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予我哪怕一瞬間的寧靜,即使是在我再一次想起你的時候。
目標的再生能力似乎是無窮盡的,視界里有超過70%的物體是待攻擊目標,輕型光彈不起作用,機身有23處擦傷。卓皓看了一眼主控區(qū),從開始狀態(tài)到現(xiàn)在不過1個小時,可他已經(jīng)遇到31部輕機甲,56架自由戰(zhàn)機的圍攻,平均10分鐘就會出現(xiàn)一臺重型機甲,維生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破壞了20%,機艙里的溫度高達攝氏39度,控制柄在發(fā)燙,他所有的忍耐力和控制力似乎都在隨著汗水一起從體內(nèi)蒸發(fā),他覺得眼前開始眩暈,這已經(jīng)是恢復(fù)訓(xùn)練的第10天了,沒一天,訓(xùn)練都像是一場地獄的噩夢。
這時,一部機甲從右后方擊中了他,巨大的震動使控制區(qū)的安全帶斷裂,一根護帶匕首一樣刺進卓皓的左肋,同時,前方出現(xiàn)了五架攻擊體,卓皓咬著牙,盡力使自己在沒有固定裝置的機艙里保持平衡,然后,攻擊。兩個攻擊體應(yīng)聲而落,另外三個卻敏捷地避開了攻擊,視界里同時又出現(xiàn)了五個攻擊體,卓皓心里一驚,馬上,他的側(cè)翼被擊中了,機身翻滾著,他猛地失去了平衡,在機艙里甩到另一測,撞在鋼制的控制臺上,手臂仿佛折斷般疼痛,傷口在不停到流血,疼痛刺激著他,卓皓用盡了所有力氣握住控制柄,剛剛找到平衡,一部重型機甲突然在視界里出現(xiàn),卓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啟動超速裝置,但攻擊者的發(fā)射口奪目的一閃,卓皓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那竟然是大范圍光子劍,他慌忙想去按屏蔽按扭,但左肋的疼痛卻使手伸不出去,只有一剎那的遲疑,機身可怕的震動起來,幾束電流立刻貫穿了他的全身,那是一種巨大的疼痛和恐懼的感覺,卓皓想要叫,但聲音剛剛到咽喉,他就痛得昏了過去。
“叫醫(yī)生,馬上!”哈瑟教官大吼了一聲,幾個工作人員慌忙跑了出去。
阿爾倫自己跑進訓(xùn)練間,把卓皓抬了出來,隊員們都在稍遠的地方望著,沒有人敢走上前來。這種實戰(zhàn)模擬訓(xùn)練事實上只進行40分種,攻擊強度50%,可卓皓卻在模擬空間呆了1小時7分鐘,攻擊強度是85%,隊員們不清楚具體原因,但看哈瑟教官的臉色,誰都知道這個時候最好別多嘴也別多事。
醫(yī)護人員趕到現(xiàn)場,把卓皓放上滑車推走,哈瑟教官仍舊望著訓(xùn)練記錄出神,喃喃著:“果然不錯,這的確又是個奇跡……”
щщщ▲ttκΛ n▲¢ 〇 阿爾倫驀地抬起頭,一觸到哈瑟教官的目光,他又嘆了口氣,垂下頭。
“你想說什么?”哈瑟教官用少有的溫和調(diào)子說,“說吧,少校。”
阿爾倫又抬起頭,猶豫了一下,輕輕的說:“可他也是個人,也會死的……”
哈瑟教官一抬手打斷他,轉(zhuǎn)身向回走去,說:“別跟我說這個!”
阿爾倫站在原地,望著哈瑟的背影,在出口,哈瑟教官又停了下來,說:“你去安排下午的訓(xùn)練吧,少校,現(xiàn)在我不想聽任何人說話。”
阿爾倫下意識地立正,回答:“是,長官?!?
四周是柔和的淡綠色,空氣中有淡淡的檸檬香氣,旁邊的監(jiān)視屏上有個紅色的亮點在一躍一躍的跳動,卓皓一直注意著它,數(shù)著他跳過的次數(shù)那是他自己心臟跳動的頻率,阿爾倫推門進來,正看到卓皓專注地注視著監(jiān)視屏,他知道卓皓現(xiàn)在一定在想些什么,但他一看到卓皓轉(zhuǎn)過頭來望著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卓皓究竟在想什么。
“隊長,”卓皓像往常一樣微笑著輕聲說,“對不起,我一定又讓哈瑟教官生氣了……”
“不,”阿爾倫話一出口,就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馬上改口,“……是有一點兒……不過不要緊……”
“我不是故意的,”卓皓輕輕嘆了口氣,“我并不想……”
“我知道?!卑杺悳睾偷卮驍嗔怂?。
沒有辦法向卓皓解釋為什么他的訓(xùn)練強度和難度都是別人的二到三倍,只有保密他的單獨訓(xùn)練情況,讓他認為自己接受的是和別人一樣的訓(xùn)練。阿爾倫知道,此時責備卓皓,哈瑟教官心里也并不舒服。
“為什么最近的訓(xùn)練這么困難?”卓皓懊惱地皺著眉毛,“隊長,你們都是怎樣通過的?”
阿爾倫只好苦笑,面對這樣一雙坦誠的眼睛,他撒不出慌來。
卓皓輕輕嘆了口氣,說:“其實,我并不適合來當兵……”
阿爾倫心里一動,問:“那么為什么來?”
“為什么?”卓皓望著阿爾倫,然后又垂下眼睛,“但愿我知道為什么……”
阿爾倫望著他,說:“是戰(zhàn)爭改變了你原本的生活么?”
