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卓走後，我躺在牀上，望著頭頂鏤空雕刻的龍鳳呈祥，久久不語。腦子裡很亂，無數片影如一個個快慢鏡頭在腦海閃過，有聖女峰，有斷崖谷，有撫琴微笑的秦衣，有迎風而立的鳳惜，有語笑嫣然的湘竹仙子，有咬牙切齒對我恨之入骨的南瞳，而更多的是眉頭深鎖黯然不語的蒼衣。他們一個個組成我前世今生的畫面，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但是睜開眼，面對的依舊是那粒漆黑的散發恐怖光澤的藥丸，以及胸口無法排解的窒息。

我很想現在就將藥吞進肚子裡，手卻如注了鋼鐵，怎麼也擡不起來。額頭上的冷汗陣陣滑落到枕邊，混合著滾燙的淚水。

我攥緊手，身體止不住戰慄。張大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胸口劇烈的起伏，就像一條被擱淺在沙灘的魚，拼命的呼吸，可是那一道道清冷的空氣在竄進肺裡時，均化爲烈性如鶴頂紅般的劇毒，將我的心肺一點點腐蝕糜爛，只化爲一灘渾濁的血肉。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耳邊一個哭泣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又來一個人，好像將手探到我的鼻息，一陣劇烈的顫抖。

“小姐沒……沒有呼吸了，”

“快……快宣太醫。”

“王呢？”

“在書房……他們不讓我進……”

“太醫呢……太醫怎麼還不過來?！?

“小姐……小姐……”

整個寢宮一片大亂，眼前無數人影閃過，凌亂慌張的腳步進進出出，吵吵喳喳，在耳邊不停聒噪，我很想跳起來讓他們不要吵了，可是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僵硬的像快鐵，擡都擡不起來，更別提打彎了。

我睜大眼睛，張著嘴，直挺挺的躺著，如果不是意識尚存，我真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和詐屍沒什麼兩樣。

怎麼會在這樣，我也不知道，只感覺胸口一股鬱氣堵在那裡，不上不下，難受的很。

我不會就這樣死了吧，如果真的一死百了，那我之前哭的那麼厲害的懺悔都沒用了，早知道如此，現在還攥在手心裡的藥丸就該還給湘竹仙子，省的因爲我浪費這麼好的一顆藥。

“裳兒……裳兒……”在我胡思亂想思維混沌的時候，一雙溫熱的手將我冰冷的身體抱起，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停留在一張妖孽的臉上

，以前我恨極了他的不動聲色，而現在，那張冰封的面孔佈滿了焦慮不安，還有那麼一絲惶恐。

沒想到他也有害怕的時候，是因爲我嗎？既然如此擔心，爲何還那麼著急納湘竹仙子爲妃。

難道現在的惶恐也是做戲給我看的嗎？

對於一個心都要死的人，何必呢？

這個時候我很想嘲笑的，只是臉部肌肉不是一般的僵硬，怎麼扯都扯不動。

“裳兒……”蒼衣不住的拍著我的背，力道很大，我感覺內臟都快被他震出來了，對我不是一般的狠，這個仇我可是記下了。

不過經過他這麼一拍，體內的氣好像有點順了。在我還沒有所反應之際，手指突然一陣劇烈刺痛，沿著四肢百骸直向體內沿襲，配合著蒼衣重力的一拍。

“哇，”一口淤血吐出，盡數染紅胸前的衣襟。

“疼……”

我眼淚嘩的流下來，含糊不清的喊道。

“裳兒，你沒事吧，沒事吧！”蒼衣扶著我的肩膀，緊張的望著我?！跋麓文懿荒茌p點，我……我快被你拍死了?！爆F在的我還沒意識到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若不是蒼衣將我胸口中的鬱氣用內力逼出，估計現在我也沒氣在這抱怨了。

“王，千裳小姐是因爲受了嚴重刺激，一口鬱氣堵在胸口所導致的，現在已經無礙，只是身體虛弱，奴才再爲她開幾服藥用心調養便好?！?

王太醫在一旁說到，在他旁邊擺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裡面放了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估計剛纔手指上面的刺痛就是他賜的，雖然我視線有點恍惚，但銀針上面的血滴還是看得清的。

原諒如此小肚雞腸的我。

“好的，你們下去吧?！鄙n衣命令道，雙手卻緊緊將我擁在懷裡，剛吸進去的那股氣都快被他壓出來了。

“鬆……鬆一點，我快被你勒死了。”我稍作掙扎，手心一緊，一個圓的冰冷的東西咯到了手心。

是那顆藥丸。

我一驚，將它更緊的攥住。幸好剛纔王太醫施針的時候，掰開的是我的右手，不然如果讓蒼衣發現這粒藥丸，一切都完了。

“好，好，”蒼衣聽到，趕緊將手鬆開，轉而扶上我的肩頭，將我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就跟審查猴

子一般。

“幹嘛？”我狐疑的問道，內心忐忑不安，深怕被他覺察到什麼端倪。

“裳兒，你千萬不可有事?！彼p眉緊鎖，臉色凝重，那雙因爲緊張而不由抓緊泛著發白骨節的手指泄露他內心的不安。

“你在害怕嗎？”我望著他，不確定的問道，

縱使心中有一千一萬個聲音在反對，我還是執意將心中所想問出。難道只是爲了確定一個答案嗎？

“是，”蒼衣認真的點頭，“本王是怕，怕你再次離開。”

不知爲何，看到他如此認真凝重的神情，我竟然不敢與他對視，那雙仿若洞悉一切的深邃眸子，會將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決心擊潰的土崩瓦解，就像一座高高的地基不穩的鐵塔，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就將讓它傾然倒塌，破碎的一無是處。

“蒼衣，假如我真的離開，你……”

“不，沒有這種假設，本王也絕不會讓它發生?！蔽疫€沒說完，就被蒼衣一把打斷，他凝視著我，一字一句的說：“裳兒，答應本王，不要離開?！?

我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的眼睛。雖然以前答應過他，在他沒有統一奧蘭之前，我是不會成爲秦嵐的妃子，但是現在，我後悔了之前的輕率。如果不是湘竹仙子的勸誡，恐怕，我甚至會答應他將這個孩子生……

不，不，我搖搖頭，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能，我心裡只能有秦嵐一個人，只能是他一個。

“爲何裳兒，爲何不答應，難道你真的打算離開？”

雖然在千裳哭著求他不要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可是看到她搖頭的剎那，強烈的憤怒以及佔有慾讓他很想將手中這個纖細的身子揉碎了融合到自己體內，永世都不要分開。

但是，在聽到王太醫說千裳此次的重病是因爲受了嚴重的刺激所致，看來一定是因爲懷了他的子嗣，如果他再執意強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那麼，她會不會用一具直挺挺的冰冷屍體來表示她的反抗。

蒼衣心中一寒。

會的，他的裳兒會的，她一向如此固執，如一塊堅硬不可摧的鋼鐵，寧願被折斷也不肯低下高傲的頭而委曲求全。

這樣的性子讓她吃了一世的苦，今世，卻還是學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