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把手插在褲兜里,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下樓梯,到了慧園大廈一樓的“誠信和超市”,這也是慧園大廈里唯一一家不屬于他們這個圈子的店家。誠信和超市是家連鎖超市,它的老板立志要把“誠信和”的招牌掛遍荊楚之地的每一條街道——當然,他要先掛遍整個青城區。
雖然慧園大廈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古怪的氣息,可是它位置不賴,一樓又剛好空著,于是誠信和的老板找一個聽說很有名氣的風水大師來看了一下,大師來了又是念詞又是作法,最后好像得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結論,抓著超市老板絮絮叨叨說了云里霧里一大堆,什么青龍白虎、太上老君全出來了,總結出來就是三個字——太好了。
雖然邁克幾次婉言拒絕,但還是耐不住超市老板要死要活的懇求,只好哭笑不得地收下了老板送的二十萬禮金,房租還是另算的。
在超市里轉了半天,水影也沒想好到底要買什么,現在獵頭公司里什么都不缺,上到冰箱電視、桌椅板凳下到瓜子水果、本子橡皮,沒什么缺的——除了缺了個人。
不過水影這次來也并非真是想來買東西的,他隨手挑了點零食飲料,就走向了三號收銀臺。
“水影先生,你又來了。”收銀小妹帶著標準的露八顆牙齒的微笑對水影說。在之前水影進到超市里面的時候,這個收銀員就已經是眼睛一亮了,剛才水影漫不經心的轉來轉去,她的眼睛也時不時的往水影那邊轉來轉去,而她方才和水影打招呼的時候,那個“你”說的韻母帶了點in的韻調,不知道她是想說你還是您。
“是啊,幾個同事想吃零食,就讓我下來買了。”水影也微笑著點點頭說。
就在收銀員為水影一件件掃描著條形碼的時候,水影終于下定了決心,說:“小錦,我明天中午就要坐飛機去很遠的地方了。”
那個叫小錦的收銀員問:“哦,是去哪兒啊?”
“東歐,飛烏克蘭,走羅馬尼亞進入塞爾維亞。”水影平靜地說。
小錦手猛地一抖,不小心把剛剛刷過條形碼的薯片又刷了一下,她抬頭看向水影問:“那里不是還在打仗嗎?”
水影淡然地笑著說:“工作嘛,必須要去的,所以我有些擔心也許有可能我以后不會再回來了。”
小錦有些焦急地說:“那就不要去啊,實在不行換一份工作也可以啊,現在這種世態,活著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嗎?”
“機票已經訂好了,我這次只是來告別的。”水影一邊付錢一邊說,“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些動心,有些遺憾沒有早點跟你講,不過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誰的一生里沒有幾個過客,路過的東西就讓他成為回憶好了。”
水影提著零食轉身離開了超市,把左手放到肩頭往后揮了揮說:“那,再見咯,小錦。”
不顧其他顧客異樣的眼神,小錦朝著那個糟糕透了的背影大喊道:“水影先生……最差勁了!”
在走回六樓的路上,水影的心情輕松了許多。他在第一眼看到端木錦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孩是他喜歡的類型,那個因為打了毛手毛腳的老板一巴掌而被酒店開除的女孩茫然地走在街上的樣子,真是有些像當初的自己。
之后就是爛俗的英雄救美橋段,處理掉了心懷不軌的小混混,還給她在一樓的超市介紹了工作,兩個人之間也越來越熟稔。
但水影知道,這個女孩和自己不是一類人,她應該擁有普通人一樣的平靜而安穩的生活。水影和她之間的距離,就像飛鳥和魚,他不可能把端木錦帶到自己這個充滿危險的圈子里,魚怎么能夠像鳥一樣飛翔在天空,棲息在樹上呢。
感動許多人的吸血鬼的故事里,他從來不覺得男主把女孩變成吸血鬼的做法值得歌頌。最好的愛情,應該是給她星空和自由,在疲憊生活里守護她純真的笑容。所以就此別過,也許就是能給她的最后的溫柔了吧。
走到六樓的時候,水影看著掛在樓梯口的那塊紅底黃字的牌子,心中一陣酸澀的無奈,他輕呼了口氣,走進了獵頭公司。
藍夢看到水影之后對他說:“喲,回來啦,就差你的東西沒收拾完了,抓緊時間。”
水影有些奇怪地說:“不是明天中午的飛機嗎?那我們今天晚上再收拾也不遲啊。”
這時,藍夢把她的屏幕轉了過來給水影看,說:“難不成這次去東歐你就帶著你現在手里的那些破爛貨去?快點挑幾件趁手的家伙吧,黑玫瑰軍火市場會幫我們把武器交給世界觀察者指定的運輸公司,由他們免費為我們運輸武器。我剛剛訂了一對ACP沖鋒槍,林克訂了一把等離子高壓電聶器和十個吸附手雷,露露解封了她的‘颶風之龍’,然后又訂了ATSL火箭筒,你呢?”
