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匹草泥馬踐踏著我的胸口，我當時如遭雷劈。我真的很想直接坐起，抱著被子，去陽臺的躺椅上度過今晚。度過，需要和她共眠的每一晚。

可惜，我現在懷孕，我不敢糟蹋自己的身體。要是我沒有孩子，我肯定這麼做。我寧願受點寒感冒，都不想和陳曦睡在一起。

她照顧我？

這不，才躺下，她就要說她和陸明鏡的第一次了！

雖然，時過境遷，我沒什麼好在意的。但第一次，總歸是與衆不同、無法取代的記憶。我不能確定我可以雲淡風輕地聽陳曦說那些或真或假的美好過往。畢竟故事裡的男主角，是我深愛的，已經嫁予的男人啊。

“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知道了?！蔽冶硨χ?，表情猙獰，但聲音是平穩的，“陳曦，我不想知道細節，你不用說。你們的過去再美好，都是過去。我和陸明鏡是現在，是將來。不管你有什麼深謀遠略，我都勸你放棄。你已經失去陸明鏡的心了，你得到全世界的支持，都無濟於事。”

陳曦沉默，許久才說，“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別有用心？”

扶額，我回，“現在婆婆不在，你不用演戲。我知道你爲人如何，你拿李曼筠和我照片威脅我的事，你當我失憶所以不記得了嗎？之前種種，我都記得。陳曦，現在法治社會，害人小心終害己。你記住，我也是有底線的人?！?

“時候不早了，長樂，你是孕婦，早點歇息?！标愱赝晦D話鋒，好似與我十分親暱。

我真是受不了她那德性，她這模樣，不去演戲可惜了。

但我又能如何，她是婆婆眼前的紅人。我甚至擔心，就連在除夕夜，我都要受這個女人的氣。陳曦的存在，對我而言，就是膈應。不僅僅是因爲她喜歡陸明鏡，更因爲她這個兩面三刀、捉摸不透的爲人。

我不知道，前一秒對我笑著的她，下一秒會對我做出什麼事。

不過好在，她放棄細述她和陸明鏡的第一次了，我也不用耳朵受折磨。

“嗯，你也睡。晚安。”我禮貌性說完，閉眼。

我和陳曦當然是一人一牀被子，開著暖空調，不至於受凍?？申愱靥稍谖規揍嵜组_外的地方，註定我不能好眠。

惦念著給婆婆做粥，我肯定要早起。不成想，我稍有動作，陳曦嚶嚀一聲，居然醒了。她緩慢坐起，輕慢睜眼，“長樂，你怎麼起牀了？”

我頓時如鯁在喉，盯著睡美人陳曦，欲哭無淚。

陳曦和婆婆如此親暱，但凡我去做養生粥，肯定會讓婆婆知道。陳曦對我不懷好意，不知道會藝術性地添油加醋成什麼樣……我嚥了咽口水，決定放棄去熬粥。

“沒，我可能剛懷孕，睡不好，突然醒了。我有點口渴，我去廚房找點水喝?！蔽已壑樽语w轉，儘快回答她。

她輕揉眼睛，“那你去吧?！?

陳曦還真是嬌弱美人，這麼淺眠！

我匆匆洗漱，跑去廚房，悄聲跟張媽說，“張媽，您知道，我房間裡有客人。我以後不方便早起，也不方便熬粥。張媽，我怕弄巧成拙，以後就您來，就當我沒有來過，好不好？”

張媽嘆息，“唉，我也不覺著，那個陳曦小姐，比你這孩子，好大哪裡去。你說你這都有第三個孩子了，夫人怎麼還是不接受你，要捯飭這麼多事呢?！?

食指按住嘴脣，我討巧地笑，“張媽，這話，您當著我的面說就好了?？汕f別讓媽聽見，不然我，鐵定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點頭，摸摸我的頭髮，“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的心意，我能知道，夫人總有一天也會知道。你呢，既然懷孕了，就好好養胎，廚房畢竟油煙味重，你確實呀，不該進來。我等著，看到你和二少爺的婚禮呢?！?

汩汩暖流淌入心間，我真誠地對她綻放笑容，“謝謝張媽。”

說完，我不多停留，趕緊回房。

意料之中，陳曦並沒有繼續睡，坐在牀上發呆。我估摸著，是在等我。要我真的滯留個把小時，當真百口莫辯。

“回來了？”陳曦與我柔柔對視，眼眸水光盈盈，十分誘人，“繼續睡嗎？”

我搖搖頭，“昨晚睡得夠早，我不想再睡了。陳曦，我很抱歉吵醒你。我去陽臺看會書，你繼續睡覺吧?！?

陳曦點頭，沒有疑義。

我從書桌上抓起本《呼嘯山莊》，走到我昨晚就想去的陽臺。

冬日的早晨，寒氣逼人。我一推開玻璃門，凜冽的晨風就毫不留情地刮在臉上。我深呼吸，覺得這凜冬之晨，萬分清新怡人。

沒有惱人的陳曦，哪裡都是天堂。

坐在藤椅上，我裹緊大衣，把書放在懷中，並不急著翻著。晨曦微露，正是好光景。我斜躺藤椅，懶看山景，忘卻煩憂。

這無窮盡的藍天，點綴在蒼山的綠意，彷彿嵌在萬物裡的朝霞……無不屬於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一個人的美好時光，如指尖流沙，飛逝無法抓住。

早飯過後，婆婆讓陸明鏡陪她去看老中醫。婆婆身體不好，固定去看醫生，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我聽聞，“媽，就明鏡陪你去，總有些不方便，我一起去吧。我幫著照顧些。”

婆婆冷眼，“這老周脾氣倔得很，可不是什麼人都想見?！?

