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寢之中,王珝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外界,輕笑一聲:“如此也好,免了我處理手尾的功夫。”
孟奇疑惑地眨了眨眼,出言問道:“王師兄,你在說什么?”
王珝看了一眼正在和一名活死人試劍的江芷微,笑著解釋道:“有人在外面替我們看管住了那群圍觀的江湖人士,讓他們不得走脫,避免了真武惡念附體離去的可能性。”
孟奇恍然點頭:“是皇甫莊主?”
由著當年皇甫濤對他的指點之恩,他并沒有直呼其人名諱。
“不錯,這一路行來,所見眾多活死人,唯獨他壽元尚存,且神智還算清晰,有搭救可能,是以我驅除了他識海中真武惡念,算是救他一命。他也知恩圖報,逃出生天后于外界為我等略施臂助。”
孟奇面露感嘆:
“皇甫莊主天資奇絕,得到雷神傳承,在眾多先人紛紛發瘋,來不及留下傳承的情況下僅憑自己一人之力便摸索到了第一層天梯,險些擺脫了真武惡念留下的手段,所以在盛年時便癲狂入山。
“但也正因如此,皇甫莊主才有生還的可能性,最終被師兄你救下一命。真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他早在剛入陵寢之時,便將自己幾次進入九鄉世界,以及在無憂谷中的見聞告知了王珝,幫他了解事情背后的經過。
而一路行來,除了王珝動用了呼風喚雨、驅雷掣電的手段,招來以三光神水所化的天雨限制住真武陵寢所在范圍外,便再未出手,所有遇到的活死人都交由孟奇和江芷微二人應對,算是磨礪他們。
直到不久前,尚未清醒過來的皇甫濤來襲,王珝見其仍有生還可能,這才助其一臂之力,讓其清醒過來。
而皇甫濤被困此地多年,早已理解了大致事實,得王珝施救后,在心中感激之情的推動下,便主動前往外界維持秩序,免得真武惡念趁機附在他人身上,逃離出去——就像原著中的洗月先生一般。
截止到目前為止,真武陵寢中的大多數活死人都被外界天雨凈化,塵歸塵,土歸土。而為數不多的幾個未曾外出的活死人也在江芷微和孟奇刀劍下一一殞命。
如今江芷微所對戰的這個活死人,便是陵寢中最后一名活死人了。只要這名活死人也被王珝等人清理干凈,那真武惡念便再也無處可去,只能待在陵寢之中領死。
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真武惡念必然會借助這名活死人拼命一搏,妄圖逃出生天。而王珝也已經做好了準備,與孟奇交談的同時暗自提防,隨時準備出手護住江芷微性命。
果不其然,隨著江芷微一劍刺出,指向對方要害,這名劍客打扮的活死人臉上突然露出了生動的冷笑表情,手中長劍一抖,一道劍光亮起,直指每個人心中。
劍光大亮,周圍天地似乎也成虛幻,不再真實。孟奇和江芷微在劍光臨身下只覺自身肉體、真氣、法相似乎都與元神出現了微妙的剝離感,像是成了虛假之物,彼此之間不再融洽,只余元神孤零零面對這道純粹到極致的劍光!
截天七劍第一式“斬道見我”!
除“我”之外,皆為外物,可憑不可依,此劍之下,一切外物不存!
而何又為“我”?便是本我、真我,那一點先天真靈所化之“我”!
活死人臉上露出笑意,用天雨凈化黑氣又如何?將陵寢之中的活死人一一清理干凈又如何?只要奪舍了面前三人中隨意一人,還不是任自己自由來去?
王珝在逼迫自己出來與他正面放對,殊不知自己也在算計他們!
縱然自己只余宗師境界的實力,但也不是幾個小家伙所能輕易謀劃的!早在數月之前,玄水蕩魔旗出世之日,自己便心有所感,早早做好種種預案,留下種種后手,以此爭得幾分生機。
這幾個年齡加起來還不到一百歲的小家伙,拿什么和自己斗?
這一瞬間,被真武惡念附體的活死人想了很多,很多。
他在王珝三人剛入陵寢時心中便有了成算,如今見事情發展走向果真合乎自己所想,心頭思緒一閃而過,沒有絲毫耽擱,張口一噴,一道黑氣自活死人口中飛出,徑自向著對面江芷微臉上射去!
這三人中,王珝身為法身,實力強橫,自己只余外景邁過第二層天梯后的實力,去奪舍他,簡直是自尋死路。
而孟奇身上因果繁重,自己早在他第一次進入陵寢時就有所察覺,這次一看更是如此,其人身上因果非但未減,反而還多了不少,自己若奪舍他,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今排除下來,最適合自己奪舍的就是面前這個小姑娘,江芷微!
一來,江芷微身上因果最少,頂多無意間和一些上古大能有了牽扯,并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或道標,只要自己愿意付出一些代價,當能安然無恙。
二來,江芷微身為劍客,功法似乎和自己有緣,像是從“斬道見我”這一式截天中發揚而來的功法,更是貼合自身。
三來嘛,江芷微離自己最近,就在自己對面,而王珝、孟奇兩人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是以奪舍她成功率最大!
只要暫時鎮壓住其人心神,自己便能借用陵寢之中的布置從容退去,待徹底奪舍成功后再外出不遲。
其實若非王珝實力太強,身上亦有大能因果留存,他奪舍王珝才是最佳選擇,但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如今這番境地,他也只能退而擇之,奪舍江芷微了。
黑氣無形無相,眼看就要從七竅之中滲入江芷微頭顱,鎮壓其人心神,面前卻突然多了一只手掌,攔在了江芷微面前。
這只手修長勻稱,其上纏繞著一層淡淡水光,黑氣一頭撞上,很快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漸漸化作了一顆玄黑色寶石,其上凸顯出一張猙獰的面容,卻與那活死人一模一樣!
