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阮家,雖然是寒風(fēng)蕭蕭的晚上,可是早已經(jīng)亮起來了接連不斷的紅燈籠,在風(fēng)中搖擺,發(fā)出溫暖的亮光。
圓圓抱著吃飽喝足就開始打瞌睡的弟弟,聽到娘說的話,忍不住笑的前俯後仰:“哈哈,難怪我問三叔的臉怎麼了,哥哥笑的那麼古怪。”
紅豆嗔了女兒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隨即低聲問:“劉家那邊的事情是不是不會再提起了?”
圓圓點(diǎn)頭,手輕柔的摸了摸弟弟不安分往自己懷裡鑽的腦袋,低聲道:“娘您安心,餘嬌仙大著肚子嫁給了劉家,劉家現(xiàn)在不想任何人注意到他們。”
“那就好,明兒是大夫人她們?nèi)ヤ仩検前桑俊?
“是,還有兩個隔房的嬸子很是穩(wěn)重,也請了她們一起去。”
母女倆說了會話,圓圓看著時間不早,就讓娘先去休息,這兩天她身邊的丫鬟也被葛嬤嬤指使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都沒在跟前。
今兒阮家的大部分親戚都來了,比如三位伯孃的孃家兄弟姐妹們,客房都已經(jīng)差不多住滿,餘家的人就都住在圓圓的梅園裡。
圓圓抱著弟弟送娘回到了他們的房間,回來的時候看到餘清佑穿著寶藍(lán)色雲(yún)紋團(tuán)花湖綢直裰,靠在自己房門前的柱子上,細(xì)長的眼專注的看著自己。
圓圓有點(diǎn)感慨的看著大紅燈籠映照下的少年,似乎已經(jīng)褪去了青澀和尖銳,一下子溫潤起來。
她來到他的身邊,發(fā)現(xiàn)他不知不覺裡已經(jīng)比自己高了一頭,看著他一笑:“哥哥,你找我有事嗎?外面冷,我們進(jìn)屋喝杯熱茶。”
餘清佑也想和她多呆一會,隨著她進(jìn)去坐下,才把一根簪子遞給她,對她一笑:“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巧得一點(diǎn)綠檀,請人做了根簪子。”
這東西是他無意間救了個重病的商人,人家給他的謝禮。
“挺香的,”圓圓接過簪子仔細(xì)一看,見天然的花紋清晰生動,顏色卻隨著自己的晃動在黃色和綠色間變換,打磨光潤的簪身,簪頭是五朵交疊的石榴花,花心裡還鑲嵌大紅的碎鑽,別有一番韻味。
圓圓一眼看見就覺得閤眼緣,歡歡喜喜的插到發(fā)間,側(cè)頭給他看,鳳眼帶笑的問:“好看嗎?”
他臉上笑容清雋,點(diǎn)頭道:“好看,圓圓戴著真的很好看。”
這是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看她的機(jī)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在少年的心裡,這個曾經(jīng)病懨懨的孤言寡語的妹妹,不知什麼時候走進(jìn)了自己的心裡,卻在自己還沒準(zhǔn)備好,沒能給她一個安穩(wěn)的家的時候,卻已經(jīng)要嫁人了。
如今咫尺相隔,看著她笑容如花,只盼著她以後能平安順?biāo)欤浑m然她永遠(yuǎn)不會知道自己的心意,自己從此後就只是她的哥哥了。
圓圓見他眼睛定定的看著自己,似乎帶著黯然,關(guān)切的問:“哥哥,你怎麼了?”
他飛快的眨了眨眼,吐了口氣,才低嘆一聲:“不捨得你嫁人怎麼辦?”
