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閣是僚城最大的藥閣之一,藥閣由前院和後院組成,前院是一座兩層小樓,主要用來收購藥草,後院則被分割成十間小屋,用於安置病人。普通的傷風感冒,一般人都不會來麒麟閣,來到這裡求醫的大多數都是疑難雜癥。
後院東廂房內,一名滿臉絡腮鬍的壯漢正躺在牀上,雙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褥,緊咬的牙關,佈滿血絲的雙眼和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都顯示著他正經歷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初夏的季節,壯漢的身上仍蓋著一牀薄被,他的右腿伸出被子外,從腳踝到小腿上方全部發黑潰爛。一名白衣青年正在用濃黑的藥汁爲他清理潰爛的傷口,隨著青年的擦拭和擠壓,傷口不斷流出褐紅色的膿血,一股惡臭瀰漫在屋內。
莫大夫兩指搭在壯漢青筋暴起的手腕上,雙眼微閉,眉頭緊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門外傳來兩聲叩門聲,房門隨後被人推開,兩道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壯漢猛地扭頭看向兩人,絡腮鬍遮住了他的神情,眼中的期待卻是一覽無餘。
莫大夫依舊閉著雙眼探脈,頭也沒回,問道:“怎麼樣?找到了嗎?”
身後沒有任何迴應,壯漢的眸光也漸漸暗淡,莫大夫收回手,搖了搖頭,說道:“再拖下去,整條腿都保不住了。”
牀上的男子渾身一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片刻後又猛地睜開,咬牙說道:“將軍,切吧!”
殷綏臉色陰沉,黑眸中暗光流動,細看之下不難發現,他緊握的雙拳上同樣青筋暴起,這實在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跟在殷綏身後的年輕男子裴濚紅著眼睛看向一臉決絕的戰友,不忍地別開眼,哽咽道:“莫老,真的……沒辦法了嗎?”
莫大夫嘆了口氣,回道:“找不到離桑草,我也沒有辦法,只能盡力保住他的膝蓋,以後做個木頭假肢,勉強還能走路。”
這人是被赤毒蛛咬傷的,這種蜘蛛體型很小,毒性也不算猛烈,卻無比難纏,被其咬傷,不會立刻致命,傷口卻會一直潰爛。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毒素已經從腳踝蔓延到小腿,再等下去整條腿都會廢掉。
赤毒蛛的毒也並非無藥可解,離桑草就是它的剋星,然而離桑草卻是極其少見的藥草。
赤毒蛛一般生活在沙漠戈壁之上,與它相剋的離桑草,則長在至陰之地。木蓮山的深處確實曾經出現過離桑草的蹤跡,但那也是四五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殷綏一行人在山裡找了整整七日,一無所獲。木蓮山脈綿延數千裡,別說七日,就算七年也不見得能將這座山脈全部勘察一遍。
赤毒蛛的毒越到後面,蔓延會越快,再拖一個月,別說腿,就是命都保不住。
壯漢名叫乾維,自幼家貧父母雙亡,天生神力,習得一身好武藝。十年前參加武舉,一舉拿下狀元之位。他放棄了舒服的御林軍執戟郎中一職,自請入軍營。乾維力大無窮,神勇無畏屢獲戰功,短短四年,就已升任校尉一職,六年獲封郎將,前途無可限量。
這次回皇城,殷綏還準備爲他請封正四品“忠武將軍”,若在此時斷了腿……
裴濚想到兩人曾經一起練兵,一起殺敵,在戰場上共同進退,以命相交,乾維還多次救過他的性命!
一想到乾維將要變成一名殘廢,他的眼淚就忍不住涌了出來,裴濚緊緊抓住莫大夫的手,哭求道:“莫老,您再想想辦法吧,求求您了!乾哥不能沒有腿啊!”
莫大夫甩開青年的手,一張老臉沉了下來,瞪著他吼道:“你以爲我不想保住他的腿嗎?毒性蔓延越來越快,是保腿重要還是保命重要?!”
和腿比起來,自然是命重要!裴濚再不敢多言,臉色煞白地站在牀前,年輕的臉龐上早已淚流滿面。乾維躺在牀上,愣愣地盯著牀帷,滿臉絕望面如死灰。殷綏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但那一身的煞氣幾乎凝成實質。
看著這三人,莫大夫心下煩躁,在內室裡走來走去,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用力地一拍大腿,黑沉的臉居然放晴了,甚至還高興地笑了起來。
莫大夫一巴掌拍在白芨的肩膀,說道:“我是沒辦法,不過我師妹或許有辦法,她對疑難雜癥總能想出不一樣的治療方法!白芨,快,去請你師叔過來。”
“是。”白芨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莫大夫如此喜形於色,又對這位“師妹”推崇備至,裴濚和乾維都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有希望總是好的。
殷綏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卻是疑惑不解,莫老什麼時候多了個師妹?