水影有些汗顏地說:“露露喵豈不是要拿著‘颶風之龍’再背著火箭筒?加上彈藥的話就算是老狼也背不下吧,那丫頭又犯什么病了?”
藍夢有些鄙夷地說:“我看你才是有病吧,對上單兵聯前列的那種對手,誰會把火箭筒背在身上,那當然是放在載具上的啊。”
水影想了想說:“那我也解封我的武器吧,然后再給我訂一把UMP45。”
“你也有專屬武器?”藍夢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水影,“以前沒聽你說過啊,叫什么名字,原型槍是什么?”
“死亡獵手,并沒有什么原型槍。”水影神秘地一笑。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啊……不過露露的專屬武器是她父母留給她的,你的專屬武器是怎么來的?我可不相信你是和老狼一個級別的傭兵。”藍夢追問道。
“這把槍是傭兵七王之一的‘索命之王’‘絕殺的明嫣薇’自制的武器,在她后來制作出了更加強大的‘死神獵手’之后就把這柄‘死亡獵手’送給了另一位傳奇傭兵‘暗夜的亞里沙’。不過最后這把武器還是作為戰利品流落到了我的手上。”水影將這把武器的來歷娓娓道來。
“戰利品?切……”藍夢不屑地說。
水影搖頭道:“那你以為露露喵的父母是怎么獲得‘颶風之龍’的呢?很少有人知道,‘颶風之龍’是傭兵七王之一的‘燃燒的克魯索’的佩槍,而在‘芬蘭十日’事件中‘燃燒的克魯索’不幸身亡,他死后不久,露露喵的父母也離奇喪命,而這把‘颶風之龍’就被老狼和露露喵一起帶來了青城區……據我所知,能制作出專屬武器的人全世界不足雙手之數,要想獲得專屬武器的辦法只有三種——盜竊、獲贈、戰利品,而死亡獵手就是我殺死亞里沙之后得到的戰利品。”
“那你是怎么殺死‘暗夜的亞里沙’的?我記得她可是曾經那個‘最強特工組’的隊長啊。”藍夢半是驚異半是好奇的問。
水影笑了笑,也許是他意識到已經說的已經有些太多了,所以他沒有回答藍夢的這個問題。
晚上,邁克再次走下手術臺,端詳著手中的檢查結果的醫生對他說:“還算不錯,差不多你現在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但三天內還是不要做太過劇烈的運動,再過七天義肢的接口大概就能承受義肢的最大出力了。”
從小護士的手中接過他一直拄著的那根拐棍,邁克對李林說:“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直接面對真理研討會的危險性要比對上‘蚩尤’他們危險的多。”
李林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在我看來,你們的行徑不過是多走了點彎路。”
邁克無奈地笑了下,說:“說到底我們還是有一定的幾率直接從‘蚩尤’他們手里拿到潘多拉之盒,雖然是很小,但總是要試一試吧。”
“你的行徑并非是試一試,而是賭一把,而且還是在賭比搖骰子出豹子還要小幾百倍的幾率。”李林說。
“你總是這么現實。”邁克拄拐往外走著說。
“是理智。”李林面無表情地糾正道。
告別了醫生之后,邁克拄著拐棍來到了八樓的臺球會所。很不巧的是,邁克遇到了他最不想遇到的人,一個穿著黑色馬夾的灰發女人在前臺端著一杯琴酒正在啜飲,看到邁克走了進來,她臉上立刻浮現出了詭異的笑容,迎了上來。
“邁克先生,聽說你打算借我的員工上戰場?”女人走到邁克的背后說。這個站位正好擋住了邁克離開的路,讓邁克只能無奈地和這個貪婪的女人扯皮。
“親愛的Miss輝,我想你的員工只是為你做事的人,你并沒有權利干涉他們的自由。”
灰發女人魅惑一笑,說:“怎么能這么說呢,朱丹砂先生確實只是暫住在我這里,可酒酒是我私人的所有物啊,你要想讓她上戰場,怎么能不經過我的同意呢?”