門口曉玉進(jìn)來,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嗤一笑:“我也是捨不得圓圓嫁人,到時候一定要好好爲(wèi)難世子,堅決不如他輕易的把圓圓娶回家。”
餘清佑笑了笑,起身往外走:“我也要去早點(diǎn)睡,養(yǎng)精蓄銳,到時候肯定攔好門。”
第二天早上,圓圓起來的時候,看著自己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有些不捨。
院子裡的梅樹已經(jīng)開花,整個院子裡都是淡淡的梅香。
圓圓沿著抄手遊廊走了一圈,看著天上陰沉的天氣,想著自己很快就要去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環(huán)境,還有陌生的人。
不僅不會疼惜自己,還會千方百計的給自己下絆子。
這樣想想,阮家就是安樂窩了,楚家卻是龍?zhí)痘⒀ǎ约阂肓⒆悖隙ú粫菀住?
“姐姐,姐姐。”耀哥兒和暉哥兒在曉蓮的陪伴下過來,孩子們脆脆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圓圓的不安。
她含笑看著他們,事到如今,自己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希望那個男人能一直陪自己。
偷摸摸的求菩薩保佑,悄咪咪的詛咒他,這輩子除了自己,都不能打破他靠近女人就噁心的習(xí)慣。
外面如意腳步匆匆的走來,看見她們都在鬆了口氣:“小姐,有添妝的夫人小姐很快過來了。”
紅豆也隨後過來,把兩個孩子帶走,讓曉玉和曉蓮四處看著點(diǎn)茶水點(diǎn)心,順便看看能不能瞎貓碰到死耗子。
萬一有合適的人看上曉玉姐妹呢?
圓圓反正只管羞澀的笑,順便招呼大家喝茶吃點(diǎn)心,曉蓮和如意收夫人小姐們送來了的各種禮物,還要仔細(xì)的記下,方便以後還禮。
曉玉和丫丫她們迎來送往,深怕小姑娘們說笑間又鬧出點(diǎn)什麼事。
當(dāng)圓圓看見阮妙妙和兩個面熟的姑娘一起過來,倒是有點(diǎn)意外,要是自己沒記錯,阮妙妙她好像隨她娘已經(jīng)來添過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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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玉送走了兩位小姐,見她們進(jìn)來,趕緊招呼上茶。
圓圓帶著標(biāo)準(zhǔn)的淺笑,和她們寒暄了幾句,阮妙妙就笑著道:“我們一走進(jìn)來,就發(fā)現(xiàn)姐姐這院子裡的梅花好看又好聞,不知道能不能折幾枝帶回去作畫?”
“自然可以。”
小姑娘都想湊熱鬧,一下子就空了大半,剩下的幾位嬸子也很識趣的告辭。
本來喧譁的房間裡一下子就清淨(jìng)下來。
阮妙妙咬了咬脣,才把自己手裡的木盒子遞給她,低低的道:“這是表哥讓我送給姐姐的添妝。”
圓圓一愣,卻不想再和他有什麼交集,委婉的拒絕:“替我謝謝他,可是這不合適。”
“我也這樣和表哥說,可是看著我表哥低聲下氣的求我,我又覺得他可憐。”
阮妙妙小臉上一片凝重,看著她勉強(qiáng)勾了勾脣,深怕被她打斷,快速的道:“沒能娶你,卻又記掛著你,他是咎由自取;可是你知不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想回家,一個孝字下來,卻不得不回家;回到家卻要時時警惕,要不是有易家的人幫襯,他現(xiàn)在肯定中了暗算。
他現(xiàn)在成親了,也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他知道自己來不合適,就只好讓我來送給你賀禮。
你就當(dāng)他是內(nèi)疚也好,是想要補(bǔ)償你也好,總歸是他的一番心意。
要是實(shí)在不喜歡,那就送人或者扔了都可以,反正我東西送到了,不關(guān)我的事了。”
說完,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就像後面有狗追一樣,快速的離開。
曉玉一直在邊上,見她離開樂,這才走過來,氣呼呼的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我這就讓人送回去。”
圓圓打開一看,見盒子裡是一個白玉的筆筒,觸手溫潤,裡面光滑如鏡,放著一顆顆大小不一的保山南紅玉石,顆顆紅的豔麗,料糯質(zhì)潤,觸手如凝脂細(xì)膩。
外面卻雕刻著池塘,還有樹木,人物,難得的是池塘那裡的玉顏色深些,荷葉上還留著露珠,實(shí)在是精緻。
圓圓嘆了口氣:“不用了,他這是求個心安吧,等他們以後有了孩子,我再送封禮回去就是。”
曉玉見那池塘和三個人,總覺得有點(diǎn)面熟,猛然間失聲道:“這不是當(dāng)初我們救他的池塘邊的景色嗎?”