據他所知,莫老神醫門下只有兩名弟子:大弟子周吉,曾任太醫院院首,座下有八個徒弟,全是男子。先帝駕崩後,他的大弟子周川柏接替了他的職位,成爲當今聖上御用的太醫;二弟子是莫神醫的兒子莫尋,也就是眼前的莫大夫,目前莫大夫也只有一個弟子,白芨。
莫老神醫十多年前就已仙逝,整個神醫門都沒聽說過有女弟子,這位“師妹”又是從何而來?
殷綏的疑惑暫時不會有人給他解答,這位神秘的“師妹”此刻正在逗弄自己的吃貨寵物……
今日是嶽棋的生日,看著自家的兩個孩子都健健康康的茁壯成長,她一時高興,就多喝了幾杯。晚飯一過就被洛琳菁扶回房裡休息去了,院子裡只剩下洛琳菁姐弟在乘涼。
小少年蹲在屋檐下,一雙眼睛滿含渴望地盯著貓窩裡的小灰貓,手舉在半空中蠢蠢欲動,好想摸一摸啊……
洛玹一邊試探性地伸出手,一邊問道:“姐,小貓以後都住在我們家了嗎?”
他姐姐經常會撿些受傷的小動物回家治療,治好了就放回林子裡去,有些走了,有些卻留了下來。那隻威風凜凜的大雕就是兩年前姐姐救回來,放生了幾次它都又飛回來,每天都停在他家屋檐上。好在它自己會捕食,不用他們餵養,不像那隻整天就知道吃的小老鼠,不僅能吃,還總喜歡和他搶肉吃!
洛琳菁無視了洛玹怨念的眼神,一手溫柔地摸著小藥鼠毛茸茸的腦袋,一手託著裝滿香酥排骨的碗,方便小藥鼠進食,漫不經心地回道:“嗯,最起碼也要先養半年。”
這隻小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讓小神給它掃描了一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內傷,就是無比虛弱,洛琳菁給它餵了很多強身健體的珍稀藥材,才總算緩了過來。
更奇怪的是,從小神的掃描結果看,這小東西的種族並不是一隻貓,但具體是什麼,居然掃不出來……
洛琳菁擡眼看去,正好看到洛玹將手伸到了小貓的背後,眼看就要摸上去了。
想到之前幫小貓檢查身體時,小傢伙那鋒利的爪子和暴躁的性子,洛琳菁連忙說道:“你別去逗它,小心它……”撓你。
她話還沒說完,洛玹手背上就已經被抓出了幾道血口子。
洛玹連忙收回手,疼得齜牙咧嘴,都被撓成這樣了,他還是對這隻小貓喜歡得不得了,給傷口上了藥之後,又傻傻地粘了上去。
這次他不敢伸手去摸了,隨手撿了一根小樹枝,在小貓面前晃來晃去,妄圖吸引小貓的注意力,可惜小傢伙始終半瞇著眼,用小神的話說,就是用一種“你們這羣愚蠢的人類”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得不到一絲迴應,洛玹還是喜滋滋地蹲在貓窩旁看著,好一會纔回頭問道:“姐,我能給它起個名字嗎?”
洛琳菁逗著小藥鼠,隨口回道:“嗯,起吧。”
“就叫二喵吧!”
洛琳菁一愣,她記得洛玹小時候也養過一隻渾身雪白的小貓,他給那隻貓起名叫“大喵”,每日都要抱著它玩耍。後來大喵被洛琳瑜看中,硬是搶了過去,可惜沒幾天就死了。洛玹知道後哭了整整一個月,那時他還不滿四歲,她以爲這麼小的孩子根本不記事,如今聽到“二喵”這個名字,才知道這孩子心裡肯定一直都記掛著那隻小白貓呢。
“好,就叫二喵。”洛琳菁心疼弟弟,對於他的要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謝謝姐姐。”洛玹也高興地笑了起來,對著小貓叫道:“小貓貓,以後你就有名字了,叫二喵哦。”
原本還懶懶地趴在貓窩裡的小貓一聽這個名字,立刻目露兇光,倏地亮出了寒光閃閃的爪子,朝著洛玹的臉撲撓過去。可惜它身體實在太虛弱,沒撲到洛玹,反而軟趴趴地倒回了貓窩裡。
小貓身體雖然無力,一雙貓眼還是惡狠狠地盯著洛玹,閃著危險的兇光。
可惜洛玹完全看不懂這殺死人的眼神,反而因爲小貓朝他撲過來而高興不已,興奮地笑道:“姐姐你看,它也喜歡這個名字呢。”
她弟弟是不是傻啊,它那不叫高興,叫暴躁……
洛琳菁無語凝噎,偏偏這時候,系統還在腦海中哈哈大笑,嘖嘖嘆道:宿主對不起,以前我不應該嘲笑你的,原來這是家族遺傳,你們一家都是取名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