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挺直了腰桿,眸光平視荀沐陽,一字一句說道,“阿陽叔,你說早上要我來煮飯,倒是沒有問題,我甚至還可以幫你洗衣裳,打掃屋子,這些我都會做,但是我能不能帶上我大姐和三妹,我們在家裡的日子實在是難,吃不飽,也穿不暖,且一起來山上,我們也有個伴,就算下雨、落雪也不怕。給你煮好飯,我們還能去挖點草藥什麼換錢,一起在山裡也能壯膽!”
荀沐陽拿著調羹。
淡淡的看著調羹上的花紋。
也沒什麼紋路,清清淡淡勾了幾筆,但這卻是出自汝窯,一般只進貢給宮裡,或者是皇親國戚才能用,一般百姓別說是用,怕是看都不曾看過。
“第二個呢?”荀沐陽問。
“第二個,能不能給我們點工錢,不拘您給多少!”
荀沐陽聞言,擡眸看著朱小笑了。
本就長得極好看的人,這會子披散著頭髮,真真魅惑的緊。
那一雙狹長的眸子裡有著戲謔,還有一絲諷刺。
朱小要真是個古代小姑娘,別說挺直腰桿,怕是早就被迷的暈頭轉向,荀沐陽說什麼便是什麼,亦或者直接跪了下去,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可偏偏她不是。
這是一場沒有聲息的較量。
朱小知道自己有些天真,洗衣、做飯、收拾本不是重活,她們來可以吃得好,卻還貪心的想要銀錢。
但不要銀錢,她們會一輩子沒有出路,做買賣哪一樣不要銀子?便是買口粗碗也要錢,買把蔥也要錢。
她現在也就幾十文錢,還欠著朱金枝錢。
她肩負著的不單單是自己活下去,也不單單是帶著朱招娣、朱花兒活下去,而是帶著她們活的更好,活的有骨氣、有尊嚴。
而這一切,離不開錢。
荀沐陽放下調羹,認真的去看朱小。
小小的一個女娃娃,卻站得筆直。
這是第一個敢跟他開條件的姑娘。
不是懇求,是要求。
“你覺得我應該答應你嗎?首先你們在幹活,但我從不管你們吃多少,吃什麼是吧!”荀沐陽輕輕出聲。
朱小點頭,“是!”
“你們做好活之後,要去採摘草藥,要去揀點果子,我也沒有阻攔,對吧!”
“是!”
朱小雙手緊緊相握。
心中也知道自己是太貪心了。
亦或者是荀沐陽太和煦,讓她自信心暴增。
卻忘記了,她做的,無數人都能做。
“再者,我教你讀書、認字,你後期就得拿筆練習,那麼就將用到宣紙、筆墨,這些我也沒問你要錢,對吧!”
“……”
朱小聞言抿脣。
荀沐陽所言,確實在理。
她想到的只有自己,從未想過荀沐陽其實出的也很多。
“阿陽叔,是我想岔了,對不住,先前的話,您權當我沒說過!”朱小說完,朝外面走去。
荀沐陽抿了抿脣,“朱小!”
“嗯?”朱小回過頭看著荀沐陽。
“我知道你缺錢,但我不會給你錢,你來山裡做飯,若是給了你錢,那就是銀貨兩訖,少了些人情味,但你如果缺錢,我可以借給你!”
荀沐陽的聲音輕輕。
朱小卻聽得十分清楚,回頭看著荀沐陽笑了笑,“多謝阿陽叔,等我需要的時候,一定會開口!”
在門口脫了鞋子,穿著自己的草鞋,纔去廚房端了荷包蛋吃起來。
她明白,一邊吃,一邊想著這幾日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並開始反省。
這幾日的事情,都按照她所設想的發展,順暢的讓她忘記了,荀沐陽可不是朱家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
再說荀沐陽說的也對,錢算不得什麼,銀貨兩訖之後,又有何情意所將講。
不驕不躁、不急不緩,一步一步穩紮步伐,不要覺得一切都理所應當,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和無所不能,更不能沒有廉恥之心,才能真真正正獲得勝利和自己想要的一切。
“呼!”朱小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也虧荀沐陽今日拒絕了她,並和她說了這幾句話,才讓她沒有陷入死衚衕去。
別人的錢,又怎麼比得上自己一點一點賺來,花的心安理得。
荀沐陽在屋子裡,也吃著荷包蛋。
他有錢,很多很多錢,幾輩子都用不完的錢,朱小要,給就是了。
但不知爲何,當朱小說要工錢的時候,他不想給,拒絕了。
很奇怪,卻不後悔。
或許是難得朱小煮的飯菜讓他能吃出味道來,不想摻雜了金錢腐朽的氣息在裡面。
他可以給她們幾姊妹吃,甚至可以教她們讀書認字,但錢……
可以以別的方式借,卻不能是工錢。
兩個人各有各的心思,但不得不說,算得上是達成共識。
煮飯的時辰還早,朱小便坐在屋檐下,默默揹著三字經,拿了一根棍子在地上寫著。
“朱小?”
朱小聽到聲音,連忙起身到了門口,“阿陽叔有事?”
“在地上寫字和在宣紙上寫字是不一樣的,你進來坐在這裡寫!”
“哦!”
朱小進了屋子,見荀沐陽已經把頭髮束起,用一根錦帶固定著,俊逸冷硬,高大威武。
她驀地想起初次見面,荀沐陽給她的感覺,冷、硬,和今日相比,其實沒多少差別,但或許是因爲認識,也因爲她煮的飯菜,多了些客氣、和藹!
“好!”
朱小換了鞋子去坐下。
伸手拿起毛筆,擺了個握筆姿勢,荀沐陽瞧著微微點頭,“你這握筆的姿勢是正確的,可會寫字?”
“不會,只是看見別人握過,阿陽叔,我家可是有兩個讀書人呢!”朱小說著,沾了墨在宣紙上寫著。
只是她的字太端端正正,沒有一絲一毫的風骨。
荀沐陽略微尋思,起身走到書架邊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疊宣紙過來,上面寫了字,正是三字經。
放在朱小面前,“按照這個字體臨摹吧!”
“……”
朱小不解的看著荀沐陽。
荀沐陽咳了一聲,“這是行書,雖說女孩子多數練習簪花小楷,但寫的人多了,也就沒什麼特色了,練吧!”
“…”朱小覺得,絕對不是如此,卻還是乖巧應了一聲,“哦!”
她還是個孩子,必須得聽話。
雖有陰謀,也得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