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某個頗為出名的歐式餐廳內,美酒佳肴的香味正隨著優美的鋼琴聲,浸透著每一寸空氣。
微淺漫不經心地攪動著面前的咖啡,眼神無意識地掃過周圍男女,只見他們個個舉止優雅,穿著得體。
再瞧瞧自己的穿著,絕對算是里面的異類了。
她身上套的是一件頗為寬松黑色休閑毛衣外套,下面則是一條普通的牛仔褲,怎么看都象是個還沒出社會的大學生,和這里的職場精英們相去甚遠啊。
她第N次忍不住想,要是早知道是秦怡的奸計,她絕對不會來這里。
那丫頭居然騙她一起吃飯,結果等她手忙腳亂地趕到這里時,卻看到的是對面這位男士。
好吧,明天再和她算賬。
不一會兒,服務員開始上菜。
雖然品相十分精美,但是怎么看,都覺得更適合觀賞,絲毫引不起她的食欲。
望著眼前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她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里喂,思維也頓時有些飄散開來。
想起那會兒讀大學的時候,經常拉著顧祁南湊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里吃火鍋,味道地道又實惠,有時候稍來晚點就沒位子了,老板只得殷勤地在露天壩多搭幾張桌子。
熱騰騰的麻辣湯底熬得唰唰得響,連空氣里都彌漫著辣椒的嗆味,常常把人熏得連連咳嗽,可就是覺得很香。
顧祁南以前常說她,每次看到與辣椒相關的食物,就象貓見到老鼠,兩眼放光,必除之而后快,那時候他總會在一旁幫她夾菜。
周彤彤有次看到她堆得跟小山似的碗,忍不住搖頭說,顧帥哥,其實你還兼職當養豬員吧?
隨即又無比嫉妒地望著她感嘆道,但是,不得不承認,真是一只讓人嫉妒的豬啊。
顧祁南聽后還挺認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糾正說,應該是貓吧,充其量只是比較象豬而已。
微淺大窘,仰頭問,那你說,到底是喜歡豬還是喜歡貓?
顧祁南嘴角挑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都不喜歡,我只喜歡我自己養的那只。絕對的珍稀品種,僅此一只,絕無雷同。
這還差不多。她點頭,甜甜的感覺在心底慢慢泛開。
恍然回過神來時,她略微搖頭。
久到都快忘記的事,突然想起來的時候,卻是異常清晰。
也許確實象秦怡說的,當一個人時常回憶起往事的時候,不是真的傻了就是真的老了。
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的眼眸漸漸黯淡。
“微淺……”對面的男聲驀然響起,帶著點不確定的質問語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嗯嗯,明白。黃先生,你請繼續,我聽著呢。”她的表情是百分百的誠懇,讓人完全沒理由懷疑她其實早就神游太虛了。
黃先生點頭,很是欣慰地繼續講他的輝煌創業史。
顯然以他的滔滔不絕的氣勢,她是很難插上話的。
于是她索性繼續假裝在認真聆聽,還時不時像模像樣的點頭微笑,以配合她無比認真的表情。以前周彤彤就常說,她其實很有做壞事的慧根。
片刻間天空已烏云密布,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她的思緒也隨著那些或匆忙,或心事重重的人群飄向很遠……
這是她多年的習慣,她向來習慣在喧囂的人群里,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所以也常常發呆。
那時,顧祁南總會突然一個暴栗敲在她的額頭上,然后極其無奈地說,要是你把發呆的時間拿來背英語單詞,六級早就過了。
她當時還極其無賴地說,那如果我把發呆的時間拿來想你,你是不是幫我過六級?
