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蘇墨從外面進來,她勉強勾起唇角笑笑,看看康文心氣色很好,但是顯然的心情不是非常舒爽,蘇墨心里覺得很愧疚,她將從外面帶過來的小籠包放到桌子,頭垂下去時康文心聽到她極輕極輕的說,“對不起。”
蘇墨扶著桌沿站住,眼里的淚又忍不住的想要冒出來,心里太大的壓力和委屈,面對康文心的時候就忍不住的噴發(fā),可她知道她不能。
不能讓康文心繼續(xù)擔(dān)心下去。
深呼吸幾下,壓下心底的酸澀和眼里的淚,蘇墨回過頭去,“媽媽,可能還得委屈你一段時間。”
“你這孩子!媽媽自己無所謂,就怕你受委屈。”
康文心攏攏蘇墨的發(fā),兩個人坐著閑聊了會兒,蘇墨雖說化了淡妝,但是臉上的憔悴還是一眼就看出來,康文心不免心疼,“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跟媽媽說說,是不是受委屈了?”
蘇墨手指使勁掐在自己的手背上,明明想要控制的,卻因為康文心一句話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媽,我真的好難受。”蘇墨吸著鼻子,細細的抽噎,心里那種難過和痛苦,她一直自己壓著,連傾訴都沒有人,“我辦了件蠢事!真的是,蠢死了!”
康文心靜靜聽著,良久,她才問,“那個孩子,是叫裴瑯吧。”
蘇墨猛的抬起頭來,眼里還含著淚花,她吃驚的望向康文心,“媽!”
“媽媽記憶力還沒有衰退,當(dāng)時他……算了,終究也是過去的事情,只是,你們怎么會糾纏在一起?”一直覺得那孩子看上去面熟,當(dāng)時想不起來,她閑著沒事就總是回憶,現(xiàn)在,看墨墨的表情應(yīng)該是沒錯。
其實也沒有多少變化,只是五年前這個孩子還滿身的戾氣,現(xiàn)在雖說那股子強勢的氣勢還依然存在,但是顯然多了幾分成熟,少了幾分戾氣。
蘇墨抹了下眼睛,她點頭承認,他們之間的事情不是一點半點可以說清楚的。
“孩子,也是他的?”
蘇墨沒出聲,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
康文心看看她雙眼通紅的樣子,忍住要出口的責(zé)怪,都到了現(xiàn)在再說任何其他都是枉然,墨墨心里自然也是難受的,深吸了口氣,“那你準(zhǔn)備怎么辦?墨墨。媽媽不想看著你做糊涂事情,如果兩個人之間沒有希望就趁早斷了彼此的念想。”
康文心難得的嚴厲,先不說墨墨自己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辛,就是裴家那樣的人家,倘若知道蘇墨懷得是他們家的孩子,斷不會不聞不問,到時候,誰的生活都會被打亂。
蘇墨雙手交扣收緊,她低下頭去,以極低的幾乎哽咽的聲音,“媽,我愛他,真的。”
“你——蘇墨!”
聽到康文心連名帶姓的喊她,蘇墨把頭垂的更低,這是康文心生氣的先兆,從來,康文心不會輕易對蘇墨發(fā)脾氣,除非真是蘇墨做了什么大的錯事。
“蘇墨,你明白你自己在說什么嗎?!媽媽不出去,但是不代表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如果他就是裴瑯,那你告訴我,他將來要結(jié)婚的人是誰?是你嗎?蘇墨?”
康文心本來嚴厲的聲音,說到最后也帶上了哽咽,“是沈萱童!蘇墨,媽媽所遭受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你還沒有接受教訓(xùn)嗎?是不是,你非要再弄出一個跟媽媽一樣的女人?!”
“媽,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不想欺騙自己。”蘇墨站起來,她使勁搖頭,淚水爬了滿臉,她就是想要告訴他,她的心情,就那么簡單。
兩個人,各自低泣,良久,康文心問,“墨墨,你跟媽媽說這些,是不是因為你早就已經(jīng)有了主意?”
蘇墨輕咬唇畔,“媽媽,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我知道這樣,真的很不道德,可是我不想以后每次想起來都后悔。倘若他不接受,那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糾纏。”
“包括孩子?”
