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郊野,幽靜又詭異,漆黑的夜晚看不到月色,深沉地讓人不敢邁出腳步,更不敢在這樣的黑夜中獨自前行。
“咻。”一道影子閃過,快的幾乎看不清楚。
他站定身形,四周環顧。
“喀喇,喀喇,喀喇喀喇……”清脆的聲音不斷響起,他朝著聲音的來處走去,只見一張溫軟香榻詭異地放在地上,風吹起兩側的白紗,飄蕩起無比詭異的感覺。
而那一聲聲,正是從這榻上傳來。
他站在榻邊,輕聲開口,“小七。”
“噗嗤。”里面傳出一聲慵懶又隨性的笑聲,雪白的手指從簾子里探了出來,掌心中托著一捧瓜子,“四哥,吃瓜子么?”
男子看著瓜子,一語不發,伸手撩開了簾子。
軟榻上,少年軟軟地靠著,一副舒適愜意的表情,長發散亂在身后,臉上還有些酣睡乍醒的迷離,被這樣一雙眼看著,任誰都無法抵擋,更沒有人能抵擋,那唇角邊的一縷微笑。
他擁著被子,被褥下的曲線訴說著他舒適的姿勢,一抹香肩甚是撩人,在這個微涼的夜晚,這幅奇景看上去,就像是精怪幻化。
若非精怪幻化,這天地間,又如何會有這般容顏的男子?
“是你發的召集訊號?”站著的男子詢問著,臉上頗有些急色,“發病了?”
手一伸,就待為他把脈。
手才在空中,床榻上的人已懶懶地開口,“不是我。”
“不是你?”
那托著瓜子的手縮了回去,指尖輕巧地捻起一粒瓜子,咔咔地咬了起來,瓜子皮四下翻飛起來,床塌邊看去,已有了不少瓜子皮,“我還以為是你呢,畢竟這里是‘澤蘭’,是你的地盤。”
“不是我。”男子沉聲。
又是兩瓣瓜子皮飛出,伴隨著悠閑的聲音,“既然不是你,不是我,那就只能是三哥了。”
“他能有什么事?”
“嘿嘿。”瓜子磕的更歡了,“四哥,何必裝傻,你的腦子不可能猜不到三哥為了什么事來。”
“是么?”男子輕聲笑了,“若是為這個,我倒想看看他著急的模樣,連最緊急的訊號都發出來了。”
他悠閑地往床邊一坐,翹起了腿。
“其實……”少年瞇著笑眼,“我也很想知道。”
“想知道他發火是什么樣子?”
少年搖頭,“我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
“怎么做?對她下手的事嗎?”男子表情溫柔,淺笑中看不出半點心思。
“你對她下手不稀奇。”少年歪著臉,似乎要想從那張臉上讀到什么,“畢竟我們之間有賭約,為了勝不擇手段也是正常,我只好奇你為什么……”
那聲音停了停,“和她上床。”
“任合歡,這不是你該好奇的事。”
“任洛嵐,這也不是你該做出來的事。”少年輕笑著,“你若要殺她,多的是手段,弄昏了弄暈了弄迷了,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畢竟她那么信任你,根本不必到上床那一步,所以我才好奇你為什么這么做,難道是想嘗嘗女人滋味?那也不必選她啊,隨便找一個試試就是了。”
任洛嵐不答,溫和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少年還待說什么,耳邊忽然傳來衣袂破空的聲音,白色的人影落下,當他站定兩人面前的時候,那衣衫緩緩落下,說不出的飄逸出塵。
面如寒霜,氣息凜冽。
“三哥。”少年甜甜地叫著,手掌托在空中,“吃瓜子嗎?”
男子的目光掃過兩人,身上冷冷的氣息愈發濃烈了,那目光清冷里的寒意,讓少年不自覺地低下頭,原先歡樂的表情頓時收斂,默默地低下頭,連嗑瓜子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那眼神劃過他的臉,停留在他身邊的任洛嵐的臉上,“你為什么這么做?”
溫雅神情依舊,任洛嵐含著淺笑,緩緩起身。
那衣衫飄蕩,一身金色的衣衫,在他周身縈繞著高貴,“什么?”
白衣男子目光更寒,忽然間抬手,一掌打了過去。
任洛嵐身體飛旋,堪堪躲過那一掌,掌風刮起紗簾,飛舞翻卷。
任合歡手中的瓜子撒了,驚恐地叫聲,“三哥!”
“讓開!”一聲低喝,帶著威嚴,再是任性的少年,也不敢多話。
金色的衣衫飄蕩,在飛快的躲閃間,他遠遠落下,表情同樣森冷了起來,“三哥。”
“莫要叫我三哥!”又是一掌飛去,地上的樹葉飛起,嘩啦啦的亂撲。
少年驚慌地跳下床榻,不見半點從容之色,想也不想地沖入兩人之間,伸手抱向白衣男子,“三哥,您忘了娘說過什么嗎?”
