵聯的人接觸次數也不少了,甚至我們當中的成員也有在單兵聯里掛名的吧,比如被你們稱為‘‘騷’包貨’的那個白曉‘波’。”邁克說。
“我覺得他在我們這里也只是掛名。”喬‘露’‘露’抱怨道,“基本上三個月才‘露’一次面,每次來了還都不干什么正事,樓上樓下跑來跑去調戲各家各店的小姑娘。”
邁克沒有在意喬‘露’‘露’的牢‘騷’,繼續說:“除了他之外,這棟大樓里在單兵聯掛名的還有八樓臺球廳里的那個朱丹砂和服務員酒酒、九樓律師事務所里的龍馬和沈香,再就是……九樓診所里的那兩個也都在單兵聯里掛了名的。”
說起前面幾個人時大家還沒有什么反應,可是在說到“九樓診所里的那兩個”之后,在場所有的人一下子都神經緊繃了起來。
邁克看到大家的反應之后說:“單兵聯里面是有排名的,雖然這個排名并不怎么準,但是在我個人看來,這個榜單前半部分的排名還是相當可靠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白曉‘波’在這份榜單上排名129位,酒酒排名147位,龍馬和沈香分列345和397位。”
“那朱丹砂和‘醫生’還有‘護士’呢?”水影問出了所有在場的人都想問的問題。
“‘護士’排在第41位,‘醫生’排在第16位,朱丹砂是第10位。”邁克冷靜地回答道。
看著大家都是震驚得說不出話的樣子,邁克倒是不以為意,他接著說:“現在藍夢你可以看一下了,看看我們的委托人給的資料里面說,他們覺得出手奪走潘多拉之盒的到底是哪幾位。”
藍夢這時才反應過來,在U盤中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結合影像、幸存者口述以及現場所留下的痕跡推斷,參與本次襲擊的共計一百六十一人,其中已有六十四人在襲擊中身亡,余下的九十七人中,有五人在單兵聯的排名中位于前五十。”
“他們分別是……”
“排名第四十八位的‘煙灰’德姆特?謝爾曼。”
“排名第三十一位的‘‘浪’客’千堂幸一。”
“排名第十九位的‘廢墟總督’卡洛斯?阿茲瓦多”
“排名第八位的‘蚩尤’封南溪。”
“排名……第二位的‘裁決’,真實姓名不詳。”
整個獵頭公司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時候,邁克倒是輕松地笑了笑,說:“裁決那家伙肯定是被封南溪拉過去的,奪出來潘多拉之盒后他就應該已經走了,這樣的話我們真正要對付的也就只剩下四個了。”
其他人臉上倒是稍微恢復了血‘色’,可是仍然無法輕松,水影說:“九樓診所里那個小護士‘露’西的實力我們都知道,遠遠在我們之上,名單上的那些人,光是排名最后面的那兩個就和護士實力相當吧。”
邁克說:“你聽到之前委托人說的‘連孩子都算不上’是什么意思嗎?像‘露’西這種小丫頭,在我和醫生看來就是需要好好教育的小孩子,所以對付這些家伙的工作自然有人來干,用不到你們。”
“那前面的兩個呢?老狼你和醫生、朱丹砂加起來也就是對付他們兩個吧,那后面的那兩個家伙豈不是還要找別人?那剩下的那九十多個雜兵又該怎么辦?”水影問道。
“搶完東西之后那些嘍啰級傭兵應該大多都拿著主犯給的錢散了,剩下的人頂多也就十幾個吧,我們慧園大廈還愁湊不出來十幾個人嗎?”邁克說,“這件事情就說到這里吧,找哪些人對付他們是我的問題,你們就不用瞎‘操’心了。”
“說一說那什么‘觀察者’和‘真理研討會’是怎么回事吧。”水影悄悄看了喬‘露’‘露’一眼說。
邁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問:“你們聽說過‘觀察者效應’嗎?”
“是量子力學中的測量影響效應嗎?”水影回問道。
邁克搖了搖頭說:“很多人都知道這樣一個有趣的自然現象,雌螳螂在‘交’配時會吃掉自己的配偶,并且認為這極具科學依據,然而隨著人們的研究發現,在自然界中,這種現象雖然存在,但發生概率極低。”
水影皺起了眉頭:“沒有道理啊,這種小概率事件怎么能廣為人知?”
邁克的表情嚴肅起來:“那是因為螳螂處在人類的觀察之下時,吃掉配偶這件事就有了無限大的概率。”
“我聽林天說起過這個。”藍夢說,“當生物覺察到了人類的監察時,就會產生緊張的情緒,表現出異于平常的行為,就像人類社會中老師監考會導致學生緊張一樣。”
“遠遠不止那么簡單。”邁克搖搖頭說,“那我再舉個例子吧,你們知道電子雙縫干涉實驗嗎?”
這時,一個男聲回應到:“是托馬斯?楊的那個雙縫演示應用于電子干涉的試驗嗎?”