蘇墨沉默半響,終于沉重的點了下頭,“是,包括孩子,如果沒有未來,我不會留著他們。”
“墨墨,你已經(jīng)是大人了,不再是需要媽媽庇佑的孩子,我只能告訴你,無論最后的結(jié)果是什么,你都不能后悔,這是媽媽的底線。”康文心抹去自己的眼淚,“還有,再過一兩個月就要顯懷了,你自己注意點。”
蘇墨明白康文心的意思,她在問自己要承諾。
倘若裴瑯最后的選擇是與沈萱童結(jié)婚,那么她是無論怎樣都不能留下半點聯(lián)系。
從公寓出來,蘇墨沒有打車,她沿著路往前走,冷風(fēng)吹在臉上讓流過淚的臉蛋異常甘冽,蘇墨揉揉紅彤彤的眼睛,她深深吸了口氣,她想,裴瑯對她應(yīng)該不會沒有感覺,否則,不會在聽她說了那樣的話后會是那樣的表情。
可,心中始終忐忑,她生恐,是她理解錯誤。
拿出手機給裴瑯發(fā)了短信,“那天你聽到的不是真的。我是為了氣耿云才故意那么說,阿瑯,我愛上你了,雖然不愿意承認,但這是真的。如果有空,跟我見一面吧,哪怕是拒絕,我都想親耳聽到你說。”
短信發(fā)出去,蘇墨抬起臉望向天空,冬天寒冷,可是天空卻藍的誘人。
她雙手掏在口袋里往前走,隔著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奧迪車跟了她一段距離后疾馳出去,擦身而過時揚起的塵土讓蘇墨忍不住拿手去檔。
再抬起頭來時,車子早已經(jīng)遠離,連車牌也未曾看到。
蘇墨看看前方,又看看后面,整條路上見不到一個人影。冷風(fēng)吹過發(fā)絲,她將臉側(cè)的發(fā)塞到耳后。
起風(fēng)了,希望一切安好!祈禱上蒼!
醫(yī)生辦公室,劉醫(yī)生拿著手里的驗血單子,他翻覆比對確認,神情異常凝重。
“劉醫(yī)生,是什么病情?”耿云站在一邊看得忐忑,不過是一次感冒,萱童的身體向來不錯,這次卻是拖拖拉拉的這么多天。
之前在醫(yī)院輸了一天吊瓶卻不見好轉(zhuǎn),本身發(fā)燒不算大事,剛住院時沈萱童也不過是燒到38度,可這一宿的時間就快近40度。
耿云第一個先沉不住氣跑來問情況,然后醫(yī)生建議他們先查個血,看看檢驗單再下結(jié)論。
繳費檢查拿單,然后現(xiàn)在看著萱童的主治醫(yī)生劉云輕蹙著眉的樣子,連著耿云心里都開始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劉醫(yī)生,萱童這是怎么回事?你趕緊給我說說,我這看她難受的我也難受。”耿云著急的問,畢竟都是老相識了,說話也便不免直接。
“沈夫人,之前沈小姐還有過什么其他病癥沒有?在發(fā)燒之前。”
“也沒有什么情況。”耿云看看劉云輕,被他一句話問的心驚膽戰(zhàn),“啊,對了,她之前有段時間說牙齦腫脹,經(jīng)常性牙齦出血,可能是缺乏維生素,這孩子從小就挑食。”
耿云說完,看劉云輕眉頭蹙的更緊,趕緊的問,“跟這個有關(guān)系嗎?”
“急性白血病。”
一石激起千層浪,耿云一個踉蹌坐在一邊的板凳上,她瞪著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萱童,怎么會?
