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最無辜的人當數靖王君瀚了。先是被君漓一口咬定妄圖害父弒君,然后又被天下人質疑殘害手足,如今更是莫名其妙地撿了一頂“惡意造謠……”的帽子,也難怪他的臉色不好看了!
君漓昨日才回京,今日竟然便能讓整個京城的人幾乎全都相信了他編造的謊言,可見這個人在京城里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覷!
羅青桃暗暗地想著,心中既驚懼,又欣慰。
經過君漓這么一粉飾,她與君洛,算是徹底沒了關系。
這樣也好。
那件荒唐的事,就當作是……一場綺夢吧。
羅青桃無聲地一嘆,垂下眼瞼,低頭喝茶。
這時外面忽然喧嘩起來,羅青桃下意識地抬頭,便見君澈當先走了進來,一路說笑著。
而他身后那人,身穿一襲招搖的紅袍,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不是那最沒出息的紈绔王爺君洛,還能是誰?
羅青桃心中一跳,慌忙移開了目光,捧著茶碗的雙手竟已瞬間汗濕。
她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同君漓一起站起身來,含笑相迎。
“啊,四哥,六哥,六嫂,你們早來了!”君洛歡快的聲音,響徹整個宴客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里,羅青桃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她知道那些目光之中有疑惑、有探究。若她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君漓的努力將會付諸東流!
下定了決心之后,羅青桃緩緩抬起手,勾住君漓的臂彎,含笑抬頭:“恭王……”
后面的話卡在了喉嚨里,羅青桃怔怔地看著君洛懷中那個嬌媚的女子,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君漓皺緊了眉頭,接著她的話怒聲道:“今日是家宴,你帶這等卑賤女子過來,算是怎么回事!”
羅青桃松了一口氣,圍觀的眾臣和女眷們也松了一口氣。
君洛把桃花眼往羅青桃身上一溜,隨意在旁邊的席上坐了下來,神態一如既往地頑劣:“正因為是家宴,我才要帶可兒過來嘛!不然你們身旁都有王妃作伴,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多可憐啊!你們做兄長的,難道便忍心看我孤苦伶仃么?”
“可你每次赴宴,身旁皆是不同的女子,這……成何體統!”君漓咬牙怒斥。
君洛體貼地替懷中的女子揀了幾塊點心放在碟中,懶懶地道:“我一向如此,六哥也不是第一次見,何必同我較真?倒是六哥您自己,在家里寵得一個婢女出身的側妃無法無天,在外卻帶著一個地位連婢女都不如的王妃假裝伉儷情深,又有何趣味?”
君漓被噎得許久沒說出話來,只氣得渾身發顫。
這一下子,在旁看熱鬧的眾臣倒是明白了:作為兄長的襄王苦口婆心諄諄教導頑劣幼弟,而作為弟弟的恭王非但公然帶著一個優伶出身的妾侍招搖過市,更對兄長吹毛求疵百般嘲諷……兄弟之間人品孰優孰劣,高下立判!
當下,眾臣不免對君漓更添了一分敬重。
羅青桃怔怔地看著那個名喚“可兒……”的女子,對身旁的一切全然無見無聞,直到君漓皺眉拉她坐下,她才勉強喚回一絲神智,扯出一個不知所謂的苦笑來。
在國之棟梁們對君漓翻著花樣的贊頌聲中,晚宴算是拉開了帷幕。
待婢女將清酒斟滿,睿王君澈便含笑向君漓舉起了酒盞:“罷了,六弟!老七的性子,你也不是今日才知道,生氣也是枉然!關于弟妹那件事,他也已經向你……”
君漓的臉上保持著溫雅的微笑,眸中卻在一瞬間布滿了寒意。
君澈仿佛渾然不覺,笑容未變,執著地把話說完:“……已經向你請過罪了。兄弟至親,你……唉,你心里再不忿,也要顧念咱們血脈相連的情分!”
這一來,君漓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原本其樂融融地準備把盞言歡的眾朝臣們也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
君洛依舊擁著懷中那女子,喂酒喂菜,直將眾人視如無物,似乎完全沒有把君澈的話聽進耳中。
羅青桃移開目光,心中一陣空落。
此時落到她身上的視線又多了起來。羅青桃有心逃避,君漓卻始終攥著她的手,強迫她與他一同并肩站著。
氣氛漸漸變得詭異起來,對面坐著的君瀚只管低頭喝酒,完全是一派事不關己的姿態。
質疑的目光越來越多了,羅青桃硬著頭皮想了一陣,緩緩板起面孔,放下了酒盞:“三哥這話說的,我可不愛聽!當日我代襄王前往白月城,那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七弟沒能攔住我,卻不是他的錯!再說了,即便當真是七弟慫恿我前往,那也是為了手足之情的一番好意,焉有反要他向我和襄王賠罪的道理?適才襄王不過是愛弟心切,多責備了兩句而已,怎的被您這么一說,便成了睚眥必報挾私報復的小人了呢?您這么說我的夫君,我可不依!”
這番話的內容真假唯有當事人自己知道,那語氣卻是十足十的氣惱,活脫脫一個為了夫君強出頭的小媳婦,聽得眾臣和女眷們大搖其頭。
襄王妃出身武將世家,性情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單單對其夫主襄王爺一往情深,甘心為其斂卻一身鋒芒……這是京城里無人不知的事。
所以羅青桃的這番話一出,眾人心中僅有的疑慮也消散殆盡了。至于她一開始反常的安靜,也被自動理解成了為流言所困擾的憔悴傷神。
這樣一來,眾人對君漓和羅青桃的敬重和同情,不免又增添了幾分。
君漓緩緩舉起酒盞,唇角含笑:“桃兒一向口無遮攔,三哥莫要同她計較。”
君澈的臉上依然是那個溫和無害的笑容:“哪里那里,是愚兄失言了。”
兄弟二人含笑對飲,要多和諧有多和諧。
羅青桃坐回原處,背上汗濕的地方傳來一陣冷意,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君漓含笑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不錯。”
這一聲稱贊,若是換了從前,足夠讓羅青桃欣喜若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