“林天?”藍夢轉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來者。
邁克回應道:“是的,但是我們現在說的并不是這個實驗的結果,而是實驗過程中的某一部分。”
被叫作林天的男人若有所思地說:“你是說那個讓人驚呼‘電子成‘精’了’的事情吧。”男人解開了他系在休閑襯衫上的寶石藍‘色’領帶,走到了藍夢身邊,‘摸’了‘摸’她的腦袋。
“沒錯,電子雙縫干涉實驗是為了研究量子物理學而進行的實驗,做這個實驗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邁克點了點頭。
林天用手比劃著說:“如果存在一個細縫和一塊擋板,那么將小球無規律發‘射’時,通過細縫打到后面擋板上的小球在擋板上留下的痕跡會是和擋板相同的一條直線,如果細縫變成相互平行的兩條,那么小球則會留下兩條平行直線。這是小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實。”
大家聽著都點了點頭。
“可如果是‘波’紋通過雙縫的話,‘波’則會因為在通過雙縫后分裂,再次相‘交’時它們的重疊部分會相互干涉,從而在后‘門’的擋板上留下一組多條平行線。這樣的原理在觀看過實驗后也能想明白,如果不明白的話可以讓藍夢幫你們搜索一下相關的實驗視頻。”藍夢聽完邁克的講述后,便立即開始搜索起了相關的資料。
“那么關鍵的問題來了,電子在通過雙縫后會打出怎樣的痕跡?電子會像人們意料中的那樣是一個個小球嗎?”邁克說完看向了林天。
林天會意地點頭,接著講了下去:“實驗的結果引發了科學家們的興趣,電子打在擋板上留下的痕跡竟然是一組干涉線!電子在通過雙縫時表現出了和‘波’相同的‘性’質!原本實驗到這里就是結束了,可是科學家們很奇怪,這些電子在通過雙縫時是怎么干涉的呢?于是他們想到了用架設的攝像機來記錄下電子通過雙縫的瞬間。”
林天突然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
“然后呢,你們倒是接著說啊。”喬‘露’‘露’明顯被這理論勾起了好奇心。
“結果在存在攝像機觀察的情況下,電子在通過雙縫時不再表現干涉,而是像小球一樣通過,在后‘門’的擋板上打出兩條平行線。”藍夢盯著電腦屏幕上說。
“這就是說……。”水影并沒有講出自己的推測,
“電子有了像人一樣的意識!”喬‘露’‘露’脫口而出,立馬瞪圓了眼睛。
“這……這也太驚悚了。”水影還是無法接受。
林天‘露’出了難以捉‘摸’的笑容:“我們無法確知,物質存在的最小單位是什么,中微子?光子?夸克?前子?呵,那只是人類還沒有名詞來形容更小的微粒。也許對某些低維度文明來說,一個電子,就是一個宇宙,也許這其中的智慧生物在人類的窺伺之下,已經改變了所在世界的軌跡。對人類來說,或許只是一次他們自己都沒有在意的觀察,而對這個電子來說,可能就是一場文明的浩劫,或者一次科技重大的飛越。而人類科學史上有多少這樣無意識的的觀察呢,有多少人類所不能理解的宇宙在經歷翻天覆地的更迭。”
喬‘露’‘露’盯著手中的杯子:“我……我在改變無數個宇宙嗎……”
大家還沒有從林天的話里回過神來,邁克又開始了他的講述。
“這就是觀察者效應的另一個實例,而這種效應其實在二十世紀初就被人發現了,而發現它的人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微觀世界存在觀察者效應,并受到此效應的重大影響,那么將我們所處的宏觀世界視為更高維度的微觀存在,那么我們的世界是否也會被觀察者效應影響?”
“就像蹲在墻角看螞蟻嗎?不耐煩了一根手指就可以毀掉整個蟻窩,而現在你告訴我們,我們也許不是那個為所‘欲’為的龐然大物,而只是螞蟻?”水影皺了皺眉頭說。
邁克點頭:“很好的比喻。人們都無法接受這個荒謬的假設。可它的提出者卻用事實證實了這個假設,他建立了‘世界觀察者’組織,并憑借著不斷發展的觀察者效應影響著這個世界。”
“這也太黑暗了吧..”水影依然不肯相信:“這完全就是個悖論啊,人類怎么可能用觀察者效應來影響他自身所在的整個世界?”
