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雅間。
丫鬟奉上茶水退到屋外,將屋門合上。
老闆娘寧雪衝俞式微笑了笑,道:“還請東家見諒,莊裡的茶可能不合東家的胃口。”
“沒事。”俞式微執起的蓋碗,揭開茶麪撫了撫,呷了一口茶。
“今天來鬧事的人,你打算如何處置?”俞式微吹了吹茶麪,她的臉隱在熱茶騰起的熱氣後,不辨神色。
寧雪眼珠滾了滾,輕緩道:“送官罷,如今證據確鑿,官府也會秉公辦理,屆時官府懲治的結果出來,昭告天下之時,也可以給其他躲在暗處蠢蠢欲動的同行以警告。莊子雖剛剛立起來,但態度不能軟,否則日後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俞式微嘴角揚了揚,她默不作聲的給了畫屏一個眼神,畫屏接過,會意的詢問寧雪:“如此,你不怕被其他同行孤立?屆時他們羣起而攻之,斷了布莊的退路,你的生意會很難做。”
寧雪眉心攏了攏:“畏手畏腳並非我的風格,何況其他的布莊掙錢走的是髒路,早晚有一日會遭報應,道不同不相爲謀,遲早會出現爭端,這個時候示弱,他們非但不會和解,還會抓住這個時機對我們大肆打壓,到時候纔是進退兩難。”
“而且那些布莊做的都是冬日生意,這麼多年被毓秀紡壓制,只要冬季過去,營銷也不過是那麼丁點銀子,只是強撐著在冬季賺一筆。我們現在有固定的棉花供商,棉衣的生意至少還有半年可以做,這些莊子半年內如果只盯著我們,開春的時候也差不多要關門了。”
寧雪說罷,俞式微蓋碗的茶水已經快要見底了,她臉上笑容熠熠,頗爲感慨的看著寧雪:“姑娘看著年紀輕輕,涉世未深,實則行事頗爲果斷剛毅,實在叫我佩服。”
寧雪莞爾一笑,“東家謬讚了。”
“望舒是從何處將你尋來的?”俞式微好奇的問。
“我爹以前就是宜和布莊的掌櫃,我小的時候也和爹在布莊裡待過。”寧雪頓了頓,“他被俞夫人趕出布莊以後,回了老家,自己盤了一家店。少爺找到我爹,想要他重新回來管店,但是爹年事已高不能奔波,少爺就讓我來試一試。”
寧雪羞赧的抿抿脣,“東家,我也是第一回管店,東家若是覺得我做的有什麼不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和我爹一樣,把布莊經營的風風火火!絕不會辜負少爺和東家的信任!”
說罷,她又有些遲疑的皺起眉,沉聲道:“對了東家,這次的事,八成是毓秀紡所爲。自從淳安郡主名聲被毀,京中的世家貴女都對其敬而遠之,連累以往生意興隆的毓秀紡,現如今一筆生意都難做。”
“前不久毓秀紡花大價錢進了一批棉花,做了一堆的棉布棉衣,看樣子是打算放棄走世族的銷路。可是咱們布莊一下子壓低了棉物的價格,毓秀紡爲了制這些棉物,花了高價從其他州郡進來的棉花,若是賣不出去,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俞式微頷首,“宜和布莊擋了她的財路,她當然要想辦法破除眼前的困境。”
寧雪有些焦躁的捻著指腹,“我剛纔去看了那個丫鬟,她嘴風很嚴,看樣子是不會輕易供出毓秀紡,淳安郡主雖說失了寵,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和一個丫鬟掃清關係用不了幾日。東家,難道就要吃了這啞巴虧?”
俞式微緩緩遷出一絲笑容,她聲線溫柔,但目光冰冷,淡淡道:“放心,她的鋪子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我就最後送她一程。”
“她來耍無賴,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賴到她關門。”俞式微慢悠悠的點了點桌面,掩去眸底的陰險。
#
幾日後,衛府
衛二太太站在廂房前翹首以盼。
去探信的丫鬟匆匆的跑了回來,衛二太太立即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樣?查出是怎麼回事了嗎?”