“劉醫(yī)生,會不會有錯誤?我們家沒有白血病的病史。”耿云抓住劉醫(yī)生的手臂,她不能相信,本來好好的一個人,不過是得了感冒發(fā)燒怎么就成了血癌。
這樣的病情對家屬絕對是致命的打擊,耿云幾乎哽咽出聲,她不敢相信,“是不是有什么錯誤?你再看看——”
劉云輕拉開耿云將她安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先通知家人過來吧。”
白血病其實跟遺傳完全無關(guān),但是這會兒不是跟她解釋這些的時候,遇上了就得認,無論你是誰。
“先轉(zhuǎn)到血液病科去吧,讓他們先出詳細的治療方案,沈夫人你也不要著急,畢竟這也不是完全治愈不了的。”
沈軒銳聞言趕來的時候耿云幾乎哭腫了一雙眼睛,“軒銳,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男人清俊冷冽的臉龐益發(fā)的冷,大體的情況他在電話里草草聽耿云說過,但是具體的電話里耿云也說不清楚,就一個勁兒的哭,將她安排坐下,“媽,你別激動。萱童一個就足夠大家忙活了,你別再有什么事情。”
“通知爸爸了嗎?”
“已經(jīng)通知了,他們一會兒過來。”
“醫(yī)生怎么說?”
“只說是急性白血病,至于病情嚴重程度說是還要做進一步檢查。”
沈軒銳輕點頭,他來到病房,沈萱童發(fā)燒燒的厲害,整個人病懨懨的樣子十分可憐,她只覺得渾身無力極了,看到沈軒銳,第一句問的居然是,“小哥,阿瑯過來了嗎?”
眉頭緊緊蹙了下,沈軒銳手掌蓋在她的額頭上,想說都這樣了還想他做什么,可到口的話終究沒說出去。
“他一會兒過來。你也不用想著他,趕緊好了自己找他去。”
沈萱童微微笑了下,“我就知道,他肯定又把我忘了。”
不想提起裴瑯,沈軒銳岔開話題,“還有哪里難受嗎?”
“就是肚子有些疼,渾身沒勁。”
沈軒銳直接找到主治醫(yī)生,新的檢查情況,急性白血病,雖然不是晚期可也不容樂觀。
“等親屬過來了后,讓護士安排檢查配型,這樣的疾病,能有合適的骨髓進行骨髓移植是最好的。我們也已經(jīng)跟中華骨髓庫進行了配對,這樣同時進行,結(jié)果會快一些。”
站在沈萱童的病房里,裴瑯凝眉看向床上的女人,病懨懨的樣子當(dāng)真是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剛聽到電話的那一刻他還以為是玩笑。
直到站在病房里,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的。
看著醫(yī)生進進出出,沈萱童忍不住問,“阿瑯,我是得什么重病了嗎?怎么又是抽血又是檢查的。”
“例行檢查而已。”男人幾乎是惜字如金,一句話能少說就絕對不會多說。
沈萱童撅了下嘴唇,她看向一邊的水果,“我想吃蘋果,你給我洗一個好不好。”
裴瑯眉梢挑了下,雖說不愿,可終究是病人為大,他隨手將手機放下,拿了幾個蘋果進了洗手間。
短信進來的時候輕微的振動聲,沈萱童拿起來看了眼,本想喊裴瑯,可看到“小貓”的標(biāo)簽,女人的直覺讓她倏然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她劃開屏幕,看到那一條短信。
幾乎第一時間里,沈萱童那么清晰的判斷,這個女人不會是別人。
沈萱童拿著手機的手指死死用力,可身上卻使不出半分力氣,她雙眸瞪著手機屏幕,嘴角溢出的笑意那么冷。
蘇墨,你不會等到他,死心吧!