邁克知道這個女人的品性,繼續和她扯皮下去這件事就沒個完了,于是他說:“這次任務的報酬之一是‘世界觀察者’的一個正式成員的名額,事成之后可以把這個分給你。”
女人聽了神情猛然一變,邁克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朱丹砂和酒酒并沒有把事情全部告訴這個不靠譜的女人,邁克于是說:“你一輩子做夢都想回到曾經的那個圈子里,可你之前的那個圈子連世界觀察者的腳后跟都摸不到吧?現在只要讓朱丹砂和酒酒跟我出完這次任務,那你就可以成為世界觀察者的一名正式成員,你就可以隨意蔑視你之前那個圈子里的人,明白嗎?”
女人震驚了,她心動了,但馬上,她潮紅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那么說來……這次的任務是世界觀察者發布的,而且級別很高?”
“沒錯。”邁克點了點頭,“單兵聯的幾個家伙盜取了一只收藏著六種S級病毒的盒子,我們需要把盒子奪回來。”
女人的表情沉靜了下來,認真地說:“朱丹砂是什么決定我管不著,但酒酒絕對不能去。”
邁克說:“朱丹砂本身就不算是你的人,如果酒酒不去的話你可得不到那個世界觀察者的正式成員名額。”
“你不用拿名額誘惑我。”女人說,“反正酒酒是絕對不能去。”
邁克說:“酒酒只會負責清理戰場的外圍,不會讓她插手到我們幾個的戰斗中的。”
“那也不行。”女人的態度很堅決,“傭兵的戰場我是見過的,誰能保證她不會遇上那些危險的家伙?”
邁克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當初把酒酒培養成全能的戰士,就沒想過她的歸宿就注定是戰場上了嗎?”
女人說:“對,我當初因為怕死,所以把她培養成了一個全能的戰士,指望她為我處理掉一切麻煩。可我現在只是一個臺球廳的小老板,她只要學會招待客人就可以了;我不想她上戰場,她也根本不用上戰場。”
“戰士的宿命不是由你決定的。”邁克的盯著女人的眼睛說。
“可她的命是由我決定的。”女人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邁克走到柜臺上,撕開了一包瓜子,一邊嗑一邊說:“我記得酒酒只是你在當人販子的時候隨手扣下來的‘貨物’。”
“那有怎樣!”女人的表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她曾經是個奴隸,可她現在是我的女兒!”
邁克嗑著瓜子,盯著女人看了很久,然后點點頭說:“這次的戰斗很重要,如果那些病毒落到了某些組織手里后果就是毀滅性的。”
“那就毀滅吧,反正我對這個世界從未有過好感。”女人挑著眉毛說。
邁克思量了一會兒,轉頭朝著一邊喊話道:“朱丹砂先生,我想這次我們兩個搭飛機去烏克蘭了。”
話音剛落,一名長發男子已經從拐角處走了出來,看來是早已經站在那里了。他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說:“無妨,我解決封南溪,你對付其他的人,應該沒什么問題。”
而很快,一名酒紅色頭發的少女也走了出來,小聲地說:“朱丹砂先生……”
朱丹砂回頭對少女笑了笑,說:“沒關系的,那種戰場對于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了。”
突然,老板娘開口說:“那是當然,我算得清清楚楚,你還欠我家酒酒十多萬呢。”
朱丹砂倒是沒有分毫尷尬的樣子,說:“放心吧,要是我沒死的話,錢總是能還上的,如果我死了,那我的復合弓就留個酒酒好了,算我報答她這兩年的照顧的。”
邁克對朱丹砂說:“我已經讓露西幫你和酒酒把一路上的手續證件都辦完了,不過既然酒酒不去了,那你抽時間去露西那里把東西拿了吧。機票是‘通和集團’的,世界觀察者已經幫我們處理過關系了,這家公司可以幫我們托運武器裝備。對了,如果你還有什么想訂購的東西,可以去獵頭公司找藍夢,夜鶯當年留下的‘黑玫瑰軍火市場’的黃金VIP卡在她手里。”
朱丹砂點了點頭,說:“我想我們都用不到那東西了,現在這把ACE32我用得還挺順手的,而我記得‘白虎’現在還在你手里吧。那么,明早見。”
邁克灑脫地甩手敬了個禮,說:“那好,明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