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傍晚似乎總是來的特別早, 橘色的光線倒影在牆壁上,朦朦朧朧的,帶著淡淡的哀愁。路月捏捏痠痛的脖子, 頓覺疲憊不堪。當初一心只想著要來安海這樣的大城市歷練歷練, 卻未曾想過來到這樣一個不同於以往的環境裡, 自己是否可以適應, 而現在事實告訴她, 答案顯然是沒那麼容易。
這些天,ICC的收購案一直困擾著她,想著昨日會議上夏東衍佈置下來的那個分析報告, 她就頭疼不已。自從公司進行了大的人事變動之後,ICC的收購行動便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她剛調任到這裡, 前因後果其實並不太清楚, 可已經被推上了這樣一個位子,騎虎難下, 可到底,她該持怎樣的態度?昨天臨別時夏東衍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想著想著,路月覺得自己彷彿被捲入了一個漩渦,任她怎麼努力,也找不到那個出口……
思緒是被一陣低低的敲門聲打破的, 童小沫一臉燦笑的立在門前, “Luna , 下班時間到了哦, 晚上要加班麼?”小姑娘工作態度挺不錯, 每天下班之前都會敲門問一聲,如果有事, 必定會欣然留下來,若說累,她這個做秘書的其實比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帶著一絲歉意,路月微微笑起來,“Molly,你可以下班了,還有,以後到點了你就可以走了,不用問我,如果有事,我會提前跟你講的?!?
“好的,我知道了。”童小沫欲言又止的看著路月,轉過去的身子忽又折回來,滿眼關切,“Luna姐,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累,如果沒什麼事情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門輕輕的被帶上了,路月卻突然驚醒,回去休息?天啦,都六點多了,她竟然忘了晚上和厲天明還有約!
路月急急忙忙的從辦公大樓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可她還是一眼便瞧見馬路邊上,厲天明正慵懶的靠在車旁等她。他側著身子微微低著頭,表情莫測,而指間,赫然夾著一支菸。路月不知怎麼,心裡沒由來的生出一絲怒氣,和他在一起這麼久,自己竟然不知道,他還有抽菸的習慣!
歉意轉變成怨憤,路月走過去的時候,是一張撲克臉。厲天明的樣子不知爲什麼,讓她很不舒服,連她自己都沒明白是什麼原因,上前便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煙,然後扔在地上使命的踩,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和那煙有仇。
厲天明低著頭沒注意到有人走過來,這下忽然被人奪了煙,心裡也是窩火,待氣沖沖的揚頭正準備責問時,才發現站在眼前的是路月。他等了她一個多小時,又不想打電話打擾她工作,心中煩躁正無處排泄,煙其實沒怎麼抽,但是它一寸一寸在指間燃燒的刺痛感,可以讓他鎮定。
而此刻,路月正一臉怒氣的站在他跟前,她的臉頰因生氣泛著一絲潮紅,又許是天氣冷的緣故,額頭下頜有些蒼白,這樣白裡透紅的臉蛋比平時更添了幾分嫵媚,厲天明定定的看著,只覺丹田一股燥熱,下一秒便毫不猶豫的將路月揉進了懷裡。
她嬌小的身軀被他護在懷裡,頓覺異常溫暖。厲天明低低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小月,你怎麼現在纔下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你很久了。”路月想起上午臨別前的那句“那你等我”,心中一軟,方纔那絲怒氣也一掃而光,她仰起頭,看著厲天明的眼,“那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呀?我一忙就忘了,對不起……”
他抱著她的雙手箍的更緊,嗓音比方纔還低,像是隱忍著某種情緒,“不要說對不起,小月,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
心裡泛過一絲心疼,路月從厲天明懷裡直起身子,依舊看著他,細細的問,“天明,你怎麼了?”
厲天明怔忡幾秒,方纔露出一絲笑,“我沒事,就是想你了。”
他說的自然,路月聞言卻整個臉都紅透了,她抿著嘴不言語,緊接著轉過頭朝四周東看看西看看,似乎是大庭廣衆之下不好意思。
“走吧,天冷,我們先去吃飯。”厲天明到底沒再爲難她,拉了車門便塞她進去,他在外面站了一個多小時,刺骨的冷怎願意讓她再體會。
車裡的暖氣逐漸升上來,路月的大腦也開始轉回正常思考,她看著厲天明一言不發的專心開車,忽然想起什麼,“天明,這車該不會是你租的吧?”他自己的車不是應該在江川麼?而且也不是這一輛啊!
