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聽了明月這一席話,不由輕吐一口氣道:“剛還我還擔心被你被這些閑言碎語而煩惱,此刻聽你說得這些話,不由地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
明月調皮地朝秦意眨了一下眼睛。
秦意不由暗自笑起來了,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這眼前之人的性情果然與曾經多愁善感的妹妹有了很大的區別。
他喝了一口枝枝遞過來的茶,說道:“你的婚事無論別人如何議論,既然是沈清親自提的,也是一樁名正言順的婚事,你只管放心做好你的新娘,其他具體事宜我親自操辦。”
明月心懷感激道:“謝謝二哥?!?
……
與明月這邊安然自諾的神態不一樣。
秦家的二小姐正望著屋中那盞燭火愣愣發呆。
偶爾閉上眼睛,默默地,會有淚水落下,滑過臉頰,衣衫已經濕透一大片。
一旁伺候的侍女煙茉見此景,雖然心中難受,但是卻不敢向前問幾句。
秦夫人曾經吩咐過,“若是玉兒難受,就讓她難受幾日,也不要提及明月婚嫁之事情?!?
煙茉本來以為秦夫人會安慰幾日,也以為秦夫人會拒絕這門婚事,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光景,她想起這幾年二小姐是如何在沈府費心費力的在沈府中打理府中雜事,未曾婚嫁,又如何以孫媳婦的身份盡心盡力的服侍久臥病榻上的沈家老夫人。
這青春幾許,這竭盡心血,竟然換的這般光景。
她開口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她初聞那些碎言碎語,說是沈清打算迎娶明玉,本來以為是別人故意詆毀明月,卻不曾想沈府的老夫人微微顫顫走到明玉暫居在沈府的住處,眼睛有些濕潤,滿懷歉意道:“明玉,是奶奶對不起你,教出了這樣的不肖孫兒,作孽啊,作孽。”
煙茉這才知道這是真的。
既然如此,雖然沈府沒有直說。
明玉默默流著眼淚,收拾好細軟,默默離開沈府。
煙茉知道自家小姐的性情,也知道她會順從的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是她為小姐而感到不公,他們離去的時候,遠遠看見那位沈清公子正從奶奶房間中走去。
那一刻,煙茉感覺自己豁出去,無論如何也要問個所以然。
不能這樣不明不白離開,全有別人的一張嘴。
她要當著這位沈公子的面問問清楚,為何放著自家溫柔得體,為沈家付出幾年心血的明玉不要,卻偏要那放蕩成性的明月?娶妻當取賢妻,你又如何忍受住當年明月作出的丑事行經來。
可當她剛轉身,卻被明玉一把拉住。
煙茉回頭,看見明玉那雙早已經哭紅的雙眼,“小姐,你不能這樣走。”
明玉極盡哀求道:“求求你,煙茉,不要問,既然已經決定好,我遵從奶奶和母親的意思?!?
煙茉無法直視明玉的眼神。
她放棄了去追沈清。
沉默跟著明玉。
回到了秦府。
……
沒有人知道明玉是怎么想的,她不防抗,也不在沈府哭訴,至少煙茉認為小姐若是在沈家老夫人面前多哭訴自己的不平,或許老夫人會動容。
自古婚姻大事都由長輩做主。
也由不得沈公子胡鬧。
明玉依舊是沈府的二少奶奶,一場被眾人祝福的婚姻。
煙茉不由嘆息幾聲,哎,誰叫自己的小姐是位心地善良之人。
這一聲嘆息好像將呆呆坐著的明玉的魂拉了回來。明玉好像自問又好像在問煙茉,“二公子跟我說了幾句?!?
還未等煙茉回答。
明玉自答道:“他那日回來,我見他從馬上下來的時候,心中既忐忑,又喜悅……”
明玉沒有繼續往下說,眸子還有些發亮,神情卻暗淡下來。
……
明玉坐了好一會兒,起身道:“我出去逛逛。”
煙茉心里一陣高興,趕忙跟著明玉,明玉見狀,對煙茉輕聲道:“你不用跟著我,我想自己靜靜?!?