卓皓一笑,說:“但我不知道究竟是變壞了還是變好了。”
“變好?”阿爾倫疑惑地注視著他。
卓皓模糊地笑笑。
“你喜歡當兵?”阿爾倫問。
卓皓憂郁著說:“我不知道……戰(zhàn)爭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還有別的辦法,誰也不會去打仗,殺死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并不會成為什么美好的回憶,但是,至少我可以認識你,莫列克,還有肖恩……”
“那么為什么來當兵?”阿爾倫又一次問,卓皓是雇傭兵,每一個雇傭兵幾乎都有一個不平凡的故事。
“我沒有那么偉大,”卓皓似乎知道阿爾倫想說什么,輕輕笑著搖了搖頭,“我不像他們,為了養(yǎng)家糊口還是什么別的理由把自己賣給軍隊,”他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輕的說,“我只是習慣了他讓我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阿爾倫有些驚訝地問,“他是誰?”
卓皓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抬起頭望著他,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該算我的什么人,他殺了我的父母,該是我的仇人,可他把我從8歲一直養(yǎng)到18歲,又該是我的恩人,10年來我就像一條狗一樣跟在他的身邊,他又該是我的主人,我已經(jīng)糊涂了,我想我已經(jīng)失去自己生活的能力了?!?
阿爾倫驚訝而疑惑的望著他,說:“我不明白,卓皓,你說的他……”
卓皓微微一笑,目光開始變得空洞起來:“他是我們那里的神,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只要進入他的領(lǐng)域,無論做哪一行,他都是最終的裁決者,他要誰活,誰就可以活,他要誰死,誰就再也不會站起來……”
“卓皓!”阿爾倫的臉色開始變了,“你從藏邊來,難道,你說的是……難道……你說的是……”
“對,”卓皓似乎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說,“我是在藏北血琴黨總部長的,是安多強巴親自帶大的?!?
“藏王安多強巴?!”阿爾倫大吃一驚,脫口而出。
恐怖組織的存在一直就是一個秘而不宣的事實,尤其在戰(zhàn)爭年代,大大小小不同的組織多如牛毛,但真正意義上的龐大組織全世界現(xiàn)在只有四個,由安多強巴領(lǐng)導(dǎo)的中國血琴黨是其中聲勢最浩大的一個,他幾乎壟斷了作為世界五大文明和經(jīng)貿(mào)中心之一的中國所有的地下生意,在青藏高原,他幾乎可以擁有超越**官員的權(quán)力,不要說他為卓皓安排一份來自藏邊福利院的檔案,他就算要給他一個地方官員的身份都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對于這些恐怖組織,星球聯(lián)盟并沒有過多的干涉,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戰(zhàn)爭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沒有人力物力和財力去解決內(nèi)部的紛爭;另一方面卻是因為這些亡命徒們奔走于各行星之間,能夠得到正常途徑得不到的精良武器,星球聯(lián)盟以低價和一些允諾向他們購買這些武器,這是星球保衛(wèi)者們和社會渣滓只間的秘密齷齪的,也正是戰(zhàn)爭期間地球的一種奇特文明和社會秩序。
“我知道檢查結(jié)果出來,”卓皓望著阿爾倫,說,“所以我才敢告訴你,隊長?!?
阿爾倫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
卓皓見他不說話,模糊的一笑,說:“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本來沒有資格參軍,但是,請相信我,隊長,這是我和安多強巴私人之間的事,沒有陰謀,也不會給地球造成威脅……”
“你不用說了,”阿爾倫溫和的打斷他,說,“我相信你,就算有一天大家知道了,我們也都會相信你?!?
卓皓看著他,由衷的微笑著,真誠的說:“我本來是不能參軍的,但安多強巴無所不能,可他這一次終于錯了,我們誰都沒有料到天堂居然是這樣一個地方,這里和藏北完全不同,我愿意留在這里,即使要打仗,我也愿意。”
阿爾倫看著他坦誠的眼睛,在心里嘆息著,如果連這樣災(zāi)難對于卓皓來說都能算是一種短暫的幸福,那么,他還有什么理由去譴責戰(zhàn)爭呢?
“也許你無法想象,”卓皓輕輕的說,“藏北是一個永遠暗無天日的地方,在安多強巴身邊我只有做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才能活下去,我卻在每次面臨死亡的時候都膽怯和恐懼,我想活下去,盡避我?guī)缀鯖]有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但我卻還是想活下去……”
“我知道,”阿爾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嘆息著說,“我全都明白……”
那些檢查時鋪天蓋地的鮮血又涌入他的腦海,對于一個孩子,卓皓過早的承受了血腥與暴力的恐懼,那種膽怯是深深地根植于他心底的。
“你還在想著復(fù)仇?”阿爾倫問。
卓皓似乎嘲弄地笑了笑,說:“那對我是個奢侈的字眼,他隨時可以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弄死我?!?
“別灰心,”阿爾倫注視他的眼睛,“至少現(xiàn)在你在這里,你有朋友,至少你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可以?”卓皓輕輕一笑,看著他的隊長。
“我說過了,別灰心,”阿爾倫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溫和的一笑,“你還年輕呢。”
卓皓微微嘆了口氣,一笑,點了點頭。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去,這讓他心里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和安寧,這一刻的時間也似乎變得格外寶貴,雖然是躺在病床上,卓皓卻感覺到了幸福。
如果這就是幸福,那么請讓戰(zhàn)爭永遠不要結(jié)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