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眉聽葉星雨說閭丘烈來了,先是不信,以爲葉星雨在說笑。繼而,她循著葉星雨的目光望向客棧大門,果然見到一個手拿摺扇的青年公子進來。
“他就是閭丘烈?”姬月眉沒有見過閭丘烈,不過她聽葉星雨說過,卻發覺眼見的跟耳聽的有點不同。因而有此一問。
“正是此人。”葉星雨答道,語氣中卻有一點疑慮。
在葉星雨的印象中,閭丘烈是個花花公子,臉上每時每刻都掛著邪笑,目光也是極其輕佻地在女人身上逡巡。可是,今日正從大門進來的閭丘烈,臉上沒有邪笑,有的是一臉正氣;他的目光也不再輕佻,有的是清澈無比,宛如一汪潔淨的湖水,還透露出堅決。而且,從他的步伐,呼吸來看,武功絕對比原來的閭丘烈厲害。
這人到底是不是閭丘烈?雖然容貌是一模一樣,但是兩人的氣質相去甚遠,就連曾經多次接觸過他的葉星雨,亦不免生出了疑慮。
莫不是閭丘烈的孿生兄弟?
當然,來人乃是貨真價實的閭丘烈。其實,當他踏進這個客棧大門時,他的心裡是倍受煎熬的。
劍痕前輩——閭丘烈問及黑衣人的稱呼時,黑衣人沉吟一會才說就叫他劍痕——所以閭丘烈非常恭敬地稱其爲劍痕前輩。
這個劍痕,將葉星雨一行落腳於姚記客棧的事情告知了閭丘烈。而最讓閭丘感到汗顏的是,劍痕前輩居然知曉他曾經進入彩虹宮,曾經一度想染指葉星雨的事情。
“人生的每一次選擇,都要付出代價的。只有付出了代價,纔會有所收穫。”劍痕前輩曾語重心長地對閭丘烈說道,“你要付出的代價,就是你永遠不能再打葉星雨的主意。非但不能打她的主意,還要對她畢恭畢敬。”
“爲什麼?”閭丘烈心裡不甚願意,還心存幻想,於是問道。
“因爲你的緣故,她已經是別人的女人了。”劍痕前輩說道。
閭丘烈臉色不由一紅,他自然知道是因爲自己的緣故,心裡卻對劍痕前輩更加敬畏。可是一想到葉星雨,他又有點不甘,說道:“別人?就是她身邊的那個白癡嗎?”
“哧!”劍痕冷笑一聲,說道:“白癡?你說那人是白癡?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爾後指著躺在一側尚未醒的龍七繼續說道:“你口中的白癡,便是他的主人!只不過他暫時失去了記憶罷了。”
“你知道他的主人的身後都有些什麼人嗎?哼!如果他哪一天記憶全找回來,滅了整個無憂門亦不在話下。”劍痕前輩說得越來越激動,這讓閭丘烈有點不解。過了一會,閭丘烈才見到劍痕前輩稍稍平息下來。
“所以,如果你想要保住無憂門,想要自己的父母能夠安穩過完下半輩子,你就必須拋棄這些兒女私情。更何況,葉星雨她如今的武功,比你只高不低,加上她身邊的武功同樣不俗的紫衣女子,你是怎麼也動不了她們。”劍痕繼續說道,“所以,爲何不讓她們爲我們所用呢?”
劍痕臨走時留下話來:“如果你明天早晨能夠出現在葉星雨的面前,那就證明你已經權衡好了。你可以坦然面對她,也說明你已經擺正了自己的位置。那樣的話,我們就按計劃進行。否則的話,就讓上天來決定你父母及無憂門的命運吧。”
閭丘烈找到山間最高的樹,飛掠上樹梢盤坐其上。任晚風吹過他的發間,任露水打溼他的雙肩,任宿鳥在身下棲息……他卻一動不動,彷彿成了樹梢上的樹梢。直到東方朝陽升起,萬丈光芒照射在身上,閭丘烈才突然站立起來。
迎著晨曦,經過一夜煎熬的閭丘烈,開始了蛻變,昨天的閭丘烈已經遠去,今日的他將是新的閭丘烈。他已經明白,什麼是愛。
愛有時並不一定要擁有,擁有了也不一定幸福;愛有時是一種放棄,放棄也是一種幸福。
於是,閭丘烈邁著輕鬆的步伐,來到了姚記客棧。
葉星雨見閭丘烈直直地走到她的面前,心裡沒來由的一慌,脫口道:“你,閭丘烈!你想幹嘛?”
