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震如雕塑一般,身影僵直,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她一動不動,她昨天還在他面前落淚的,可是今天卻沒了!
他看到了他的兒子抱著的女孩,那是錦書的女兒吧!她居然教了她的女兒這首他曾教給她的德文歌曲,他突然想起了他們那時在德國的日子,想起了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一起唱過的歌。他上課時,她等他回來總是給他煮中國菜的那四年
顧錦書,你這樣走了,我該怎么辦?裴震痛苦的閉上眼睛,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張臉上此刻卻是心神劇痛著!
裴瑜宸一轉(zhuǎn)頭看到了自己的老爸,瞬間他的眼神有些陰霾。
燕霜無聲的抽噎,燕菡低聲唱歌,譚銳默默無言,林素躺在床上,早已涼透。
裴震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眼突然轉(zhuǎn)身,大步離去,可是,他的背影是那樣的凄涼,仿若失去伴侶的白鶴,孤寂而蒼涼!
周啟航不明所以,愣愣的看他離去,張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部長”裴震的人跟上去。
“你留下來,等人送到太平間,我再來!”裴震沉聲交代了一句。“現(xiàn)在不要跟著我!”
跟著他的秘書,只能恭敬地說道:“是!”
裴震的秘書沒走,而是走到走廊的盡頭,密切觀察著這邊的方向。
他回到了車?yán)铮尩群虻乃緳C(jī)下車。“不要吵我!我想自己靜一靜!”
司機(jī)也不敢說話,只好下車,在四處警戒。
等到車子里只剩下裴震一個人,他將頭低了下去,臉也埋在了雙手里,手指縫里有水分滑出,他的肩頭是顫抖的!
裴部長,他落淚了!落下了懊悔的老淚!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以為她早已離去,以為她早已在天堂,可是,卻突然發(fā)現(xiàn)她還活著,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莫名驚喜。他一路趕來,帶著復(fù)雜的情緒,只想見到她,一別三十五年,她隱姓埋名,她到底也是狠心的!她是不是怕的就是被人找到?顧錦書,你真的太倔了!當(dāng)年你不解釋一句,三十五年了,你派了你的女兒來,讓我的兒子愛上了你的女兒,你這是在懲罰我是不是?
可是,當(dāng)他看到坐在輪椅上的顧錦書,他曾經(jīng)的顧錦書時,他呆了!
歲月在他的錦書的臉上留下了太多滄桑的痕跡,她老了,老得讓他覺得她比自己大了十幾歲,早已不是當(dāng)年跟在他身后喊他“震哥哥”的女孩,她老了。老得讓他心痛!
這一刻,他的心,死去了三十多年的心,卻跟著復(fù)蘇了,不管她多老,變得多丑了,她還是他的顧錦書!當(dāng)年有多恨,也就有多愛!
裴震不愿意承認(rèn),可是,他欺瞞不了自己的心,即使顧錦書背叛了她,他也依然愛著她,愛了四十多年,恨了三十五年!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就落淚了!
三十五年,三十五個春秋不曾相見,她見到他,落淚了!
可是,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只是哭,只是哭,仿佛她的眼淚訴說了多少委屈一樣!
他冤枉了她嗎?
他錯了嗎?
看著她的眼淚,他在心里問著自己。
他不想承認(rèn),他后悔了,他不該那樣憤怒的提出離婚,他該等到她的一句解釋,可是他沒有,他一氣之下做出的決定,他一氣之下跟林向輝結(jié)婚,事后他就后悔了!他只是不想承認(rèn)!
三十五年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后悔了,他突然覺得,她不該是那樣的人!他曾是她最美的妻子啊,她那么善良那么純真那么堅強(qiáng)那么會隱忍的人怎么可能背叛他?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嗎?可是為何他不記得?他怎么都不記得?而那個孩子,又去了哪里?
只是,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是過往,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居然去了!
林向輝,你到底還要怎樣?裴震的手不自覺握成拳,憤怒地拿出電話,撥到了林向輝的手機(jī)上,他很冷漠地說道:“林向輝,你滿意了?她死了!你我的出現(xiàn),殺了她!我們都是兇手,這輩子,誰也逃不掉的兇手!我們離婚吧!我告訴你,你說對了,我忘不掉她,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我一輩子就只愛這個女人,從來愛的就只是顧錦書!一時一刻都不曾愛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過去沒有,現(xiàn)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說完,不給林向輝說話的機(jī)會兒,他砰地一下掛了電話。
閉上了眼睛,一行淚,從緊閉著的雙眸里噴涌而出!那是何等的懊悔,他,從來沒有此刻這樣心痛過!
醫(yī)院病房。
裴瑜宸終于忍不住了,蹙著眉頭,把燕菡的身子扳過來,讓她面對自己,他的眸子對上她的,認(rèn)真說道:“菡菡,已經(jīng)半天了,不要再耽擱了!你讓媽以最美的樣子走,不要耽擱下去了!天氣很熱,媽受不了的,乖,聽話!”
已經(jīng)是六月底的天氣,尸體擱久了就會腐爛了!要立刻推進(jìn)太平間冷凍。
燕菡呆呆的,像是失去了知覺。
“不!不能!”燕霜低叫著。“不行,媽媽沒有死!”
或許一個“死”字,一下子讓燕菡打了個哆嗦!她的眼神回籠,她的目光對上裴瑜宸的,她看著他,抿唇,淚眼朦朧,“是我不好,我不該去北京,是我不好!”
“菡菡,這和你沒關(guān)系,對不起!”裴瑜宸想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可是他害怕!真的害怕!他怕菡菡不原諒自己!
燕菡終于深呼吸,抹了眼淚,“你們出去吧,我和霜兒要給媽媽洗澡換衣服!”
裴瑜宸點頭。“那我讓人送衣服來!”
周啟航聽到了這話,已經(jīng)立刻叫護(hù)士準(zhǔn)備了水盆和新毛巾。
“姐!”燕霜哭著喊。
“不許哭!”燕菡冷聲說道:“媽媽不喜歡我們哭,不許哭!”
燕霜的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眼底都是淚,卻不敢掉下來一滴。
譚銳無言,站起來,走了出去。
屋里有洗手間,水盆放好后,裴瑜宸對燕菡說道:“菡菡,我在門外!我叫人去買衣服!買只好的!”
“要白色的!”燕菡突然說道。“媽媽最喜歡的是白色!”
“知道了!”裴瑜宸愣了下,點頭。
燕菡不再說話,只是站起來,動作機(jī)械的去接水,洗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