她言下之意，我不會受“老周”待見。

我多少有點不好受，陸明鏡替我說話，“媽，周叔叔向來慈愛，怎麼會拒人千里呢？”

婆婆臉一橫，拔高音調，“就這麼決定了！明鏡，你陪我去看醫生。長樂，你帶著陳曦四處逛逛。陳曦始終是客人，你該好好招待。你這懷孕的人，也應該適當運動。至於常歡和那丫頭，留在家裡，有的是人照顧！你們不想我氣死，就別再說話了！”

老人家固執起來，是塊頑石。

婆婆看起來不老，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可她的脾氣，硬過頑石！

我見陸明鏡仍有意要反駁，我趕緊拽了拽他的手，同時笑對婆婆，“婆婆，都聽您的?！?

婆婆生病了，陸明鏡陪著去看中醫，是理所應當的。她既然不想我陪，我去礙眼，對她身體的恢復，沒有半點好處。

再者，我都和陳曦睡在一個牀上了，再帶她四處逛逛，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如此，婆婆的臉才稍稍緩和，“明鏡，那我們出門吧?！?

陸明鏡擔憂地看向我，我回以他放心的眼神。

婆婆走在前頭，我趁著她看不見，踮起腳就吻了吻陸明鏡的下巴。他每天都刮鬍子，最近可能也爲我的事煩，竟有小小的胡茬。我觸上的瞬間，被扎得癢癢的。

那點小癢，由點擴散，盪漾開去，讓我心馳神往。

陸明鏡震驚，看向我，突然扣住我的後腦勺，氣勢十足地壓脣碾吻。他吻得這般專注而深入，根本不怕婆婆回頭看見，更不會在意近在咫尺的陳曦。

想到婆婆隨時會看到，我突然後悔我一時情動踮腳吻她，引得他不管不顧。

“明鏡，你這樣當衆親熱，成何體統！”果然，婆婆一聲怒喝，驚得我心跳加速。

我下意識推開陸明鏡，他卻不讓我如願，死死扣著我，加深這個吻，慢條斯理地……結束這個吻。

一吻作罷，我因爲缺氧，小聲咳嗽。實在羞窘，我低垂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只聽得，陸明鏡說，“媽，我愛長樂?！?

簡單的一句話，解釋了所有。

因爲他愛我，他和我在一起，他娶我，他帶我回家，他和我有了第三個孩子，他會情不自禁吻我……全都是，由於他愛我這件事。

我悄悄擡頭，瞥見陸明鏡滿臉堅定，婆婆臉色鐵青。至於一旁全程目睹的陳曦，也稍顯尷尬。

沉默一分鐘左右，婆婆再度開口，“走吧，明鏡?！?

不知是不是我敏感，我突然覺得，她的聲音，聽來蒼老許多。此時此刻，她是否感到無力？又或者，陸明鏡這樣純粹而直白的愛，勾起了她的一些往事？

我不明真相，又十分心虛，唯有安靜目送。

被他這樣吻著，我首先是狂喜的，那是被肯定，假如運氣好還能氣綠陳曦的臉?？衫潇o下來，我當然怨怪陸明鏡這樣的明目張膽，這無疑，讓婆婆更討厭我。

陸明鏡和婆婆離去後，我和陳曦兩兩相覷，各有心思。

“那個……我去跟常歡告個別，你在這裡坐一會，我很快帶你出去逛逛?！蔽衣氏却蚱瞥聊?

“好?！彼⑿Φ幕《?，仍舊是那麼完美。

常歡和一念在婆婆的臥室，這也是我第一次踏足她的臥室。婆婆如此抗拒我，我自是感慨萬千。

“媽媽?！背g脆生生喊我。

我頓時喜上眉梢，走過去抱住常歡，在他臉上狼吻。這幾天常歡都在陪婆婆，我難得和他能這麼肆無忌憚的親近。原本一直在懷裡的小傢伙，一兩天不抱，我想念得打緊。

“常歡，和奶奶一起玩，開心嗎？”

我抱著常歡，走到一念的嬰兒牀跟前，“常歡有沒有好好照顧妹妹?！?

常歡在我鎖骨處蹭啊蹭，跟我撒嬌呢。

“媽媽，常歡會逗奶奶高興，也會逗妞妞高興。我們都很高興，媽媽高不高興？”

聽著這類似繞口令的話，我欣慰一笑，“真是乖孩子?！?

常歡喜滋滋的，“因爲爸爸說過，常歡是男子漢。”

猝不及防地，我意識到，父親對於孩子成長的重要性。也許同樣的話，我說效果平平，陸明鏡說，卻會大有成效。

放下常歡，我彎身，小心翼翼抱起一團的一念，湊近她吹彈可破的臉蛋：“乖寶寶，你這幾天，乖不乖？”

一念露出招牌笑容，“媽媽?！?

這孩子，也學會撒嬌了！他們都是孩子，撒嬌自然純真，惹人喜歡。我相信，婆婆肯定也接受一念了。不然以婆婆對我的態度，她可能會直接把一念扔給我。

親了親一念，我又把一念放回嬰兒牀。我轉而蹲下，和常歡平視，“常歡，媽媽要帶阿姨出去逛逛，你在家裡要照顧妹妹，聽長輩的話，知道嗎？”

長而卷的睫毛，眨啊眨，常歡回我：“好，常歡會照顧好妹妹的。媽媽，不要被壞阿姨欺負，媽媽要和常歡在一起?！?

常歡的表達，些許稚氣，卻直擊我的心防。

我鼻頭一酸，再次擁進常歡，“乖孩子！”

告別孩子，我下樓，看到靜坐的陳曦。不知爲何，我右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