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芷眼底閃過厭惡,只片刻,淡淡側頭,揚起唇角,軟糯聲音絲毫不減她的氣勢,問向趙伯陽:“趙世子,可敢與我一比高低?”
趙伯陽冷笑一聲,暗道自不量力!
心里飛快盤算,即便是贏了這蘇白芷,有些勝之不武。可是此事原就是她先挑釁在先,而他不過是被逼無奈之下,答應她比試的。
而況,雖然勝這蘇家大小姐勝之不武,但是……他可以讓事情繼續向著對他更有利的方向發展!
想到此,趙伯陽面上大義凜然,竟然朝著臺下眾人邀戰:“眾位兄臺,爾等都是有識之士。定當能夠切身體會到伯陽的被逼無奈!
然則,蘇大小姐邀戰,伯陽實屬無奈。不應戰,被人說怯場。應戰,又是勝之不武!伯陽只好邀請眾位一同比戰。
臺上臺下,不論親疏貴賤,只論學識,可有人敢上臺與伯陽同臺,只與這位口出狂言,自信滿滿的蘇家大小姐比劃一番?”
一番話下來,人心被挑動。人頭攢動,竟有許多躍躍欲試者。
蘇白芷笑望臺下,一眼看盡臺下眾人丑態。只當她不知?這些人沒把她放在眼底,但此時借著她的名義,卻能與被袁公青眼相待的趙伯陽,這個沒有她的突來造訪,差一點點就被封為“大慶良才”的算學天才一比高下。
若是輸,他們不丟人。反正是與她蘇白芷比試,卻不是與趙伯陽比試。名義上還算是幫了趙伯陽一把。
若是贏,那就是白撿便宜。是你趙伯陽請他們參戰的,又不是他們這些人去挑釁你趙伯陽的。
本來就是無本的買賣,輸了是別人的,贏了是自己的。
這些彎彎道道,臺上趙伯陽明白,袁公也明白。臺下這些人,又有哪些真的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
蘇白芷笑了笑,明亮的眼,笑意不達眼底。
“廣靈縣陳威不才,欲上臺一試。”說罷,便讓身邊玳瑁小廝扶住,從一旁木梯上臺。
見有人開了頭,后面人就有些爭先恐后。
趙伯陽一看這架勢,參與之人太多,與他也不好。雖在算學一途,他是佼佼者。可人多也浪費時間,便又上前一步,向著臺下做了個四方揖,滿臉歉意,朗聲說道:“伯陽沒想開口求助,竟有如此多的兄臺給伯陽面子。只是這臺上人太多,便也顯得擁擠。如此,算上剛才上臺的這位兄臺,再來一人,湊成一雙,好事成雙,可好?”
“韓國公世子爺說的有理,鄭州俞凡便腆著臉,與剛才那位廣靈縣的陳舉人湊成一雙,沾一沾這個好事成雙的好噱頭吧。”這位自稱俞凡的書生,縱身一跳,便上了臺。他人都上了臺了,別人再說什么,反倒顯得小肚雞腸,斤斤計較。
趙伯陽這么委婉提出了意見,臺下大批沒有搶到機會的眾人,只能暗恨自己下手太慢。
蘇白芷從頭到尾不曾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一個人兩個人,……十個八個庸才,算得什么?
只是那道灼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灼熱的恨不得把她燒個大窟窿。實在是太招人惱了!
袁公冷著臉面向蘇白芷,“蘇大小姐,你可是真要比一比?此時停止,也還來得及。”
此話一出,有人著急了。這可是一個踩踏蘇白芷的好機會,怎么能夠就這么錯事了呢?只要一想到那年他去請林氏代她的傻子女兒自求退婚,林氏那個賤人不肯還罷,卻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
每每想起這件丟臉的事,趙伯陽就覺得這是一生中最大的屈辱!無論如何,他要讓林氏那個賤人后悔!
讓她知道,他趙伯陽不要的東西,硬塞給他,也是低賤如泥!
也讓她知道,他趙伯陽不是好欺負的!
你不肯悔婚?好!沒問題,我就讓你們家的蠢蛋在世人面前丟人現眼!
聽了袁公的話,同樣著急的還有已經上了臺來的陳威和俞凡。咸魚翻身的機會就在眼前啊,要是因為蘇家傻女的突然怯場而毀,……他們眼底不約而同閃過隱隱的著急和不加掩飾的對蘇白芷的厭煩。
“來不及了。”蘇白芷揚眉淡淡說道。清澈的眼像冷泉一樣,汩汩流入人心,袁公心里“咯噔”一跳,這個目光……
“袁公,你且出題吧。”還是那淡淡的口氣,當她用這種淡淡的口氣說出下面的話時,全場人都認為她在吹牛。
“袁公不必留手,我不懼。只要是算學一途,不管什么題,我定會給出答案。”
場上袁公氣怒交加,伸出手指,顫微微地指向蘇白芷:“好好好!有蘇大小姐這句話在,老夫定當傾盡全力的出題,絕不留手!”這話說的狠勁十足,冷笑著說:“這樣也好,老夫日后不必擔心別人指著老夫的脊梁骨,罵老夫以大欺小了!好!很好!非常好!”
