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見我急了,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低著頭沉默了一會擡起頭說:“我明白你怨她,怨恨她不光害了我,還害了大哥。可這裡面有太多事你不清楚,所以你不明白她,我剛開始也不理解她,現在理解了,可惜已經晚了。總之你就記住一句話,她不欠我的,也不欠大哥的。如果沒有她,恐怕大哥這輩子也難有那麼多豐富的經歷。”
我看著一臉坦然的蘿蔔,語氣裡帶著哭腔說:“你他媽現在都快要被判刑了,她還不欠你的?”
蘿蔔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說:“在自首前,我有機會離開上海,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但我沒去。”
一瞬間,我呆滯在原地。蘿蔔吐出口氣,對我說:“你回家去吧,記得看看別人有沒有給你郵啥東西。”
說完,蘿蔔就起身隨著獄警回去了。我坐在原地足足怔神了三分鐘才起身離開。我不明白蘿蔔爲什麼這麼說,明明是琴琴將他害的這麼苦,可他卻還放過了琴琴。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哥在旁邊一直叫琴琴的名字,聽的我心煩,但我也不敢吼他。土他乒巴。
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將入睡的時候。我猛地想起蘿蔔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讓我看看有沒有人給我郵東西?不對,不對勁!他爲什麼突然跟我說這句話,難不成這句話纔是他真正想說的重點?想到這兒,我猛地從牀上坐起來,衝到次臥裡問李天慧最後有沒有收到什麼包裹。
李天慧看我一眼說她自己最近都沒網購,快遞員半個月都沒上門了。我不信,就自己坐在客廳裡挨個給快遞公司打電話,問有沒有寫我名字的包裹。可打了一遍都沒有。
得知這個消息,我不禁有些狐疑。蘿蔔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我和他的談話會被錄下來,所以說話總是含糊其辭,這恐怕也是他不願意跟我說他和琴琴之間事情的原因。
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始聯想一切與郵有關係的東西。
除了平時用的快遞外,最常用到的莫屬郵箱!
對,他說的或許就是郵箱!
我趕緊將我註冊過的所有郵箱全都打開,可檢查了一遍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結果,一旁的李天慧氣鼓鼓的說:“說不定他就是瞎編的,你還在這兒猜謎,真沒意思。”
說完,她就回次臥睡了。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楞了半天,有些失望,正準備回去睡覺時,突然發現我的谷歌郵箱裡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我飛快的打開郵件,發現發件人是一個隨便註冊的qq郵箱,而發送時間竟然是今天晚上十二點整!
看到這裡我就意識到不對勁,一般來說如果郵件是寫好就發送的,是不可能剛好趕到整點整分的,除非是定時發送。
我往下一翻,瞬間震驚了。
因爲這封郵件真的是蘿蔔發的,而他在郵件裡什麼也沒有說,只寫了一句話:你喬裝打扮一下趕到咱們學校,在操場旁邊的榕樹下有一塊石頭,那下面有我給你準備的東西。注意!一定要喬裝打扮,千萬不要讓人發現。
看著這莫名其妙的話,我坐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擡起頭看看牆上的時鐘指向晚上兩點半,我一猶豫,衝到臥室裡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上一身平時不怎麼穿的大衣,又戴上個口罩出門去了。
趕到學校的時候剛好是凌晨三點多,左右看看發現沒人跟蹤,我就來到蘿蔔所說的那顆榕樹下找到那塊石頭,將石頭踢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鏟子,一鏟子下去,就從土裡挖出來一個用塑料袋包裹好的東西。
我來不及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將東西踹到懷裡急匆匆的離開。
等我好不容易離開學校附近,天色已經矇矇亮了。
我躲在一棟大廈的樓道里,看看附近沒發現監控探頭後,我才藉著微弱的手電燈光將懷裡的塑料袋打開。
打開後我發現裡面其實也沒有啥東西,只有一張紙和一張卡。