已經不記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但是還一直記得他當時漆黑明亮的雙眸。
只是沒想到她居然一語成讖,在那以后的歲月里,這個名字象烙印一樣深深地烙在她的心口上,無法忘記,更不能抹去。
可每次從回憶的旋渦中扯回身來時,卻早已遍體鱗傷,只是一味地痛,連呼吸都硬生生的痛。這種錐心刺骨的痛,一輩子都無法忘卻。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命運就象一出排好的戲,寫出了開頭,更決定了結局。不管再怎么掙扎,有些東西也永遠無法改變。
她輕輕撫上杯子,手心盡是冰涼。
再回過神來,對面的黃先生還在繼續滔滔不絕,一臉的興致高昂。
“……所以呀,微淺,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我有房有車,在許多領域也有些小投資,不是我自夸,以我的條件,年輕有為雖不敢當,但也算是小有成就。我們要是在一起,我完全可以給你豐裕的生活條件,我們……”
等等,這是什么情況?微淺有點呆住。
“黃先生,”實在忍不住打斷了他,“所以,我沒誤會吧?你是在和我……”表白?
呃……她眉頭微蹙。
他們貌似只是因為業務的關系見過幾次面,她甚至連他叫什么名字都記不起了,現在卻很詭異地坐在這里,聽他已經發展到“在一起”這么深層次的境界。
她有些無語凝噎,現實確實是在杯具中充滿了洗具呀!
“嗯,當然。其實從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對你很有好感,”黃先生繼續說,“我說了那么多只是想表明我是很認真的。我們年紀都不小了,我這個人也比較務實,所以直接就開門見山了,也不象時下那些小男生還要來來回回地兜圈子,這個希望你理解。所以微淺,我希望我們的交往是以結婚為前提的,至于婚后我想……。”
“等等,”這么快就進展到婚后了?
她感到啼笑皆非,太陽穴隱隱作痛,暗嘆秦怡還真會給她找麻煩。
“黃先生,可以冒昧問一下,你喜歡我什么?”
“啊?……”他顯然有點措手不及,一時不能做出反應。
“黃先生是我們業界的青年才俊,才能出眾,眾所周知,不過……”
客氣之后,她還得一針見血才行,尤其是在他已經一廂情愿地進展到“婚后”了,這速度真是堪比神舟七號啊。
她繼續說:“我們只見過幾面,也許你并不了解我,我遠遠不如你想象中好。相信以黃先生的條件,配得上更優秀的女人。我……”
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前方,她突然脊背一僵。萬萬沒想到,在這里,居然會遇到顧祁南。
即便是遠遠的隔桌對視,她依然能夠感受到他眼中徹骨的寒冷。
他左嘴角微微挑起,卻盡是冷漠譏諷。
她很沒骨氣地垂下頭,心下一陣慌亂。
“哪里?雖然我們只見過幾面,但是我真的覺得你很好,我們……”
“黃先生,”她打斷他,握著皮包的手緊了緊,“我……不好意思啊,我想我們并不適合。”
她急急站起身,“謝謝你的晚餐,我有點急事,就先走一步了,再見。”
片刻后,她已經站在這條燈火通明的街道上了。
她低頭苦笑,季微淺,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沒用。
她抱緊雙臂,沒想到初秋的夜竟這么寒冷,身體一片冰涼,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微淺,你等等,”沒走幾步,急促的叫喊聲越來越近,她轉過身。
“微淺,不好意思,可能我之前有點唐突,嚇著你了,但是我是真的覺得我們很適合。可能你現在對我還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們可以慢慢試著了解對方。不管怎么樣,我希望你知道我是認真的,也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張無比誠懇的臉,驀然和記憶中的畫面重疊起來。
微淺,再過幾天我就帶你回家……
他磁性的聲音仿佛還猶言在耳,可是她卻先逃了。
視線突然凝聚在前方那抹越來越清晰的身影上,越來越近,一如既往的挺拔俊朗。
要逃嗎?可是要逃到哪里去?腳下的步子怎么也移不開。
只能直直地看著他走過來,從模糊到棱角分明,然后隔著幾步的距離,他經過她身旁,再漸漸遠離她的視線……
果然,他連擦身而過的機會都不給她。
也許這樣是最好的,她默然低頭。
“你何必浪費時間?對一個根本沒心的女人,你做什么都是白費力氣。”他清冷的嗓音在身后響起。
除了冷漠,再無其它。
“等等……師兄,走那么快干嘛?合同你還沒拿……”一個女孩急急地從她旁邊跑過。
沒心么?她怔怔地望著遠方,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