要多少記掛才能這麼刻骨銘心,這一刻,曉玉覺得自己真的不生氣了。
當(dāng)初觸手可及的人,現(xiàn)在卻求而不得,卻又記掛在心裡,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煎熬吧?
雪花飛來,新娘子八人擡的花轎扛來。
誰也沒有料到,十二月初六這天的早上下起了細(xì)細(xì)密密的雪粒子。
不過好在沒有下雨,等到新娘子上花轎的時候,雪粒子停了,一片片潔白的雪花在空中飛舞。
這也不影響大家看熱鬧,不僅有喜慶的嗩吶聲,還有那黑色的駿馬上,身穿大紅喜服,風(fēng)姿耀目,形貌昳麗的新郎。
只覺得那眉目如畫,雖然不茍言笑,可是那桃花眼裡又帶著歡喜,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卓爾不凡的英挺之氣。
不僅是正值妙齡的小姑娘,就連年紀(jì)不小的婦人也下意識摸了摸髮髻,小跑兩步,好多看一眼這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偏偏今兒日子好,對面拐彎處也遇上迎親的,兩方人馬相遇,人家那五官端正的新郎瞬間被秒殺。
對面的新郎也很鬱悶,這誰挑的路線,遇上這麼個妖孽,模樣比自己俊,花轎比自家的好看,連後面陪嫁的也比自家多。
就算這些都能勉強(qiáng)忍受,可是等那妖孽過後,跟著自家看熱鬧的人也全都跟走了,連跟在喜轎邊的丫鬟也頻頻回頭。
這就太戳心窩了,都說輸人不輸陣,新郎大喝一聲:“嗩吶都給本公子吹響點(diǎn),等下給雙倍的喜錢。”
圓圓四平八穩(wěn)的坐著大紅花轎裡,在一片喜慶的嗩吶聲中,感覺花轎緩緩行去。
這花轎都準(zhǔn)備了至少要走一個時辰,邊上扛花轎的精壯漢子兩幫輪流來,腳步就像丈量好的一樣,又快又穩(wěn)當(dāng)。
花轎很寬闊,裡面放了銀霜炭的銅炭盆,溫暖舒適。
圓圓頭上不僅有鳳冠,還有紅蓋頭,也不妨礙她吃東西。
她從寬大的喜服的袖子裡掏出一小包豬肉脯,又香又辣,吃著還想吃,可是丫丫不敢多給。
吃了香辣的有點(diǎn)口乾,她又摸出個蜜桔吃了,順便把皮扔到炭盆裡毀屍滅跡。
雖然沒有吃飽喝足,不過也墊了墊肚子,她忍不住打了瞌睡。
自己一大早就被嬤嬤拖起來泡藥浴,按摩後又梳洗打扮,折騰的夠嗆,
現(xiàn)在這獨(dú)自待著,哪怕外面嗩吶聲聲,也忍不住打瞌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忽然停了下來,外面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幾欲響徹天際,把圓圓嚇得幾乎跳起來,什麼瞌睡都沒了。
鞭炮聲後,外邊大紅喜服的楚明睿對著天地和轎簾空射三箭,兩個喜婆就來掀開花轎的簾子,遞給她一根紅綢,隨後扶著她出來進(jìn)門,之後拜天地什麼的。
圓圓蒙著蓋頭,就如同提線木偶,跟著外面全福人說的做就是,就聽到外面都是喝彩聲和嘈雜聲,知道來的人肯定不會少。
不過拜堂後就沒她的事了,兩個喜婆攙著她,跟在握著大紅喜綢的新郎身後去了新房。
邊上有人跟進(jìn)來鬧洞房,於景誠就和幾個紈絝子弟在那歡快的叫囂著:“新郎掀喜帕啊,再不趕緊的,我就替你代勞了。”
“就是,就是……”
楚明睿凝視著身穿大紅嫁衣的新娘子,直到此刻才安心下來,自己終於娶到了那個一開始自己以爲(wèi)是男孩子的小媳婦。
他的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揚(yáng)笑了笑,頓時滿室生輝,大家都不由的愣了楞。
其中有個夫人忍不住感嘆:“這新娘得有多美,這才能配的上新郎啊?”
