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之后,看她怎么收拾他吧!
好容易從黑甜鄉中醒過來的羅青桃,只覺四肢百骸都是疼痛難忍的。這一個多月的疲憊和寒冷,早已化作風刀霜刃,融進了她的每一寸骨骼。
她跳起來狠狠地活動了一下手腳,咬牙切齒。
那混蛋既然準備了這樣一份“大禮……”來迎接她的凱旋,她若不給回禮,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恭王府舊邸之中,比前幾日更加熱鬧了幾分。
今日不但皇帝和太上皇在,就連朝中有頭有臉的大臣們也都來了。
帝王選妃,外臣本不該湊這個熱鬧。可是這場選秀本來已經搞得不倫不類,那些舊有的規矩似乎也就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況,上元佳節本來就是一個君臣同樂的日子。
于是,臺上眾女子使盡了十八般武藝,觀眾們倒也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叫好聲。
最后兩日上臺的女子顯然都是有備而來。有不少人的劍舞是請過名師指點的,寒光爍爍、矯若游龍,確實賞心悅目。
在一片驚嘆和叫好聲中,君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今天已是最后一天,午后。離選秀結束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可是他等的那個人,完全沒有出現的跡象。
這幾日他叫人守著京城里的每一家客棧酒樓,卻沒有一個人見過她的影子。
那女人知道他要選妃,斷沒有不出現的道理!
難道她沒有接到消息?或者她在路上遇到了麻煩?又或者她傷心生氣躲著不肯見他?
種種猜測在君洛的心頭不住地糾纏,攪得他心中亂成一團。
那個女人若是再不出現……
他該不會要真的收了這些庸脂俗粉吧?
君洛看看手邊積攢的那一堆號牌,開始覺得有些頭疼了。
沒錯……從第二天開始,他刻意地留下了一些人。既是為了抵擋太上皇的嘮叨,也是為了激出那只不肯露面的小母老虎。
被留下號牌的這些女子,有的容顏像她、有的舞姿像她,還有的僅僅是學到了她的一兩分神韻……他都留下了。
每次留牌的時候,他總盼著那個女人會跳出來大罵他負心薄幸,可是她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這會兒,君洛覺得自己有些騎虎難下了。
如果她一直不出現,他要不要再“戲言……”一次,就說這次選秀不作數,選出來的女子全部打發回家去?
那樣的話,朝中那幫老東西多半會扛菜刀出來砍了他吧?
君洛真的很郁悶。
他這次出神的時間長了些,臺上的女子舞得大汗淋漓仍然沒有等到他叫停,只好拖著疲憊的雙腿,一瘸一拐地走了下去,留給他一個幽怨的眼神。
小太監扯著嗓子唱道:“下一位,京城鹽商之女程氏--”
一個身穿鵝黃色繡竹圓領袍的高挑女子輕快地走上臺來,盈盈屈膝。
如果羅青桃在這里,必能一眼認出,這女子便是前幾日將她比作西施褒姒的那個“月華姐姐……”
程月華行禮罷,抬起頭來,蕓貴太妃便笑了:“皎皎如月華--果然是人如其名!”
君洛回過神來,眉頭微皺:“看舞吧。”
程月華不卑不亢,淡然一笑:“劍舞一道有明德公主珠玉在前,我等后學不敢東施效顰,故而民女今日不曾帶劍--盛唐梅妃之《驚鴻》一舞,民女倒略學過幾日,不妨獻丑一番。”
蕓貴太妃立時來了興致:“‘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風’--《驚鴻》一舞若跳得好,倒比劍舞更有看頭了。你且試試看。”
程月華從容應諾,君洛卻忽然冷笑了一聲:“連尋常的劍舞都學不會,又如何敢冒瀆先人!別是要把梅妃的《驚鴻》舞成了‘野鴨’吧?”
此話一出,程月華立時僵在了當場,一向淡然的眸中水光閃閃,十分楚楚動人。
蕓貴太妃不滿地橫了君洛一眼:“你不懂舞,就不要亂說話!你看看,人家好好的小姑娘,被你氣成了什么樣子!”
君洛把玩著手中的錦盒,冷淡地笑著:“連一句話都承受不住,進宮來做什么?這舞也不必跳了,送出去吧!”
小宮女聞言立時走上前來,客氣地向程月華施了一禮,示意她下臺。
程月華忽然抬起頭來,眼中已沒了淚光:“民女無狀,請皇上恕罪--民女愿獻劍舞,請皇上恩準。”
“算了吧,朕怕你東施效顰,毀了青桃的傾城一舞。”君洛絲毫不留情面。
程月華的臉上有些蒼白,卻仍倔強地站著,不肯下臺。
蕓貴太妃笑道:“既然來了,斷沒有個不許你跳的道理。既然皇上喜歡劍舞,你就勉為其難吧。”
程月華斂衽應了,旁邊便有個梳丫髻的小婢雙手捧上一把劍來。
君洛見了,冷笑出聲:“先前不是說沒帶劍嗎?”
程月華的面上越發蒼白了幾分,心中已是十分泄氣。樂師彈奏起來的時候,她頓了片刻才緩緩地舉起了劍,腳下頗有幾分遲滯。
君洛冷眼看了片刻,拍桌止住了樂聲:“很多年沒見過這么誠實的姑娘了--說是‘東施效顰’,果然就是東施效顰!沫兒,送出去吧!”
“且慢--”蕓貴太妃似乎有話要說。
這時,舞臺一角的一株大樹上忽然響起了一聲冷笑:“跳成這樣也敢出來獻丑,可笑啊可笑!”
說話之人顯然是個女子,卻似乎刻意壓低了嗓子,不許人聽出她本來的聲音。
君洛心頭一跳,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誰?!”
一條紅綢從樹上懸掛而下。
眾人正在納悶,只見眼前紅光一閃,竟是一道極矯健的身影挽著紅綢從樹上跳了下來,連著來了幾個優美的空翻,持劍穩穩站定。
那女子面上罩著紅色紗巾,連眼睛都不曾露出來。
隔著紗巾,只能隱隱看到五官的輪廓。君洛的心中有幾分疑惑,卻已忘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