“他們真的做到了,但是也存在很大的問題。”邁克接著說,“人類本身就是誕生于這個世界,并且依托這個世界而生存的,所以他們無論怎么改變自己的觀察角度,都無法徹底擺脫自身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性’和依賴‘性’,即使是他們當中被盛傳已經‘超脫了世界’的少數幾人,恐怕實質上也并沒有站在真正的觀察者應有的高度。”
房間里安靜的可怕,大家喘息都放低了聲音。
“無法成為真正的觀察者,就無法使這個世界因為他們的存在主動做出反應,那么要想達成自己的計劃,那就只有不間斷地對這個世界進行‘干涉’,因此世界觀察者擁有大量的進行‘干涉’的下屬組織,喬‘露’‘露’的父母生前也正是這些組織中的成員。”
“那你曾說我的父母是因為發現了自己所在的組織的秘密而被滅口……”喬‘露’‘露’情緒有些‘激’動地向邁克質問道。
“好了,‘露’‘露’。”邁克有些疲憊地說,“如果當時真的對你講了前因后果,你能接受嗎?你的父母確實是因為發現了什么隱秘而被滅口了,在他們死前傳出的消息里我們只斷斷續續地接收到了兩個詞——‘永恒’和‘研討會’。毫無疑問,這里的研討會指的就是‘真理研討會’了,所以‘露’‘露’的父母應該是卷進了這個世界上最隱秘也是最可怕的兩個組織的秘聞之中,和抵抗者之間的世界大戰在這兩個組織看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所以我們無論有多強大的戰斗力,在面對這兩個組織時,都是無能為力的。”
“‘真理研討會’又是什么?”水影忍不住追問道。
邁克試著引導大家的思路說:“世界觀察者想要影響整個世界,那么在他們成立之前就已經影響著這個世界的組織肯定是不樂意的吧。”
“什么?在此之前竟然還有能夠影響這個世界的隱秘力量……”邁克的話再次讓水影等人驚愕不已。
“‘同心會’成立于公元八世紀中葉,其主旨是成員間的互幫互助,而隨著這個組織的發展壯大,他們的勢力已經涉及到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于是他們開始有了更高的理想和目標。但由于他們發展成員的狹隘方式,導致這個組織在之后的發展之中出現了偏‘激’的種族主義,由此影響了整個組織綱領。”邁克緩緩道來,“經過不斷的測算,他們最終確認這個世界最合理的人口數量是五億人,并由他們將引導建設一個完美的地球文明。”
“這是哪本小說里寫的?簡直是危言聳聽啊。”水影喃喃道。
邁克嘆了口氣說:“這不是小說,這就是現實,發生在我們世界里的現實。在世界觀察者出現之后,同心會也把目標定在了相同的高度上,并且兩大組織開始了無窮無盡的博弈,強國聯盟‘塔納賽哈’的建立就是研討會促成的,而觀察者則不得不對Thepany進行了干涉,之后的抵抗者的崛起以及GLADIOUS的出現背后都有著兩大組織的影子,可以說,他們就是這個世界背后的幽靈。”
“我們想要活命的話肯定要遠離這些幽靈,假裝他們不存在,該怎么過還怎么過,干什么非要趟這趟渾水?”水影這句話并沒有講完,在他看來接下觀察者的這次委托完全就是去送死。
“因為委托人手里有我們難以抗拒的資本。”邁克坐下說,“不僅是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其他的人恐怕也不會拒絕。”
“因為你有一群朋友需要正名?”林天問。
“是。”邁克半躺在椅子上點了點頭。
“為了死去的人而將生者暴‘露’于危險之中嗎?”藍夢皺了下眉頭。
“不需要你們‘插’手,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邁克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是一個集體。”喬‘露’‘露’聽了有些慍怒地走向了老狼。
“安靜一下,讓我歇一會兒。”邁克隨手摘下了墨鏡說。喬‘露’‘露’停住了,他們所有人都看到了老狼墨鏡下的疲態,一道深褐‘色’的傷疤橫在他闔上的左眼,從眉弓到鼻梁的邊緣。
喬‘露’‘露’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老狼的時候,這個男人的左眼上帶著猩紅‘色’的疤痕,疤痕和承載著它的左眼一起跳動著悲憤與哀慟,而現在它已經被時光消磨成了深褐‘色’,闔上的眼皮在述說著這個男人無助的悲涼。
這么多年了,這個男人一直在逃,那是一段他無法面對的過去,那段哪怕他咬碎滿口鋼牙也只有無能為力的過去……洗磨了疤痕的時間一直在追逐著他,時間帶著那段過去就像山崩海嘯一樣在他背后咆哮著,提醒著他,千萬不要被追上。
可就在今天,隨著那個該死的委托人的幾句話,時間終于追上他了,那段無能為力的過去再次將他淹沒,他被那股山崩海嘯席卷到大地的深處去了,疲憊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獵頭公司里其他的人沉默地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靜靜看著他們的老大,空氣中彌漫起了一股酸腥苦澀的氣息。
過了大半個小時,躺在老板椅上的邁克睜開了眼睛,拄起拐棍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我去找另外幾個人說一下這件事請,你們繼續公司的生意吧。”
老狼匆匆離開的身后,是四雙默默注視著他的眼睛。
……
我已經讓你們見識到這世界的真實了,單純的執行任務賺取報酬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還有半生的執念要去實現,我的黑暗里還要重新燃起烈火。雖然本來也給不了你們多少庇護,但今后的路都要你們自己走了。
沒有人想要當英雄,壯烈的代價是生命的沉寂。
可若是最后的面紗被無情扯下,那么你們就別無選擇,將直面世界最殘忍的真實。
咆哮吧,逆戰吧,那些幽靈定下的世間法度,統統無視吧。
既然直面了殘酷,那就在殘酷中努力生存下去吧。
這一刻邁克想要‘摸’‘摸’他們的頭,親切地喚一聲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