厲天明看她一眼,笑著解釋,“我們公司已經在安海正式設立辦事處了,以後我和韶華也會經常過來,所以在這邊買了一輛車。”
“哦,原來是這樣?!彼垩e的笑容瞬間隱匿下來,漸漸變成茫然。
厲天明放慢車速,側過頭看她,“怎麼,小月,以後我們能經常見面了,你不高興?”
“當然不是了,”路月立刻否認,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看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看窗外,聲音悶悶的,“天明,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也許我不適合在安海發展,我,想回江川……”
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剎車的聲音,然後車子停了下來,幸而他早已換了車道,不然這樣突然在半路上停車,肯定會被後面的車主責罵。緩緩將車開到路邊再次停下,厲天明看著心有餘悸的路月,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去拉她的手,“小月,你發生什麼事了?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鄙衔缢阌X察到她的反常,現在她說想回江川,這不得不讓人擔心。她來江川還不到一個月,且當初是那樣的堅決。
他滿眼的深情和關切安撫了她,最後一絲的防備和堅強也不攻自破,路月的聲音帶著夜晚特有的軟弱,“天明,我們先去江灘吹吹風好不好?我還不餓,現在不想吃飯?!?
她反手輕輕的扯著他的衣袖,那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不假思索的應許,“好。”
書上說,當一個女孩開始對你表現軟弱的時候,請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因爲這表示她已經完全信任和依賴你了。當他不認識路月的時候,伍阿姨說,路小姐知書達理,獨立好強,工作比很多男孩子都乾的出色。後來,他認識了路月,果然如之前所聽說的,她樣樣都很出色,他心裡忍不住嘆息,這該是怎樣一個女中豪傑?再後來,漸漸熟悉起來,他發現,那些看法似乎都不對。說起家人,她滿目溫馨;聊起好友,她張牙舞爪;憶起往事,她難過的在他面前流淚……和他在一起,她漸漸開始展露真性情,會哭會笑會生氣會害羞,而不再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端莊賢淑的標準姿態,而他,情不自禁地沉淪。
沉淪,卻未曾去仔細想過這一路的轉變,包含了她怎樣的感情。而此刻,意識到這些,他心裡卻有著千百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她應該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吧?和她的心結有關?本應該高興,高興她終於肯對他敞開心扉,可不知爲什麼,心裡竟還是泛著苦澀。
夜晚的江灘,帶著一絲迷人的沉醉。天氣寒冷,賞夜景的人也寥寥無幾,這樣的靜謐和空曠裡,似乎很適合回憶往事。路月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和另外一個男人說起那些只屬於她和夏東衍的往事。
“天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以前談過一場很失敗的戀愛?”路月雙手撐著欄桿,眼睛波瀾不驚的眺望著漆黑的江水,聲音在夜空的襯托下顯得有些薄涼。
厲天明轉過身子,背靠著欄桿,側著頭看她的側臉,壓抑著情緒,“小月,如果回憶讓你難過,你可以不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不介意的?!?
“不,天明,我想說”,她似乎有些急切,轉過頭來與他對視,接著道,“以前,我以爲我永遠不會和別人提起那個人,哪怕是到死也要一直埋在心底。可是不知爲什麼,我想跟你說,而且我們已經訂婚了,我覺得我有必要讓你知道。”
厲天明聞言卻怔忡了幾秒,她眼裡帶著期期艾艾的酸楚,他覺得心口彷彿被貓爪撓過一般,再也忍不住,長臂一伸便將她攬在了臂彎裡,他輕柔地拍著她的肩膀,下頜輕輕地掠過她的髮絲,回她,“那你說,我聽著。”
他溫柔的話語和動作讓她漸漸放鬆下來,倚著他的肩膀,路月低低地訴說,“他是我的初戀。我們是鄰居,從小便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回家,一起寫作業,一起玩耍,一起長大,我們就是別人口中的青梅竹馬,就那樣自然而然的相戀了……那時候,我從未想過會和他分開,可是,大一那年暑假,他們家突然出了事,然後他就那樣走了。他沒有給我留下一句話,就那樣走了,之後,他們全家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臉上有溼熱的液體滑過,卻哭不出聲,她哽咽住,陷入痛苦的回憶裡。
雖然只有斷斷續續的幾句話,厲天明卻能夠想象出那是怎樣一段美好的青梅竹馬,他依舊只是抱著她,任她臉上的淚水肆意,“小月,我懂的,我知道刻骨銘心地愛過,然後突然被放棄,那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可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別難過,你還有我。”
“不,你不懂的,”路月忽然間激動起來,她直起身子望進他的眼裡,“天明,你知道我說的那個他是誰嗎?呵,你想不到吧,他就是夏東衍,是DN的總經理夏東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