這幾聲“好”,任誰都聽得出袁公心里怒火交加!
怎能不怒!
他袁某人一生所學難不成還比不上一個傻名在外的蠢貨?打人不打臉,蘇家的蠢貨這是欺負到他頭上來了!
袁公眼底燃燒起熊熊怒火,好呀好呀,改天他一定好生造訪蘇朗明,問一問他堂堂蘇家是怎么教的女兒!
臺下眾人反應不一,但幾乎都帶著好笑,認為蘇白芷不知好歹。也沒人相信蘇白芷算學十分了得。
臺下的蘇白芳用手帕捂著嘴巴,看不到她笑彎了的嘴角,適時清了清嗓子,“大姐姐,咱們是一府中的姐妹,你什么時候學了算學了?妹妹怎么不知道?”
她這一嗓子清脆似黃鸝鳥,眾人聽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就說她是個騙子吧,說謊也不用思考的。”有人如是說。
還有人交頭接耳后,一致對臺上那個身形瘦弱得不像少女的蘇白芷喊話:“瘋了!她瘋了!”
在蘇白芳略帶幸災樂禍的戲謔眼神中……
白癡!
蘇白芷連丟個眼神給她,都嫌浪費了。當初還以為她有多厲害,原來也是半桶水,搖得稀里嘩啦響。
她不愿意搭理蘇白芳,可有人就是要送死。就比方這位溫和體人的趙伯陽趙世子。
“呀!蘇三小姐不提這個,伯陽還想不起來。說起來,蘇大小姐也是伯陽名義上的未婚妻,伯陽總會對蘇大小姐的事情格外多一分關心。蘇大小姐,若是伯陽沒有記錯,仿佛蘇大小姐從小體弱,蒙學不精,伯陽也不曾聽說蘇府另外請來算學先生教授府上的小姐們。敢問蘇大小姐,你可真會算學?”語氣溫和爾雅,話中字字珠璣,恨不得吃了她。
她突然之間,想起曾經她還是靈魂狀態,漂浮在蘇家大宅上空的時候,在蘇家的后花園里,面前這個正主的未婚夫,曾經逼著她娘林氏,讓林氏悔婚的事情。
她靈臺頓時清醒,終是想明白了……趙伯陽,你放心,你不想要這通婚姻,可以,但解除婚姻絕不是現在!
蘇白芷從來不是善茬,誰要瞧不起她,不是不行。只是這人得做好被她狠狠打臉的準備。
聞言,她勾唇淺笑,“會不會,等比過,自然見真章。”
“哼!”趙伯陽見三言兩句又被她給駁回,冷冷哼了一聲。
“袁公,出題吧。”似乎挑釁,蘇白芷笑瞇瞇地望著袁公:“袁公,你可不光是我們大慶朝的文壇巨佬,可也是算學大家,你可別出那些眨眨眼就能解出來的算學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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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公怒火中燒的怒瞪之下,蘇白芷不忘優哉游哉地開口氣人:“哦……我的意思其實是……袁公,你可別故意放水啊。”說罷,手指不忘朝著對面自承清高,不愿與她為伍的三個男子指了指。
“你!”趙伯陽首次忍不住想罵娘,但他忍了又忍,終是守住了口,額頭上隱隱青筋暴起,卻在爆粗口的當口,改了口:“蘇大小姐越來越伶牙俐齒了。”
蘇白芷撇撇嘴,……好可惜,本來還想看趙伯陽這個溫文爾雅的偽君子變臉的。可惜沒看成。她又安慰自己:沒關系,看不著偽君子變臉,待會兒看偽君子哭喪著臉,一定也很好玩兒。
“今有市井幾人共買物,出八盈三,出七不足四,問人數、物價各幾何?”袁公朗朗問道,此題一出,臺上三人會心一笑,臺下眾人也了然微笑。
此題不難,這是《九章算術》里“盈不足”術的問題。只要稍對算學有所了解,這道題解起來十分簡單。
可前提是,學過《九章算術》。
一般女子家,就算可以讀書,也絕不會讀算學一類。
一來,古人認為,算學復雜,女子多是頭發長見識短,即便學習算學,也學不精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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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能夠讀書識字的人家,家里條件多半挺好,閨房女子也不愿意去讀算學。此類書籍學來寡淡無味,還不如“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的清雅高潔來的雅致。
蘇白芷無聲諷笑,心知這是袁公特意給她的屈辱。看不起她,才出的這個題。
袁公也確實打的這個想法。……這種難度不大,前提是必須涉獵《九章算術》的題目,出出來,蘇家的蠢蛋答不出來,丟了蘇家的臉面。事后他也不必受蘇家人的怒火和怪責——你們看,袁某出的已經是最簡單的題目了!
那廂劉海多這個大嘴巴,已經開始大叫起來:“完了完了,公子,這回蘇家大姑娘的臉真得丟盡了。連帶蘇家那個壞脾氣的老頭子也要丟臉丟到西北疆邊了。”
“我看未必。”
美公子出奇的淡定,這種出乎尋常的看好一個人,引得另一邊的文士陸非然也側目相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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