要是姿色不夠,哪怕是坐在一起,也會被新郎秒成渣渣,那還不羞愧死。
楚明睿覺得自己的媳婦是最好看的,好心情的接過由喜婆遞過來的秤桿,把蓋頭挑了下來。
圓圓也下意識的擡起頭,精巧的鳳冠下,兩道天生的好眉斜飛入髻,微微上挑的鳳眼,笑間若有流星劃過,璀璨生輝。
盛裝的圓圓,美的像是換了一個人,只看她那清凌凌的鳳眼,就足夠奪人眼球,讓人印象深刻。
室內(nèi)傳來吸氣聲,隨即又是嚎叫聲:“好美的眼,簡直就是星星。”
“去,明明是好美的新娘子。”
“是啊,是啊,這都沒被新郎比下去,這可真是……”
喜婆端上兩杯酒,笑著唸叨著吉祥話。
楚明睿也坐在喜牀上,和她對視一眼,端起交杯酒,兩人很有默契的交叉著手臂喝下交杯酒。
喜婆又遞過子孫饃饃給圓圓吃,喜氣洋洋的問:“生不生?”
圓圓只咬了一口,就知道是夾生的,爲(wèi)著討個好彩頭,就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俏生生的道:“生!”
“生就好,生就好,百子千孫……”
雖然連洞房花燭夜都還沒過,可是楚明睿想到自己和她的孩子,垂下眼眸露出了個淺笑。
這下看熱鬧的年輕人又開始鬼叫狼嚎了,反正看戲不怕臺高:“新郎笑了,新娘也笑一個,就可以生孩子了。”
“你胡說,明明就應(yīng)該抱在一起才能生孩子。”
“哈哈,抱在一起滾一滾就好了。”
反正這新房裡鬧騰是天經(jīng)地義的,誰也不會生氣,因此大家鬧騰的可歡快了,畢竟難得見這容貌極其出衆(zhòng)的佳偶,大家都想把他們鬧個臉紅脖子粗。
卻又只能憋著,不能發(fā)火,想想那場面就覺得樂呵。
圓圓雖然沒經(jīng)歷過那什麼,可是這尺度小的葷話,也實(shí)在難讓她臉紅起來啊。
喜婆對那些葷話也充耳不聞,人家是聽的多了,很淡定的把撒帳的吉祥話都說完了,把自己該做的事情也做好了。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笑著道:“……世子,世子妃夫唱婦隨,白頭偕老。”
楚明睿看見管事的進(jìn)來,說前面開席了,起身對大家一抱拳,好心情的道:“多謝諸位來賀,前面以備好薄酒,大家請。”
等他們離開後,新房頓時清靜下來。
圓圓動了動腦袋,看著小兒手臂粗細(xì)的龍鳳喜燭燒得正旺,房間裡都貼著大紅的喜字,還有大紅的錦緞,顯得很是喜慶。
葛嬤嬤昨兒就過來了,看著美豔動人的新娘子,倒是有點(diǎn)不忍心告訴她,自己昨兒查出一批被特殊染料浸過的紅綢,還有那些紅紙。
先前進(jìn)來的人很多,她也擔(dān)心有人趁機(jī)帶了什麼進(jìn)來,就上前道:“世子妃,您先去邊上吃點(diǎn)東西,這裡我們先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