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府,暗室。
洛川畢恭畢敬的對著主位,眉眼低垂,看不到任何表情,身後站著一人身著黑衣,正是出現在青瓷苑的刺客之一。
薛夕瑾靜靜坐著,忽而擡手擲出暗鏢,正中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應聲倒地而亡。
洛川依舊筆直的站著,他自小追隨薛夕瑾,對他的性格瞭若指掌,只是淡淡開口道:“其實公子早已授意讓刺客刺向凝兒姑娘,此刻又何必……”
薛夕瑾略帶藍色的眸子中似隱藏著萬千種情緒,冷冷道:“他遵照我的意思去做,的確是忠誠的。但是,他刺傷了凝兒也是事實,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洛川瞭然的點點頭,卻又不解道:“凝兒姑娘那張臉已經足以接近靖王,公子又爲何一定要下令傷她呢?”
薛夕瑾眼神深邃,緩緩道:“要讓凝兒留在他身邊,總要有個理由,我要做到有把握,不能冒任何險。況且,有他和屈辰在,凝兒不會有大礙。”
薛夕瑾說的輕描淡寫,手卻緊緊握著椅邊,直到指尖微微發白。
洛川沒有說出心裡的話,其實薛夕瑾對凝兒的在意,他看在眼裡,只是從未說破。
洛川繼續問道:“公子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薛夕瑾情緒瞬而變得平靜,淡淡開口:“已經部署了這麼久,凝兒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她的臉就是一張王牌。”
洛川沒有再開口,他深知薛夕瑾從小到大的不易,他是庶出,母親又是外族女子,連他的眼睛都帶著微微的藍色,所以他註定不會受到父王的青睞。但是他不會放棄,多年來一直耐心的安排、計劃,爲的是有一天可以帶著母親站在最高的地方,哪怕爲此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愛,之於他,太奢侈了。
當薛夕瑾遇見凝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凝兒能幫助他。
起初,他只想要她成爲一顆棋子,她卻想要以此報救命之恩。
三年,更多的眷戀、情愫交織其中,他從未表露,她佯裝不知,只想盡力爲他成就大業,方可有機會好好的相守。
***
凝兒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是矇矇亮。她緩緩起身,才發現薛千烈靜靜趴在桌上睡著。
凝兒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手輕覆在肩上的傷口處,緩緩往外走著。
“君姑娘……”身後傳來薛千烈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
凝兒緩緩回身,輕聲道:“叫我凝兒就好。”
薛千烈喘息著,傷口連帶整個身體也痛,嘴脣微微發白,聲音壓著平靜道:“凝兒,你身上的傷不輕,不如留下休息幾天吧。”
凝兒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我的傷沒什麼大礙,就不再打擾了。”說罷轉身欲離開。
薛千烈頓時心下一片慌亂,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擡起手想要拉住凝兒,卻撲空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凝兒一驚,扶起薛千烈,指尖不經意觸到了他的額頭,滾燙立時襲來。
屈辰切完脈,回身對凝兒道:“他昨晚受的傷不輕,夜裡又受了風寒,纔會發高燒。我去幫他熬藥,麻煩凝兒姑娘先照顧他。”細細端看凝兒的五官,眉眼處的確十分相像,但是眼神中的清澈是沈南若不曾有的。想及沈南若,屈辰心中隱隱作痛。
屈辰心下明白,凝兒的出現又引發了薛千烈壓抑已久的情緒,內憂外患,纔會病倒,所以此時自己必須幫他留住凝兒。
屈辰走後,凝兒用冷帕子輕拭著薛千烈的額頭,端看他,臉色略顯潮紅。凝兒緊緊看著他,他似乎在極大的矛盾中掙扎著,眉頭擰成一團。其實他睡著的樣子與薛夕瑾是有些相像的,只是薛夕瑾絕不會允許自己這般暴露情緒,哪怕是在睡夢中。
薛千烈在睡夢中煎熬著,又憶起那個夜晚,三年前迎親之前的那夜……
沈南若臉色平靜,淡淡的開口道:“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親事也是自小就定下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
薛千烈沒有注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輕笑著道:“青梅竹馬,怎麼會不是愛呢?”話落牽起她的手,柔聲道:“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就娶你!”
沈南若嘴角微微上揚,轉身離去的背影深深印在薛千烈的腦中,自此再沒有她的下落……
“南若……”薛千烈低喃著,一把抓住凝兒的手放在胸口,才恢復平靜繼續睡著。
凝兒的手感受著薛千烈重重的心跳和手上的溫度,眼中微微帶上笑意。
屈辰端著藥走近牀邊,凝兒的手仍被薛千烈緊緊握著,眼中略帶羞澀。
屈辰將薛千烈扶起,凝兒緩緩的喂他喝藥,他緊緊皺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機械的吞嚥著,手上的力道也鬆了些。
凝兒再次扶他躺好,手順勢收回,可是薛千烈在睡夢中忽然像個迷失的孩子,擡著雙手,低喊著:“不要……不要走……”
他臉上一副無助的神情,凝兒不自主上前再次握住他毫無目的揮舞的手,安撫的開口:“不走……不走……”他才又沉沉的睡去。
屈辰無奈的扯動著嘴角,準備離開房間。
“南若是誰?”凝兒猶豫著低聲問道。
屈辰停頓一下,坐在一側的桌邊,幽幽的開口:“沈南若……是他的未婚妻,可是卻在新婚當日不見了……”屈辰沉靜的看著窗外,臉上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不見了?怎麼會……”凝兒仍舊不解。
“當日他去迎親,沈南若已經蹤跡全無,整整三年來,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件事城中很多人都知道。”屈辰不知道爲什麼會對著陌生的凝兒講述這些,也許是因爲面對這張臉,他根本不由自己。
凝兒臉上的表情恍然:“他姓薛,迎娶的是沈家大小姐,而且新婚當日失蹤……他……是靖王?”
屈辰嘆息著點頭道:“擁有再多的權力和財富又如何,仍舊有得不到的東西和解不開的心結。”轉而道:“凝兒姑娘,明日還要麻煩你多照顧他,我要去靖王府交代一下。”
屈辰走後,凝兒定定看著薛千烈,忽而陷入思緒。她心裡自然清楚瑾的安排,可是瑾終是棋差一招,薛千烈心中早有忘不掉的身影,她如何才能接近?
薛千烈昏昏沉沉中睜開眼,只見凝兒正盯著自己出神,臉上的神情仿似有些難言的失落。
凝兒直對上他的眼神,先是一愣,隨即嫣然一笑,脫口道:“你醒了……覺得好點了嗎?”
薛千烈的腦中雖仍是一片混沌,此刻卻分明看的更清,眼前的她不是南若,即使五官那麼相像,他卻真真體會到了不同。
南若從來都是溫和的,對他,只有淡淡的笑容。從未有過像凝兒這般的落寞或喜悅,甚至從未見過她起伏的情緒。
薛千烈定定看著她的笑靨,一瞬間失了神。
凝兒見他沒有開口,只是怔怔皺著眉看著自己,馬上擡手覆上他的額頭,雖仍是發熱,卻終於不再那麼滾燙。
凝兒鬆口氣道:“終於好點了……我去幫你倒杯水……”想要抽回手的時候,卻被薛千烈再次緊緊握住。
“不要走……”薛千烈乾澀的喉嚨中扯出幾個字,扯到生疼。
凝兒臉色變得淡然,稍一用力便掙開他的手,輕聲道:“靖王爺,我不是沈南若……”說罷便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