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新年即已經來臨。

元旦假期的前兩日，虎大山窩在家哪也沒去。二號的下午，他接到吳不凡電話。

“明天晚上是否有時間？我和張總請你餐聚。昨晚上發微信你，你沒有回覆。”

虎大山說：“沒有看到微信啊！”

他想起另外一部手機，一直掖在西服口袋裡，昨天沒有取出來擱在書桌上，也沒看。果然，有吳不凡的發來的微信內容。難怪剛纔聽上去，他有些不快的感覺。

職場上，上司發信息給屬下，若沒有得到即時回覆會很不爽，儘管是假期，手機也得24小時候著，秒回雖不能全部做到，但是大半天沒有看信息有些說不過去。

虎大山自知理虧，連忙應承到：

“好的，明天晚上見。”

次日，用過午飯，虎大山正在手機刷屏有關市府頒佈的國有資產管理最新文件。手機接到信息的提示音叮地響了一聲。他打開微信，見是吳不凡發來的語音信息，連忙貼著耳朵收聽。語音講，請他早點到酒樓去，可以先玩摜蛋。虎大山打字回覆，他這就出發。

虎大山認爲使用語音回覆信息有不禮貌之嫌，不輕易這麼做。除非他憤怒對方的不禮貌行爲，不過，他儘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畢竟，在職場上謹慎，與人爲善，不在非關鍵事情上與人產生齷蹉。

虎大山預計晚上要喝酒，沒有開車，而是走到路口招手攔了一輛的士。在交通不繁忙的時間段，叫出租車要比叫網約車便宜，據他的幾次叫網約車的經驗，網約車要比的士車費貴30%左右，軟件上明著加價的情況還不算。他想得通，同樣的車輛價錢、稅費、運營損耗、人工等成本，平臺要抽水30%左右，這些費用大部分加在了乘客頭上，是必然的。

的士從新洲路上的一個入口右轉，經過兩條小街，開到了湖北大廈西側。他下車，用微信掃碼支付了的士費，要了發票。他從北門臺階上步入大堂。他不敢確定在哪一個入口上樓，諮詢了一下酒店服務檯的服務員後，往大堂正廳的電梯，二樓，電梯門打開。這一層卻沒有明亮的燈光，只有消防應急照明的指示燈亮著。他朝著有太陽光透進來的一側走去。一間客房門敞開著，裡面一桌人正在玩紙牌，還間斷性地發出笑聲。

虎大山來到預訂的客房，裡面沒有人，他在沙發上坐下。大聲喊了一嗓子服務員。很快，有一位女孩答應了一聲，走進來，查看客房情況。虎大山請服務員倒一杯茶來。不一會兒，茶幾上放下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虎大山見時間還早，就想頭靠在沙發上睡一會兒。一個上午閱讀資料，眼睛有些痠疼。他閉上眼睛，腦子卻思緒不歇著，一份2020年的市國有資產增值報告裡的數據在來回演示著。

2020年國有資產總值已經超過4萬億，同比增長12%。

……

虎大山想著，自己的企業如何在目前的市場條件下，實現發展，實現業績增長呢？已經是2022年了，開年要有新思路，新方法。今晚上的聚會絕不是簡單地吃一頓，而是以吃飯方式聚攏團隊和合作夥伴，要收集大家的動態情況，互相聊聊自己的想法，爲正式在年度計劃會議上，落實KPI考覈指標鋪墊一番。

這些套路虎大山是熟悉的，一些溝通的技巧也是心知肚明的。

虎大山正思索著，聽到過道有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人。果然，一陣爽朗的笑聲伴隨著兩個人的說話聲，飄進門來。虎大山連忙起身，迎了上去，是吳不凡和張紅江兩人，後面跟著吳不凡的助理王澤和一位朋友。

吳不凡徑直走到一張八仙桌旁，招呼虎大山來打摜蛋。吳不凡和張紅江對家，虎大山和剛進門的新朋友對家。

摜蛋這個撲克牌遊戲，不會玩時覺得無趣，一旦玩過幾次以後，打起來就會上癮，這個遊戲有智慧，講技巧，更講運氣。

幾把下來，陸陸續續，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吳不凡一看這間房不夠坐，今天要有20人多人，而這個房間可容納10個人左右。他立即招呼助理再向酒樓要一間更大的房。一衆人都朝著北面的那間最大的客房走去。

該到的客都到齊了。照例，由吳不凡安排座次。張紅江和他自己安排在C位，新朋友或第一次應邀前來的客，緊挨著C位兩邊分坐，正對著C爲的是副陪，由吳不凡的手下，物業總經理李光輝擔任。其他人員隨機落座。

