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停下來,喘口氣,打燈往上面照了照,恍惚中好像看見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可我的眼睛這會兒也是漲得發疼,看花眼的可能性比較大,就叫師弟再看看。
師弟的大氣喘得一口接一口的,呼吸好像比我還困難,身體往青銅鏈子上一靠,兩手按著太陽穴說道:“我靠不行了不行了……師哥咱歇會兒吧,特么再爬我的腦漿都要從耳朵里面爆出來了!”
我一愣,還以為這種病癥是我體虛的關系,師弟好端端的怎么腦子也漲起來了?我問道:“是不是你小子……這幾天背著我……吃野味兒吃多了,都堵到腦子里去了?”
師弟眼睛一閉,“看”著我說道:“臥槽……天地良心!小爺我這幾天……天天白水煮掛面,一口油腥都沒沾,腸子都他娘的……瘦兩圈了!誰現在要是在我臉上吹口氣,我立刻就刮走了……真他娘的……不行了……”
我喘了口氣,說道:“那就是你之前……肚子里存貨太多,讓清湯掛面一過濾,油水分離……臟東西都往上頭走,要不人家怎么說……腦滿肥腸呢?”
我的腦子現在完全是一團幾百斤重的漿糊,自己說了什么也不知道,手上的虛汗流到青銅鏈子上,一握一滑,幾次都險些掉下去,我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師弟說道:“小兌,估計我也挨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要跟后面的這位祖奶奶面談了,你……你要是能活著出去,我告訴你……你記清楚了,我那屋床底下……的暗格里,有一張銀行卡……密密碼是……”
我話還沒說完,忽然眼前一黑,手心里一陣火燒似的疼,身體跟著一輕,感覺到一股刺骨的涼風嗖嗖直往我的百會穴上沖,腦子里頓時一個機靈,清醒了一大半,心里頭那叫一個鑼鼓震天啊!完了完了……這回我乾一真的是要歸位了!
大約兩三秒之后,我的脖子后面忽然傳來一股劇痛,好像是骨頭從中間斷開了,零點零幾秒之后,我就真的是兩眼一抹黑,什么意識都沒有了。
慶幸的是,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潔白的床單,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護士小姐,穿著剛過膝蓋的白色短裙,露出一雙美麗纖長的小腿肚子,正彎著腰在跟對面那張病床上的病人換營養液。
片刻之后,美麗的護士小姐轉過身,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伸手在我的額頭上摸了摸,用甜美的聲音跟我說道:“先生,您的燒已經退了,現在可以出院了。”
我恍恍惚惚地下了地,順便要了護士小姐的電話號碼,正要出門時,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她道:“對了,跟我一起的那個人呢?他叫兌二。”
護士小姐眨了眨眼,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說道:“很抱歉先生,您被送過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并沒有同伴。您如果還有什么疑問的話,可以出門左轉,到電梯口的導診臺問問,進出醫院的所有病人在那里都會有登記,祝您好運。”
謝過護士小姐,我來到導診臺,值班的又是一位像天使一樣迷人的小姐,看來“白衣天使”這個稱號果真是名不虛傳。正當我打算開口詢問的時候,斜后方的兩部電梯里同時推出來兩輛擔架車子,身穿墨綠色急救服的醫生護士們圍了一圈,小跑著將這兩位病人送入手術室,與我交錯時,我忽然看見了一個閃亮的光頭,心中好笑,沒想到這年頭剃頭的人這么多。
導診臺的“白衣天使”還是一臉微笑地看著我,好像對于剛才的那種慌亂場面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心理素質與她的年齡嚴重不符。不過這也好,說明人家敬業,辦事效率自然也不錯,我問道:“您好,請幫我查詢一下這幾天入院的,有沒有一個叫兌二的人?”
“好的。”“白衣天使”微微一點頭,手指在鍵盤上飛動,不多時抬頭微笑道:“先生您好,是有個叫兌二先生的人,剛剛被送進手術室,還有他的哥哥,乾一先生。”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猶如五雷轟頂,腳步一個踉蹌,忽然在導診臺后面的玻璃上看見了一個人,那人也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一動,他一動,我不動,他也不動……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迅速跑近玻璃一看,里面那張不安的臉我認識,是冷板凳。
就在這時,走廊那頭的手術室里忽然鈴聲大作,我扭頭看過去的功夫,再一轉臉,玻璃上又多出了兩個人。這次我看得真切,任我再怎么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絕對不會把他們認錯,因為我他娘的實在是太熟悉了。
乾一和兌二走上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在跟我告別。知道自己跟自己告別是什么感受嗎,我就是在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腦洞里,也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的畫面……我的腦神經已經完全崩潰了,這不是人類膚淺的絕望,它超越了一切可以用言語表達的所有感情……我死了嗎,不,我明明還活著,可是我真的活著嗎?那眼前的這個光頭又是誰?
醫生一個接一個地從手術室里走出來,個個垂頭喪氣,像極了霜打的白菜,路過導診臺的時候,一位滿身是血的年輕醫生輕聲對“白衣天使”說道:“登記吧,乾一兌二,死亡時間——北京時間,九月十三日,下午三點四十七分。”
不對,一定有什么不對!這是幻覺,這是樹洞帶給我的幻覺,我只要跟那光頭一說話,瞬間就能戳穿他的假面目,我才是真正的乾一,我還活著!
我一把揪住光頭的衣領,誰知卻撲了個空,我的手掌居然嗖地一下從光頭的脖子里穿過去了!看看吧,我就說這他娘的都是幻覺!我大喊:“有種你站著別動,敢冒充你爺爺!小兌,你過來!”
師弟被我的話弄迷糊了,看看我又看看那光頭,最后問道:“誰能告訴我你床底下暗格里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誰就是我師哥!”
我盯著光頭冷笑一聲,這張銀行卡是我背著師父師弟偷偷辦的,除了我誰都不知道密碼,這下看你小子還怎么裝!我脫口喊道:“密碼是……”
師弟急切的聲音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邊炸開的:“快說啊,密碼是多少?”
我的眼前忽然一黑,所有的畫面都消失了,就像沉進墨色的大海里一樣,腦子一陣混沌,渾身就跟散了架一樣疼,尤其是脖子后面,抬手一摸,他娘的,都腫成大腿了!
師弟熱切的眼神慢慢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一只手在我的臉前面來回扇著涼風,帶動著周圍酸臭難聞的空氣,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師弟趕忙扶著我坐起來,一邊給我順氣,一邊熱切道:“師哥,接著說,密碼是多少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