那原本高高舉在空中的掌,因為少年的介入而遲疑,在這一句話中,臉上閃過掙扎。
少年抱上他的胳膊,臉上是可憐的表情,“三哥,娘親一直教誨,莫要兄弟之間動手,不能傷及感情。”
那手,終是緩緩地、緩緩地嘆息間落下。
任洛嵐看著他,溫和的表情下,帶著薄怒,“任淺雨,你以最緊急的召集令叫我們來,就是為了揍我?”
任淺雨深深地看著他,“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溫和的笑容再起,“為了我們之間的賭約。”
一句話,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一場賭約,一個游戲般的約定,看似鬧劇,但是他們心中都清楚,在這陌生的地方,沒有人甘于平淡,更何況一直心高氣傲的他們。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為了成就一番事業,他們立下這個賭約,只為了能想天下人證明,任家的孩子,可以在這里掌控一切。
“當初的約定,誰能最終打開回歸的路,誰就是勝者。只要不違背自己心意,只要不傷害兄弟,任何手腕皆可用。”任洛嵐緩緩開口,“三哥,你感情用事了。”
沒錯,當初年少輕狂的三個人,立下這樣的約定,為了心中那點好勝心,他又何曾手段光明過?
“你挾怒而來,不就是因為我差點殺了她嗎?”任洛嵐冷冷地開口,“你當初是如何遇到她,如何調教她的,你自己又忘了嗎?”
那白衣人影僵了下,衣衫不自覺地抖動著。
“論傷害,你斷她筋脈,毀她武功,殺她愛人,又比我好多少?”那一聲聲,如刀鋒過體,傷的深,戳的狠。
任淺雨緩緩閉上眼睛,嘆息著,“小四,你是因為妒忌嗎?”
三人之間,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合歡的眼神,從淺雨身上,又挪回洛嵐身上,來回地移動著,眼中是深沉的光芒。
“我任淺雨做過的事,你也想做一次,因為我們之間的好勝心,你才有了這沖動的決定。”他幽幽地嘆息著,“我告訴你,你會后悔的。”
“我會嗎?”任洛嵐冷笑了聲,“一場游戲而已,你終究還是心軟了。”
“我退出賭約。”任淺雨緩緩開口,“還有,若是我能打開陣法,你們要回去就替我帶句話給娘親和爹爹,我留在這里,盡孝就交給你們了。”
“什么?”
“什么?”
兩個人同時開口,合歡急了,“三哥你……你不回去了嗎?”
“不回去了。”任淺雨臉上露出堅定神情,“我今日來找你們,就是告知你們這個事情,你們若要繼續,隨便。但是從今日起,若再傷他,我便斷了兄弟情誼!”
他轉身看向任洛嵐,“無論你承認不承認,我們終是兄弟,彼此的心意都太了解,洛嵐你有沒有后悔,自己心中清楚。”
任洛嵐回應的,是一抹永遠不明心意的溫柔笑意。
“還有小七,你玩可以,若傷了她,我連你也不留情面。”這一句話,合歡委屈地嘟起了唇。
“言盡于此,我要去尋她了。”任淺雨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兩兄弟,“奉勸你們,玩深了,自然也就交心了,永遠別以為自己能將一切掌控,會輸的一敗涂地。”
他騰身而去,留下兩個人,互相看著。
“他是認真的。”終于合歡先開口了,“四哥,你真的是因為不服氣才動手的嗎?只因為妒忌三哥能做,之后還能得到她的原諒,你要賭一次自己是否也能這般任性?”
任洛嵐表情不變,“不是。”
“是與不是,我只需要一句話。”合歡微笑著,一粒瓜子入口,人又恢復了那慵懶的姿態,慢慢躺入床榻間。
猶如半夢半醒的聲音咕噥著傳來,“四哥,我也有些喜歡她,我想和她上床。”
紗簾落下,阻隔了兩個人之間的視線。
當那紗簾緩緩飄落時,任洛嵐臉上溫柔的笑容也漸漸凝結,直至消失。
如果說淺雨是打蒙了他,逼他面對的話,合歡的話則是徹底刺深了他的心,刺的他難受。
為什么,心間那點點刺痛。
他一直不肯面對,一直不敢相信近期縈繞在心頭的隱疼為了什么。
小七說喜歡她,要和她上床,他竟然有些不敢想象那畫面。
占有欲,他對她有了占有欲……
他莫非真的愛上了她?
不會的,不可能!
那衣衫一展,人影騰入空中,轉眼消失在黑夜中!
當他離去,那床榻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是一雙冷靜清明的眸光,望著無邊的夜色,“其實,我真的有點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