我將卡裝兜裡,紙拿出來看了一下,發現是蘿蔔寫的一封信,信上蘿蔔說了他將琴琴帶走後,琴琴將所有事情全都交代出來了。但蘿蔔知道自己犯了事兒不可能繼續東躲西藏下去,剛好這時候他的事兒曝光出來了,我和我哥都被警察帶走了。所以蘿蔔猶豫之下,決定投案自首。他將琴琴身上的錢分成了兩份,一份給琴琴讓她走,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一刀兩斷,另一份就是我手裡的不記名卡。
蘿蔔最後是這麼寫的:兄弟,畢業那天咱們喝酒的時候,我吹牛逼說我以後肯定能成人上人,喝最貴的酒,抽最貴的煙,玩最漂亮的妞。可我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因爲害怕東躲西藏,看到警察我就以爲他是來抓我的,每天戰戰兢兢的活著,我不想這樣,我更不想看到你因爲你哥的事被抓進去。我知道是我沒管住琴琴害了你哥,那張卡里的錢,就當是我的賠罪吧。
看完這封信,我的眼眶已經溼了,我將信裝到兜裡低著頭回到家裡。
天一亮我就出門去看守所見蘿蔔,但我申請見他之後,獄警卻說蘿蔔今天不想見我。
我瞬間怔在原地,楞了一會兒,只能無奈的出去給蘿蔔買了點吃的讓獄警幫忙交給他,獄警接過東西搖著頭嘆了口氣。
……
蘿蔔的案子進展非常快,基本上他被轉到看守所一週之後就已經確定下來開庭的日期了。網上經過一波關注之後,基本就趨於平淡。不過這就已經起到了作用,相信法官在審理這個案件的時候也會考慮到輿論影響。
在這件案子開庭前的一天,我接到了老曾和小白打過來的電話。他們也聽說了這件事,老曾對我說不管咋樣,絕對不能讓老二出事兒,我點點頭。小白則說他最近一直在悶頭學習,要是早知道這件事,肯定一早就飛上海來了。我笑笑說不用,現在事情已經無力迴天了,就等明天開庭了。
掛斷他倆的電話之後,我回頭看著坐在窗邊靜靜發呆的我哥。這幾周過去,他好像忘記了琴琴般,也不整天叫著琴琴的名字了。只是他好像更傻了,每天也不知道餓,就那麼傻傻的坐著發呆。而今天則是他要回家的日子,我提前給他買好了車票,由我父母聯繫的一個老鄉將他帶回去。
在車站找到我父母口中的老鄉,看面相是個蠻樸實的中年人,我給老鄉掏了五百塊錢,讓他們路上花,老鄉推辭了一陣才收下。我將我哥的大包小包行李都交給老鄉,抱了抱我哥,眼睛裡有些淚花。這段時間以來是我自讀初中以後跟我哥在一塊最長的一段時間,可這恐怕也是他人生中經歷最豐富的一段時間,看著他仍然呆滯空洞的眼神,我臉上強弩出笑容叫了他一聲:“哥!”
我哥好像沒聽到般,也不理我。
車要開了,老鄉帶著我哥登上了回家的車。我駐足在原地,看著車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裡,閉著眼睛握著拳頭,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裡已滿是鬥志。
明天!將是蘿蔔的涅槃之日。不成功,便成仁。
我不知道,就在我哥登上車的那一刻,一個穿一身黑衣的女人也登上了前往我家鄉的車,女人來到車輛的最後面,坐下後取下臉上的口罩,靜靜的看著坐在最前排的我哥,她就是我口中的禍害琴琴。這一次,她不準備再帶走我哥,他也不準備再驚擾他,而是想靜靜的陪著他去一趟他的家鄉。
……
第二天一早,在許多記者的簇擁之中,蘿蔔一案開庭審理,而我作爲相關人員需要出庭陳述事實。蘿蔔的案件審理過程比我上次要複雜的多,一共審理了兩天。出席的人員非常多,那些被蘿蔔殺害的青年家屬,以及黝黑漢子的弟弟林東濤等等。一直等到第三天上午法官才當庭宣判了結果,結果十分出人意料。蘿蔔因故意殺人罪等幾項罪名數罪併罰,判處死刑緩期執行。也就是傳說中的死緩,這個判決儘管聽上去唬人,但卻並沒有要了蘿蔔的命。一般只要在緩刑期間表現良好,都會減免成爲無期徒刑。
可是!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無期徒刑?無期徒刑!難道就因爲這件事,蘿蔔就要一輩子呆在監獄中嗎?儘管無期徒刑也會減刑爲有時間的有期徒刑,可一旦被判決爲無期徒刑,就代表著最起碼要在監獄裡住超過二十年以上!二十年,這可是二十年啊!人的一輩子當中,有多少個二十年可以浪費?蘿蔔現在才二十多歲,即將迎接他的是這輩子最值得奮鬥的幾年時光,如果他認了這個判決,等他從監獄中出來的時候,他恐怕早已白髮蒼蒼,已近遲暮。
判決宣讀後,我當庭表示不服,可幾乎沒有人理我,蘿蔔被警察帶走,那些死者家屬都表示判的輕了,就應該判個死刑。
我失魂落魄的從法院裡出來,門口的記者都得到了這個消息,一鬨而散趕回家寫稿子去了。我原以爲法官肯定會按照最低的律法判決,沒想到他卻做了一個離最高刑罰只差一步之遙的決定。我擡起頭看著周圍,心中怒吼,我不服!我要替蘿蔔上訴,我不要蘿蔔在暗無天日的監獄中呆半輩子光陰。他是我兄弟,我不會也不能放棄他。
我拿出手機給陳白露打了個電話,我在電話裡說,我要幫他上訴。
陳白露那邊卻忽然傳來一句,可他已經決定不上訴了!
一瞬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下來。
寒風撲面,上海的第一場雪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