“查、查出來了太太。奴婢、奴婢去街上轉了一圈,都用不著打聽,現在整條西街都在傳、傳……”
丫鬟喘息不勻,將衛二太太急的眼睛都紅了,跺著腳連勝催促:“傳什麼你倒是說啊!”
丫鬟終於喘過了氣兒,“街上傳,大小姐的毓秀紡要關門了,說大小姐嫉妒新開業的宜和布莊搶了毓秀紡的生意,就僱了幾家人去宜和布莊前頭耍無賴!”
衛二太太傻了眼,要知道衛府上下,也是靠著毓秀紡和魏畫吃飯的,毓秀紡若是倒了,她不就得找別的來路了嗎!
“怎麼會傳出這樣的話!一羣刁民,快,快找人去放話,就說大小姐是被冤枉的!”
“沒法子啊太太,有人把毓秀紡的進貨賬本給偷了,還把賬本上個月的進貨單據給貼在了城門口!那上頭寫大小姐前不久,從黔州進了一大批棉花,而且價格特別的高!”
“不少人謄寫了好幾張,正滿街的傳!連孩子的手裡都有啊!”
衛二太太眼前一陣黑,她倒退了數步,狼狽的跌坐在圓桌旁。
她敲著胸口氣哭了,連連道:“今年是犯了什麼水逆啊!短短半年,怎麼、怎麼突然就出了這麼多的事兒啊!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衛二太太的心腹儲嬤嬤替她拍背順氣,給了那傳話丫鬟一個眼神,丫鬟立即合上房門退了出去。
儲嬤嬤皺著眉,擔憂的勸道:“太太您先彆著急,此事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您想啊,大小姐可是淮王的心上人,大小姐現在出了事,淮王會不幫忙嗎?相信大小姐這劫難,很快就會過去了。”
衛二太太氣得揪著絹帕:“這半年一直在走背字兒,先是我的蘭兒,再是魏畫,我就怕下一個輪到我的旭兒該怎麼辦!阿儲,你說我要不要找個大師來府上瞧瞧?”
儲嬤嬤抿抿脣,“夫人三思啊,您也不知不知道。那大小姐她……”
衛二太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如何!”
儲嬤嬤見她惱了,連忙說道:“太太息怒。若是不行,不如領大小姐和大少爺,去上香祈福,去去晦氣?”
衛二太太琢磨了一下:“也不失爲一個法子。那去哪個寺院好呢?”
“老奴聽聞五禪寺十分靈驗。而且半月後歷州還有燈會,太太正好去散散心,還能偷偷讓人,把二小姐也帶過去,您二人母女團聚,豈不是皆大歡喜?”
衛二太太的心緒緩和了下來,“行,就按你說的辦。”
“你讓剛纔那丫鬟,繼續盯著毓秀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鋪子是她名下收益最多的一家,決不能黃了!”
“是,太太。”
#
一輛馬車駛向一間雕樑畫棟的古樸大宅,車伕“籲”一聲,停下了馬車。
踩腳凳放好以後,馬車上走下來一位白衣飄飄,身量纖細的蒙面女子。
宅子後門的石階上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見女人下了車,提步走了上來。
躬身作揖
“見過郡主。”
魏畫搭著阿珠的手,甕聲嗯了一句,“免禮。”
“王爺正在府中等您。”
魏畫在來這府上多次了,輕車熟路的來到了正殿。
秦淮站在門口等她,遙遙看見她的身影,就立即迎了上去。
“晏晏!”
魏畫臉上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含水的眸,啞著嗓子喚他:“阿淮……”
秦淮被她喊的心都軟了,拉著她的手領她進了正殿,在桌邊坐下。
“晏晏你別哭,事兒我都聽說了,定是有人惡意中傷於你。”
魏畫揭下面紗,兩行清淚順著她臉頰流下,她哭道:“我確是做了傻事。當初在林州看見那些詩作,以爲作者不可考,我便以自己的名諱將詩作搬了過來,我初衷也是爲了讓更多人知道這些好詩,可我卻被太后娘娘誤會。”
“我已經知道錯了阿淮,可是她們卻一直不肯原諒我,還刻意打壓毓秀紡,現如今,現如今還編造這些謠言來中傷我。阿淮,我衛府上下,都靠著毓秀紡的營生過活,若是毓秀紡沒了,我、我真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麼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