煙茉欲言又止。
只好目送著明玉離開房間。
今夜是滿月之夜,月色真的很好,銀輝落在樹梢,又撒在青石頭小路上。明玉踏著月色,一個人慢慢走著。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可是又知道此刻自己只能在這月色中行走,白日的時候,她實在不想出去,不想見人,也最怕那府中的話語。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聽進去,是下人們在商議著如何把那喜慶的燈籠掛起,又怕聽到別人的笑聲,是因為這喜事而來的笑聲。
她覺得自己現在內心的如同春日的薄冰,猝不及防,便碎掉,融合在那水中。
便再也抓不住自己的神態。
失了分寸。
她不想自己是那樣的人,她是秦家的三小姐,從小母親便教她要拿出大小姐的氣度來,懂得禮儀恥辱,這樣才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她該有自己的身份。
可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內心柔弱不堪,她不可能對沈清沒有恨,自己癡心守護這沈府,換來的不過是沈清的絕情。
她曾滿懷心意的看著沈清回到沈府,看到他生的那般如此人才,心中早已經春心蕩漾,少女情懷已經填滿了內心。
自己這幾年的艱辛終于能守得烏云見云開。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
可是那沈清卻為何自回來那日,從不肯對自己說一句話,哪怕是喚她一聲“明月。”他不愿意跟自己說一句話,她也出于女兒的嬌羞,也不敢直視他的樣子。
可是房中那三年堆砌起來的信箋卻流傳著倆人的心意。
字字如心。
串通著倆人赤誠的心意。
他寫信告訴自己在坊城的日子,事無巨細,包括吃了什么好吃的食物,新見了什么好的玩意,都一一告訴她。
他寫信告訴自己那日為了見自己,七夕時節,偷偷跑到寧城,站在寧河河畔,聽明玉她吹得笛聲。又怕被熟悉的人所撞見,又連夜趕了回去。
只因為明玉告訴她,七夕那日,她要和姐妹去寧河游玩。
沈清信中所描繪場景跟那日明玉所經歷的一切絲毫不差。
明玉不由感覺心中一暖,如同春日的小雨,淅淅瀝瀝而下,從此心中化為心意,綿延不絕。
本來都是些家常的話語。
卻不知道為何這些字,慢慢走近了心里。
思君不見君,卻唯有將這份情誼放在打理沈府的事情上。
本來以為自己不過是為了保全秦家的臉面,來到沈府,卻不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卻是一樁好姻緣。
可是此刻,卻如何讓自己不堪?
明玉悠悠轉轉嘆一口氣。
也許都是一種錯。
這想著事情,待停了腳步,這才發現自己卻走到了明月的房前,本來是想轉身就離開,卻不曾被站在門前的煙茉瞧見,煙茉嘴急,“二小姐?!?
明玉只好停下腳步。
明月在屋中,正穿針引線,聽見煙茉這突如其來的一喚,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她感覺用嘴吸了一下。
那明玉已經走了進來,微笑著,將隨身攜帶的繡帕擦了一下明月的手指,略帶責備道:“你呀,怎么現在做事情毛毛躁躁的?!?
本來明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倒是明玉這一關心的舉動讓明月不知所措起來。
她說道:“謝謝二姐關心?!?
明玉說道:“我就你這一個妹妹,本來以為不會見面了,想不到老天憐愛,又將你送了回來,你以后要更要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能辜負了老天的這份憐愛,也不用我再勞心勞神。”
明月點了下頭,偷偷看了一下明玉,雖然她臉上依舊是平日那不失體面的笑容,但是那臉上的黯然卻怎么也融合不到那笑容里。
明月輕聲道:“阿姐怨我嗎?”
明玉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明月的手,說道:“沈府也算是跟我們秦府門當戶對,若是二公子對你是真情實意,你也不計較過去的事情,當真的是個好姻緣。”
明月沒有想到明玉這么大度,善良的惹人疼。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明玉并未曾例會明月的神情,而是將明月手中的荷包拿過來,靈巧穿過一條線,打了個結,“你看,這結要這樣打,才不顯得粗糙?!?
她說完這句話,便起身告辭。
明月望著明玉的背影,一時怔怔發呆。
……
明玉靜靜地走在回屋的小路上。
依舊是滿腹惆悵無處消遣,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又該做些什么?她只是想短暫的逃離,可是她又怕碰到別人,只能往回走。
她想,也許一天,二天,三天,很多天后,她不會感到難受。
時間會沖淡一切記憶,既然二公子娶了明月,她傾慕二公子,她是明月的長姐,既然倆人已經達成了情誼,不如祝福他們。
也成全了自己。
她佇立在月光中。
她好似再做一個巨大的決定,那樣的決定還未曾決定,一只鴿子卻咕咕落在自己的窗前,她的內心涌起一陣波瀾——————————
這只鴿子她何嘗不認識,那三年層層疊疊的信箋都是由它送過來的。
明玉幾乎是顫抖的將信箋打開。
上面的字跡如故。
寥寥幾字,寫到:后側門見,此時。
落款,沈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