接下來,閭丘烈做了一件大家都感到極其意外的事情——他竟然跪倒在葉星雨面前!
閭丘烈跪倒在地!
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事情。葉星雨、姬月眉和“拼命三郎”,就連溫子君也沒有想到,因爲閭丘烈的跪倒可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師姑!”閭丘烈卻是語不驚人不罷休,又向葉星雨叫道。
“誰是你師姑?!”葉星雨嗔道,“我可不敢有你這樣的師侄!”
“師姑,以前都是侄兒的錯。侄兒在這裡向您請罪了,請您不計前嫌,原諒侄兒。”閭丘烈真誠地說道。
姬月眉望向葉星雨。
“拼命三郎”也望向葉星雨。只是他們都很奇怪,進來的這個好像就是那個把殺了熊老爺子的兇手帶走的無憂門少主吧,武功那麼厲害,怎麼卻是那個村姑的師侄?難道說那個村姑的武功還要厲害?
“你你,你先起來再說。”葉星雨語氣有點軟下來了,周圍的人都在看她,姚掌櫃手裡端著饅頭定在一旁,亦是望向她。
“不!如果師姑不原諒侄兒,”閭丘烈卻依然故我,“那侄兒便長跪不起!”
“你!”見到閭丘烈近似無賴的行爲,反而激起了葉星雨的怒意,她臉色一變,說道:“原諒你?那我婆婆的死又該如何算?她人都已經死了,原諒你又能如何?!”
閭丘烈聽了葉星雨的話,臉色亦爲之一黯,說道:“關於她的死,侄兒的確負有責任。日後侄兒定當到她墳前謝罪!”
“謝罪?你要如何謝罪?”葉星雨的雙眼又蒙上了一層水霧。
閭丘烈垂下頭,沉吟了一會,然後擡起頭來,用堅定的語氣說道:“只要師姑幫侄兒的父母及無憂門度過難關,侄兒願意以死謝罪!”
“什麼?!”葉星雨聽了,怒極反笑,說道:“幫你父母度過難關?憑什麼?你還是現在就去婆婆的墳前以死謝罪好了!”一想起玫葭婆婆,葉星雨的心越來越激動。
“侄兒救了他,”閭丘烈指著一旁傻笑的溫子君說道,“侄兒救了他原來的手下,就是那個被衆人圍住的青年,他叫龍七。”
“龍七?”葉星雨疑道,“你說他是小劍的手下?”然後卻望向姬月眉。
姬月眉作思考狀,爾後點頭道:“不錯。我聽說他有一個龍鳳小隊,男女各八名,男的姓龍,女的姓鳳,名字卻是一到八的數字。只是,我並未親見過他們。”
“侄兒絕對不敢欺騙師姑!如有半句虛言,願天打雷劈!龍七已經隨車煥珍護法他們先行回本門去了。只要師姑去我無憂門見一見他,便知真假。”閭丘烈誠心誠意地說道。
一提到跟溫子君有關的,葉星雨也似乎忘卻了失去玫葭婆婆的痛,而把注意力都移到了溫子君的身上。她的口氣又軟了下來,說道:“那麼,幫你父母度過難關又是怎麼回事?”
閭丘烈聽了,立即恭恭敬敬地將事情原委都一一說了出來。
葉星雨及“拼命三郎”聽了倒沒什麼,姬月眉聽了卻臉色爲之一變。映日門的事,自然跟紫劍閣有關,如果真的要與映日門作對,她該如何自處?不過,她的臉色很快變得跟平常一樣,並沒有令人察出什麼來。
望了一眼溫子君,姬月眉暗歎一下,只能是見一步走一步了。
聽到跟映日門和雪花谷有關,葉星雨倒是有點心動。她師傅聞採虹本來就是希望能夠牽制映日門和雪花谷,不讓他們現身江湖,攪起腥風血雨的。葉星雨自然是秉承了聞採虹的遺願的。
如今映日門和雪花谷紛紛現身江湖,看來江湖的平靜將被打破。葉星雨又想起了師傅的遺願,心裡便有點想去無憂門一趟了。
更何況,溫子君的手下龍七已去了無憂門。如果讓溫子君見到龍七,應該有助於他的記憶恢復吧。
閭丘烈見葉星雨許久不吭聲,只道她還在爲玫葭婆婆的死而耿耿於懷,便連忙說道:“只要師姑能夠救我父母及門派於水火之中,侄兒定當到婆婆墳前以死謝罪!”