王珝反掌一握,將寶石收好,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看向陵寢深處的黑霧之中:“不愧是蕩魔天尊所斬一絲惡念,心思深沉如斯,我刻意露出破綻,引你上鉤,卻還是未曾成功。”
黑氣翻滾,在遠處凝聚出一道人影,黑色袞袍,平天之冠,面容清癯,雙目威嚴。
真武惡念淡淡出言:“我身為五帝,所見所聞豈是你一名小小法身所能揣測的?你這些小把戲,當年下九幽時我便見得太多了。”
這時,親身感受了一番“斬道見我”之能的孟奇和江芷微也清醒了過來,前者眼中一抹佛光隱退,卻是借助了自身元神之中所藏如來神掌第一式“唯我獨尊”之利,雖不能施展此招,卻能使其應激而發,幫助自己從劍意中掙脫。
而江芷微更是眼中爍爍生輝,一臉躍躍欲試神色,想必親身感悟“斬道見我”后,她對洗劍閣的功法掌握更上了一層樓。
二人見江芷微身前那具活死人身體癱倒在地,迅速腐爛成泥,而遠處真武惡念真身顯化,先是微微一驚,然后立刻撤至王珝身后,警惕出言:“王師兄,計劃失敗了嗎?”
不錯,早在三人進入陵寢之前,王珝便提出了以江芷微為餌,釣真武惡念上鉤的打算,并征得了當事人江芷微的同意。
畢竟真武惡念若是一門心思在陵寢之中和他們捉迷藏,那王珝一時間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他總不可能直接毀去這處真武陵寢吧?且不說他是否有能力毀去真武大帝所建造的陵寢,萬一一個不慎叫惡念擺脫鎮壓,就此走脫,他又到哪里去尋找呢?
所以王珝便提出了愿者上鉤的主意。
而江芷微思及有王珝保護,又能親身感受截天之威,甚至還有幾率直接與真武惡念交手,自然棄自身安危于不顧,一口答應下來。
對此,孟奇雖然心懷顧慮,但見江芷微心意已定,王珝信誓旦旦,便也只能由二人去了。
如今他從“斬道見我”之威中回過神來,見江芷微安然無恙,心中松了口氣,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真武惡念身上。
聽聞身后二人出言詢問,王珝面上并無氣餒之色,而是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
“當然,對方怎么說也是真武黑帝一縷惡念所化,踏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在這種老前輩面前玩陰謀詭計,是我不自量力了。”
真武惡念陰森森笑了幾聲,轉頭看向孟奇:“你身上有玄水蕩魔旗的氣息。”
孟奇不知其是何意,聞言警惕地看著真武惡念。
真武惡念倒也不覺奇怪,而是語氣復雜地問道:“你拿到旗子時,他可曾留下什么話語?”
“他”自然指的是真武大帝,蕩魔天尊!
孟奇張了張,正要說些什么,卻被王珝攔住。王珝抬眼看向真武惡念,淡淡出言道:
“自玄水蕩魔旗出世之日起,你便有所感應,在外界山脈之中鼓弄出種種異象,引誘尋常凡人來探,試圖將其奪舍,就此脫身。不過受限于真武大帝昔年所布陣勢,你始終無法成功。
“既然你能作出這番動作,足見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心中有數,又何必多問?”
真武惡念一時沉默,忽然點了點頭,面色一整,隱有本尊那身為黑帝水皇的一些風范:“你說得不錯,我也不必再偽裝什么了。不過你身為法身,當能輕而易舉將我除去,如今遲遲不動手,恐怕也是想從我身上探知什么隱秘吧?”
王珝點了點頭:“不錯。”
“既然如此,你用什么來交換?”真武惡念面上不動分毫,慢條斯理,緩聲問道。
“你想要什么?”王珝亦是一副風輕云淡模樣。
“放我離開。”
“不可能,”王珝指了指孟奇,“我這位師弟拿到玄水蕩魔旗時可是發下了誓愿,定會誠心誠意除去天尊惡念。”
“那就沒得談了。”真武惡念撂下一句話,便想轉身離開。
“且慢,”王珝將其喚住,“這樣如何,你告知我想要知道的那些東西,我承諾不對你出手。至于你能否從我師弟和師妹手中離開,便看你自身了。”
真武惡念雙眼瞇起,在孟奇和江芷微身上掃視而過,思慮片刻:“你敢發誓?”
“當然。”王珝笑了一聲。
孟奇聞言一驚,正想說些什么,卻被王珝拍了拍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于是又安靜下來,沒有動作。
“好,”真武惡念將孟奇反應和王珝動作看在眼中,面上露出異色,“既然如此,你須得按我所給出的誓言發誓,以九天九幽本源為證,若你違反誓言對我出手,不但修為盡數貶落,化作凡人,死后也要沉淪九幽,元神被邪魔吞食!另外,你也不能給這兩人幫助,什么護身秘寶、符箓神兵,一應不允!”
王珝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可以。”
于是,在真武惡念的指導下,王珝細細檢查過幾遍,糾正了幾處細節問題后,便在真武惡念和孟奇、江芷微二人的圍觀下,以九重天界和九幽本源為證,發下了絕不對真武惡念出手的誓言,一違此誓,自甘化凡,百世沉淪九幽。
而真武惡念也在王珝督促下發誓,自身所言皆為真實,沒有任何隱瞞疏漏篡改之處。而當他回答完疑問之后,才能對孟奇和江芷微出手,一違此誓,身死魂消!
二人各自發過誓后,真武惡念沉默了片刻,看向王珝:“你想要知道什么?”
“第一個,”王珝瞇起眼睛,“法海雷音如來和青帝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