虎大山在殷萍的左手一側落座。殷萍就是那天在招商銀行深圳分行大廈附近遇到的小殷。虎大山習慣這樣稱呼她。小殷今天刻意穿了一件低胸襯衣，脖子上繫了一條粉紅色的圍巾。

宴席開始，吳不凡分別一一介紹當晚來客，介紹到張紅江時，他說自己是張總招進公司的。介紹虎大山時，說他是黃九龍老闆看重的文化人，會寫書。

他對每一個人的介紹說辭都賦予一定的高大上含義，明顯有拔高之嫌，但是大家聽起來輕鬆，並不覺得誇張到無法接受的地步，又不是幹部提拔的公示榜，何必在意。

今天有一位來客，是許律師。他是最近處理項目交接法律事務的關鍵人物。許律師低調，一直面帶微笑，並不與來客寒暄。

吳不凡的開場言辭，讓虎大山想起那出著名的京劇唱詞：

“藍臉的竇爾墩盜御馬，紅臉的關公戰長沙，黃臉的典韋，白臉的曹操，紅黑臉的張飛叫喳喳。”

他說的，確實比唱的更有趣。

……

酒過三巡，開始自由發揮，互相敬酒。

虎大山走到許律師跟前。

“許律師，你最近得辛苦一下啊，據說原來的租客已經起訴康居集團了，但我們不知道是訴什麼？”

“這個目前沒有信息，法院的方面的信息目前查不到。”

“因爲這是公開信息，也沒必要藏著掖著的，我們三方都是利害關係人，這些信息提早了解，我們可以多些時間做應對準備。”

“這個自然，等明天上班以後，我看從哪個口可以查詢到信息。”

虎大山見許律師的確沒有太多思路，就沒有過多就此事聊下去。他舉杯與許律師碰杯，表達一番新年共勉的話。許律師也態度積極地迴應著。

見過許律師，虎大山心裡有了底。

各方面法律手續齊備，各項內部準備工作充分，年前，又趕著將項目整體規劃調整和商業設計方案，與康居集團高層多了溝通，若流程上不出錯，正常情況下，春節後完成交接。

吳不凡興致頗高。他與來客頻頻互動，敬酒，說著貼心的話。

張紅江臉色已經泛起紅暈，他是不勝酒力的。虎大山走上前去給張紅江敬酒。張紅江一手舉杯對飲，一手握住虎大山的手，身體湊上來，有力地撞擊了一下。

胡大山問：“黃老闆對咱們近期的工作滿意嗎。”

張紅江道：“非常滿意！”

於是兩人放下酒杯緊緊地擁抱了一下。表示彼此要更加努力。虎大山的背，被重重拍了幾下。

虎大山在做零售業的採購員的時候，張紅江就已經是總經理了。張紅江的資歷在行業裡絕對是前輩。這一點，虎大山總是在人多的場合表達對老領導的尊敬之意。但張紅江從來不以此說事兒，非常恭謙。

吳不凡在職場上有一個無可替代的優勢是，非常善於與各地政府領導打交道。他善解人意，從不讓對方感覺到半份爲難。瞭解他的人都很欽佩他這一點。他名校畢業，工作上思維敏捷，在地產開放管理方面，有著自己一套獨到的管理思路和辦法。與他共過事的同事，他都感念他的謙和，給面子的做法。因此，在公司，吳不凡組的飯局最多，他請的人一般都會來，除非特殊情況。

這就不難解釋，三天前給康居集團高層彙報會，他遲到，而沒有人說閒話，張紅江在對方領導講話中，也執意打斷，強力插入介紹吳不凡的環節。

副陪李光輝，本來不飲酒，顯然被今晚宴會的氛圍感染，起身輪番敬酒一遍。

歐陽，人雖瘦小，但肌肉結實，他的專業是室內裝飾和裝修。

歐陽端著酒杯，走過來敬虎大山酒。

“以後有裝修的事請多吩咐。”

“張總最近一想到裝修就讓我找你。說明你的專業水平和敬業精神大家都認可啊。”

歐陽有三分醉意。

“黃九龍老闆的家就是我裝修的。”

說著，歐陽打開手機上的圖庫，給虎大山看照片。果然，在圖片上，黃九龍夫婦在廚房操持著飯菜。黃九龍胸前繫著圍裙。黃夫人在一旁切著水果。

歐陽的照片，讓虎大山頓然對偶然感覺親近了三分。

幾瓶酒倒空之後，房間裡的畫風發生了變化，之間一羣人，三三兩兩地簇擁在一堆，遠遠地望去，只看到人們在微笑，嘴在閉合中，聽不到完整的，具有確切含義的句子，卻能感覺到彼此的表達慾望，和再親近的衝動。

虎大山此時頭腦清晰。並非他酒量大，而是，他的喝酒規律是，醉酒發生在過量之後的一小時。這一個特點他自己深深瞭解。於是，在可能倒下之前，虎大山靜悄悄地離開人羣，下樓，在路邊叫住一輛的士，坐到後排座位，繫好安全帶，回家去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