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過?”
“沒有,”秦嵐一邊擦拭一邊說,
我松了一口氣,畢竟秦嵐是納蘭的人,如果在圣爵被發現,多有不便。
“我讓外面的宮女送過來的。”
什么?我那口氣還沒松到底又被提上來了。
“這么說她們看到過你了?”
秦嵐很無辜的點點頭,
“有一個小宮女膽子很小,我一開門,她差點嚇哭。你知道女人哭起來很麻煩的,我就趕緊給她說我是你相公,特意從很遠的地方來找你,她才沒哭出來。”
那一定是春香了,在這里就數她膽子最小。可她沒哭我卻快哭了。
平時玩笑下也就算了,這個時候還給我添亂子。
二話不說,我沖到床邊,將他的白色長袍扔給他,一把推到門口,說:
“既然借宿完了,就趕緊回去,我這小廟裝不下你這大神。”
倒是秦嵐被弄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么了千裳,我可是特意從納蘭來找你的,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讓人發現你在我房里不好。”我說道,手下還在使勁。
“有何不好,圣爵又沒你什么人,你還害怕被誰看到。”
秦嵐看似無意的話,卻著實給了我一記狠棍。
對啊,我害怕被誰看到。眼前又浮現那張冷漠的面孔,我苦澀的笑了,松開手,自顧坐到床上,喃喃道:
“你說的對,我在圣爵確實沒什么人。”
秦嵐是那種少根筋的人,根本看不出我的異常,他很高興的從門口返回,并肩也坐到床上,拍著我的肩膀說:
“其實你來圣爵的原因,我都知道,不就是解‘入髓’嗎,現在事情都辦完了咋還不走,難不成還在圣爵等什么人不可。要不然你隨我浪跡天涯,咱們做一對貧賤貴夫妻。”
還能等什么人呢?我找了他二十年,他都不出現。而圣爵,就如秦嵐所說,沒有我任何人。
“你一個人貴夫妻去吧!”我扭過頭,白了他一眼,隨即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你先出去,我要洗漱換衣服了。”
“真是沒趣的女
人。”秦嵐嘟囔著,卻已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春香進來,手里端了一盆水,放在架子上,又夠頭看看外面那襲白衣勝雪的男子,臉頰緋紅。
她來到我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是我在納蘭的朋友,早上的事是他給你開玩笑呢,別放在心上。”
知道她想問什么,我索性就說出來了。
其實在圣爵,春香和秋香雖然只是宮女,但我心里已經將她們當做姐妹了。幸好她們也剛進宮不久,從小又在農家長大,心思單純,性子開朗。沒其他人的時候,我們在院子里也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
“那就好那就好,”聽我解釋完,春香長舒了一口氣,拍著心口,就差念阿彌陀佛了。
看著她,我心生好奇,“怎么你比我還緊張,不會看上那家伙了吧。”
說實話,秦嵐長的著實好看,臉面白凈,眼眸烏黑深邃,性子溫和,不管何時,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舉手投足,自有一番瀟灑自如之韻味。
只是我們仿佛生來就很熟,兩人說話,從來不會忌諱什么,雖然每次他都惹我生氣,但其實,我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心里,何時計較過他。
“哪有,”一聽我這樣揶揄,春香的臉更紅了,我覺得跟煮熟的蝦米一樣,冒著騰騰熱氣。雖然對一個女子,這樣的比喻不太好,但越看她我就越忍不住想笑。
世間當真還有如此羞澀之女子。而我這個有著兩世記憶的老妖,早已不知道羞澀拘謹為何物。
“奴婢是擔心小姐,萬一讓王知道了,他一定會發怒的。”春香小聲說,
“是嗎?”我淡淡的說,“我與他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春香看我臉色驟變,低下頭,只管為我梳洗裝扮,也沒敢再說什么,縱使她心有千萬疑慮。
這話我說的真心,因為,在秦嵐說圣爵沒我什么人的時候,我突然恍悟,是時候離開了。為什么如此簡單的道理,我思索這么久都沒有開竅,反而秦嵐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當然,這些不能給春香她們說,雖然我不會想蒼衣會阻止什么,但不該出現的麻煩,最好全部扼殺搖籃。
洗漱完之后,我將頭發簡單綰了一下,換了件白色紗裙。
打開房門,發現秦嵐站在墻垣邊,抬頭正望著什么,那么出神,
那是第一次看他如此認真。
我走過去站在他旁邊,也仰起頭,可是,除了朱紅色的院墻,什么也沒看到。
“在看什么?”我問道,
秦嵐早已發覺我來了,他轉過頭,看著我,笑了笑:“在看這墻,我在想為何所有的宮墻都建造的如此高大,緊閉,連一絲空隙都沒有。”
我渾身一震,多么熟悉的話,即使隔了一世,可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為了徹底禁錮人性。”我一字一句的說,眼睛緊緊盯著他的眼眸,想從里面看出些什么。
可是,除了陽光折射在上面的光芒,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那句話,秦衣也曾問過。當年,他被他的父皇幽禁在萬戍宮無法出來,只得借千靈給我傳遞書信。千靈是一只很通靈性的鳥,自從秦衣將它從鷹爪中救下,就一直隨著秦衣,寸步不離。
我打開書信,里面只有一句話:
“為何所有的宮墻都建造的如此高大。”
看完之后,我知道,秦衣暫時無法出來,而我,只得在外面等。而就是這句話,讓我的心狠狠疼了。
他是如此的無奈。
一方是生他卻沒有養他的父皇母后,另一方,是他割舍不下的牽掛。
“為了徹底禁錮人性。”這是我給他的答案,卻一直沒有送出,只擱在書桌,落了滿紙塵埃。
千靈在送信途中中了一箭,但它還是堅持著飛到我書房,潔白的紙條順著它口中的鮮血掉落在我手心,第一次我知道,原來血液也這么滾燙,一直延伸到心口。
而如今,前世的問題,卻在今世回答了。
“秦嵐,你真的忘了什么嗎?”不知為何,我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
可他,只是迷茫的望著我,
“忘了什么?”
只有這四個字,讓我如何回答。
我搖搖頭,垂下眼簾,平靜的說:“沒什么!”
看來在圣爵這段時間,我學會了平靜,那是蒼衣教給我的。他每次和我說話,即使再生氣,即使憤怒的想要殺了我,可說出的話,卻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沒關系,就算你忘了,就算你什么都不記得了,那又如何。只要你還是你,就算刀山火海地獄巖漿,我也義不容辭的隨你。
一生,何其苦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