“真或假跟我沒有關(guān)系,蘇墨,我愛的人是沈萱童,跟我結(jié)婚的人也只會是她。你不過就是我一時獵艷的新鮮品而已。”
看著手機上發(fā)送成功的信息,沈萱童利落的從收發(fā)信箱里將兩條短信刪除,重新把手機放到原處,她躺在病床上壁上眼睛。
她不會讓自己快要到來的婚禮受到任何阻礙,裴瑯是她看上的男人,她不會放手,絕不。
裴瑯出來時,看到沈萱童閉目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他把蘋果放在床頭,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無論她是什么樣的狀況,對裴瑯而言,他都不覺得自己能插上手。
蘇墨走了很長一段路才打上車,她回到別墅時才想起翻開手機看看,看到簽署男人代號的信息發(fā)進來的時候,心底忍不住的期待和喜悅。
蘇墨咽了下口水,她眼睛往上輕掀,幾乎是虔誠的在祈禱即將到來的消息。
塵埃落定的感覺。那么輕,輕到讓她覺得仿似所有的神經(jīng)都已經(jīng)失靈。
他愛的人是沈萱童。她不過就是他獵艷時候的新鮮品。
蘇墨想說,其實痛到極致后就再也不會痛。
眼睛里甚至連一滴淚都掉不出來。
她的自作多情,終于給了自己一個非常好的臺階。
是不是,她要感謝他,沒有當(dāng)面戳穿她的尷尬和狼狽。
手指壓進手心里都不曾感覺到疼,蘇墨雙手移下去放到小腹處,仿似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對別人說對不起。
可是這一次,她想對自己說聲對不起。蘇墨,對不起。
裴瑯來到普利莊園的時候,別墅的燈還大亮著,他走進客廳,卻不見一點聲音,視線挪過去,才發(fā)現(xiàn)蜷縮在沙發(fā)上的女人。
蘇墨整個人蜷縮在沙發(fā)上,她的眼角睫毛綴著點點淚珠,這幾天她一直在煎熬與自我煎熬中渡過,就算是睡著了也睡得不踏實,可人的生物輪回多么頑固,即便難受到極致可睡意襲來時還是要睡過去。
裴瑯這幾日是忙著瑯謄新項目的事情,幾乎要回到當(dāng)初剛開始的時候,熬夜幾乎熬毀了,可這個女人,除了最初給他打過電話外,就再也沒有半點信息。
要說,當(dāng)時聽到她說的話,裴瑯當(dāng)真是氣急,不過后來想想,似乎她也從未對他說過愛。
手指穿過她的發(fā)絲,男人指尖在蘇墨臉頰上輕噌,“我縱然知道你不愛,也不會放手。蘇墨,要么你認命,要么就愛上我,我不會給你第三種選擇,誰叫你讓我——愛上你。”
男人俯身印在她溫潤的唇角一吻,下巴上冒出的胡渣扎的女人微微蹙眉。
裴瑯將她整個人抱起來,他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嘖,這女人是要多么的無情無心,這段日子他的體重噌噌掉了幾斤,她倒是重了!
手機剛開始振動,裴瑯就接了起來,裴奕來的電話,說是有急事找他。
裴瑯看看床上的女人,他手指掃過她的眼睛,這雙眼睛就仿佛有魔力,閉著眼時她單純而美麗,睜開眼時妖嬈而嫵媚,兩種極端卻那么恰好的在同一個人身上融合。
迷迷糊糊間蘇墨覺得自己做了個好夢,她夢見裴瑯,夢見他眉眼間含笑的望著她,夢見他輕輕吻她,說愛她。
她的夢,美好的不可思議——卻在晨光乍現(xiàn)時全都消失殆盡。
就仿似人魚的眼淚。
拍拍自己的臉,蘇墨看著臥室的大床,她自嘲的笑笑,怎么覺得腦子都不夠用的了呢。
“結(jié)果出來了嗎?”沈博榮一家都侯在醫(yī)院等結(jié)果。
醫(yī)生點點桌面的單子,“結(jié)果是出來了,但是不容樂觀,你們的配型都不對。”
“那,中華骨髓庫的骨髓有合適的嗎?”一聽這話,耿云就急的不行,她慌忙的問,沈軒銳扶住她的肩膀,視線也盯向醫(yī)生。
“目前,還沒有合適的骨髓。這樣,我們將先進行藥物和化療治療,必要時也會輸血。骨髓的事情終究是可遇不可求,急也急不來,你們可以在找血緣相近的人來做下檢查,看看有沒有能夠配型成功的。”
醫(yī)生中肯建議。
一聽這話,耿云整個人幾乎崩潰,“這可怎么辦?軒銳,萱童沒救了嗎?”
“你胡說什么!”沈博榮怒氣騰騰吼了句,“就知道哭哭啼啼還能干什么?”
“行了,媽,你別這樣,萱童畢竟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你這樣激動,早晚她會看出端倪。再說,醫(yī)生也沒說沒得治,只是臨時沒有配型成功而已,會有合適的。”
“真的嗎?”耿云急切的看向沈軒銳,仿佛他的肯定就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