一提到玫葭婆婆,葉星雨臉色又一變,不由冷哼了一聲,卻沒有發話。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客棧裡突兀地響起:“葉丫頭!你婆婆的死雖然與烈小子的一定的關係,但並不是主要的關係。你婆婆實是大限已到,烈小子只是適逢其時罷了。即使烈小子沒來,她也活不了幾天了。唉!”後面語氣,竟然是十分惋惜。
“誰?”倒是“拼命三郎”先行叫了起來。
除了溫子君伏在桌上睡著一樣,其他四下顧看,卻沒有一個多餘的人。難道是……
“鬼,有鬼……”姚掌櫃嚇得身子直哆嗦,手上端的饅頭亦都連盤掉落地上。
姬月眉自然不信有鬼,立即展開身形,繞著客棧轉了一圈,卻依然是一無所獲。“拼命三郎”亦樓上樓下地找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有其他人影。
“你們不必找了,你們是找不到老夫的。”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你,你是那個黑衣人?”葉星雨不由自主地輕呼起來。
“劍痕前輩,前輩,是你嗎?”閭丘烈卻有點高興地叫喚道。
“什麼?你說他叫劍痕?”葉星雨問閭丘烈。
“不錯。老夫就是劍痕。”蒼老的聲音又響起,“葉丫頭,如果你真心是爲溫小子好的話,你就隨烈小子去無憂門吧。幫助了無憂門,你們會有所收穫的。”
“你說,你說我婆婆不是被他們害死的,而是大限已到。你有何證據?”葉星雨卻有點不服地問道。
“老夫無法拿出什麼證據來證明,不過葉丫頭,只要你仔細回想一下,你便可以知曉,你婆婆當時受的傷並不足以致命。”劍痕又說道。
葉星雨聽了,陷入沉思當中,細想一下,她又覺得這個叫劍痕的黑衣人說得甚爲有道理。當時因爲一切都那麼突然,她並未真正給婆婆細察一番。如今回想起來,婆婆當時受的傷的確不算非常沉重,應該不會致命的。
“如何?老夫說得是否在理?更何況,就像你剛纔說的,人都死了,道歉有什麼用?”劍痕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退一萬步講,反過來,既然你婆婆都已經死了,就算叫烈小子陪上性命,以死謝罪,你婆婆就會醒來麼?還不如讓烈小子活著好好地爲蒼天做一番好事,用以贖罪。相信你婆婆的在天之靈,亦會樂意見到這樣的。”
葉星雨聽了,不禁默然以對。或許,這個神秘的劍痕前輩說的是對的。就算叫閭丘烈陪上性命,婆婆也不會活過來。何不讓他活在世上,做更多事情來爲婆婆贖罪呢?
“你,起來吧。”葉星雨對閭丘烈說道。
閭丘烈欣喜地說道:“這麼說,師姑是原諒侄兒了?”
“哼!我只是暫時原諒你。”葉星雨說道,“如果日後你依然做出有悖天地不容的事情來,看我怎麼收拾你!起來吧!”
“是!謝謝師姑!”閭丘烈從地上彈了起來,落回地面時卻差點站立不穩。原來,他剛纔跪得太久,雙膝都有點僵了。
“很好!衆位後會有期!老夫去也。”劍痕的聲音漸行漸遠。
“劍痕前輩慢走!”閭丘烈高興而又恭敬地叫道。
姬月眉面色凝重,對衆人說道:“難道劍痕所施展的,便是早已失傳的千里傳音?”
“千里傳音?”衆人俱都一驚。
“不錯。千里傳音乃是一門失傳的武功。施功者可以把話傳到千里之外,而聽者卻以爲就在身旁。當然這有點誇張,不過,就算沒有千里,百里是至少應該沒有問題的。”姬月眉說道。
劍痕自然便是溫子君。他用的也不是姬月眉所說的“千里傳音”,他用的只是“腹語”罷了。
“腹語”,顧名思義,便是用腹部來說話,而不是用嘴。“腹語”完全靠內力來說話,如是功力不深者,是根本做不到的。
溫子君已達到先天境界,自然能夠輕易做到。他用乾坤力將聲音送至客棧四處,然後再響起,讓人捉摸不到說話者的方位。是以才瞞過衆人。
叫姚掌櫃重新上了饅頭,又叫醒了溫子君,衆人吃了早點,便隨著閭丘烈往無憂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