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羅青桃順口追問一句。
唐可喬暑豎起了眉毛:“這還用問?像你這么別扭的性子,如今毒性未解就已經(jīng)不留他過夜了,將來痊愈之后豈不是更加不肯爭寵?我若是你,就留著那毒,夜夜纏他到天亮,看他還有沒有力氣再去勾搭旁人!”
羅青桃翻個白眼悶悶道:“那毒若不解,他遲早有一天拋下我。那時我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可以去找旁人啊!”唐可喬送了羅青桃一個鄙夷的眼神,理所當(dāng)然地道。
羅青桃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暗暗嘀咕:她好像應(yīng)該考慮換一個朋友了。
這時小丫鬟已帶了藥箱過來。唐可喬一邊擺弄里面的瓶瓶罐罐,一面笑道:“話又說回來了--不管有沒有這毒,只要他待你不好,你就該痛痛快快地轉(zhuǎn)身找旁人去!誰說男人就可以左擁右抱,女人就必須在一棵樹上吊死?說實話,你們大梁人的規(guī)矩,我是真不懂!”
“你們南越不是這樣的嗎?”羅青桃大感詫異。
唐可喬笑了:“全天下都是男尊女卑,南越也不例外。不過,南越的女人還算比你們幸運一些--我們至少可以休夫、可以再嫁、也可以私定終身,不會因為‘傷風(fēng)敗俗’而被人扔爛柿子!”
“原來你是消遣我來了!”羅青桃扳起了面孔。
唐可喬取出銀針,扶羅青桃躺下,嗤笑道:“我沒心思消遣你。我只是想跟你說,其實女人除了做菟絲草之外,還可以有另外一種活法!”
“另外一種活法?”羅青桃反復(fù)咀嚼著這幾個字,心中似乎有一個角落被輕輕地觸動了一下。
便在這時,唐可喬手中的銀針不聲不響地刺了下來。一股尖銳的痛楚,霎時傳遍了羅青桃的四肢百骸。
“你是要痛死我嗎!”羅青桃慘叫。
唐可喬大笑起來:“誰叫你又蠢又笨,不給女人爭臉!我看見沒用的女人就生氣,痛死你活該!”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唐可喬每日都來水湄閣與羅青桃作伴,閑來無事便扎她幾針,倒也別致有趣。
在這期間,君洛一次都沒有來過,羅青桃也不肯打聽他的去處,就只當(dāng)世上沒那個人一般。
十余日之后的一天夜里,羅青桃早早睡下,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晨曦,注目許久,潸然淚下。
自去年初冬到如今,這是她第一次安眠整夜!
近三百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啊……
羅青桃不愿回憶從前的苦楚,卻忍不住縮在床頭,抱膝痛哭起來。
唐可喬進來看見,大吃一驚:“你哭什么?大梁皇帝駕崩啦?”
羅青桃“嗷……”地一聲跳了起來:“你才駕崩了!你全家都駕崩了!”
唐可喬退到窗邊,輕搖小扇“咯咯……”地笑了起來。
羅青桃有些赧然,忙起身整衣,向唐可喬鄭重地行了個大禮。
唐可喬側(cè)身讓過半禮,笑問:“不用再扎針了?”
羅青桃點了點頭,眼中仍是水光閃閃。
唐可喬本想嘲笑她幾句,話未出口,自己卻也濕了眼眶。
許久之后,唐可喬擦干了眼角,拉過了羅青桃的手。
羅青桃以為是要診脈,唐可喬卻只是攥緊了她的手指,久久不肯放開。
羅青桃心中有些忐忑,卻見唐可喬含淚笑道:“你也算是熬過來了……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我至多只能替你維持兩年的時光,到時候找不到鬼醫(yī),那毒只怕會發(fā)作得更厲害……”
羅青桃反握住她的手,輕笑:“已經(jīng)很好了。兩年時間……足夠了。”
唐可喬點了點頭,又拿帕子擦起了眼淚。
羅青桃大感詫異。
要知道,唐可喬可不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她今日的眼淚,是不是太多了些?
羅青桃疑心唐可喬心里有事,但她既不肯說,羅青桃也不敢問。
二人默默相對,擦了一陣子眼淚,唐可喬笑著站了起來:“如今你好了,我終于也可以放心走了。”
“你要去哪里?”羅青桃大吃一驚。
唐可喬笑道:“你糊涂了?我又不是大梁人,難道還能在大梁待一輩子不成?萬壽節(jié)結(jié)束,我就該走了。”
羅青桃屈指算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今日正是太上皇壽辰、萬壽節(jié)的正日子。算來最多再過三五天,各國的使臣們就該陸續(xù)啟程離開大梁了。
羅青桃的心中立時涌上了一股離愁。
唐可喬算是她一生的貴人了。她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生死離別的,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忽然開始多愁善感,忽然開始盼著時間走得慢一點。
羅青桃不愿被唐可喬看出她的矯情傷感,忙擠出笑容,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駱成恩忽然沒了,這會兒南越朝堂上肯定有一場好戲唱,保不定沒有血雨腥風(fēng)!你急著回去做什么?莫非是趕著改嫁不成?”
唐可喬橫了她一眼:“誰說我要回南越?”
“不回南越,你去哪兒?”羅青桃大感詫異。
唐可喬露出個神秘莫測的笑容來。
這時草兒忽然從外面沖了進來,急道:“前頭來人傳旨,叫咱們快去太和殿呢!”
“太和殿?”羅青桃一驚,“我近日沒闖什么禍吧?”
唐可喬已在旁笑了起來:“今日是萬壽節(jié)盛典,太和殿上可是熱鬧得很呢!”
羅青桃松了口氣:“原來是給老爺子做壽,我還以為是要審我呢!”
九娘一路小跑沖了進來:“別磨蹭了,快穿衣裳!那邊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羅青桃起身甩了甩衣袖,皺眉:“還穿什么衣裳?難道我這會兒正光著身子不成!”
九娘一時語塞,草兒已在門口打起了簾子:“你的衣裳哪一件不是好的,還換什么換?就這樣去吧!”
羅青桃倒不著急。她一邊同唐可喬說笑著,一邊隨手拿起一根簪子挽了發(fā),對著鏡子看了一看,又將妝盒里的白玉釧子取了出來,套在腕上。
出了水湄閣的園門,唐可喬忽然站定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