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冷哼了一聲:“帝都沒有大夫嗎,還要到那么遠的地方去看病?”
“官爺你有所不知,我家少爺這病有些奇怪,在帝都尋遍名醫也治不好,聽清州的親友說,那邊有個神醫,專治疑難雜癥,所以特意……”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背后響起一聲冷笑:“我也專治疑難雜癥。”
于嬤嬤回頭,不禁暗驚,來人正是當初她和顏棠自東華山逃亡時,跟在馮紹身邊一起搜山的那個小頭領。
所幸今天她也戴了人皮面具,所以不至于被認出。
“官爺說笑了。”于嬤嬤保持鎮定,和他周旋。
他卻不客氣地過來,圍著顏棠轉圈。
于嬤嬤立刻不動聲色地將顏棠擋在身后:“我們小少爺的病會傳染,可別連累了官爺。”
那人笑得猥瑣:“連累?不不,我還要靠你們小少爺升官發財呢。”
他頭往旁邊一側,指示自己的手下:“把這些人帶回去。”
于嬤嬤的眼神凝了起來:“不知我們犯了什么罪,為何要被帶走?”
他歪咧著嘴:“你們不知道嗎?現在滿城都在搜捕殺于侍郎的兇手,凡是可疑人等,一律帶回衙門審問。”
“我們哪里可疑?”于嬤嬤仍不讓步,那人火了,指著她就罵:“臭老婆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我給你吃上幾鞭子。”說著他還威脅地揚了揚手中的長鞭。
此人本是當日殺人燒寺的幫兇,于嬤嬤心里直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面上卻只能保持平靜,怕這畜生真撒起野來會誤傷了顏棠。
她現在只能一邊和這人言語上磨時間,一邊期盼彥祖能早點出現,想辦法給他們解圍。
然而此刻,彥祖也被拖住,馮耀威居然一早來了驛館,說要為他送別。他心里隱約覺得不妙,卻又無法立刻脫身,只得與之周旋。
馮耀威自然不是真的如此熱心來送行,他昨天半夜接到手下人密報,說彥祖去了同緣客棧歇宿,立刻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所以一大早在那邊埋伏了人跟蹤攔截,這邊則親自出馬。
一直未找到女皇的下落,成了他的心頭隱患,他也懷疑馮紹念及私情,偷放了女皇一馬。
而彥祖突然出現,大鬧皇宮之后,又這么輕易走人,也讓他生疑。所以聽到昨晚的消息,他就在猜想,會不會女皇被彥祖暗藏起來,想偷偷帶回南越。
斬草必須除根,到了今日,他已決不能容許女皇活著。然而彥祖畢竟是他國太子,不可魯莽動粗,他必須有足夠的把握,才能下手。
“我已在鳳寧殿設了辭別宴,殿下干脆用過午膳再出發。”馮耀威邀請。
“多謝攝政王的美意,然此去路遠,且途中客棧稀少,需要早點動身,以免夜晚露宿。”彥祖婉拒。
“唉,就算晌午出發,只要加快些腳力,晚上也是能到達城鎮上的,殿下不必多慮。”馮耀威哪肯就此放過他:“現在文武百官都已在鳳寧殿個侯,殿下可別辜負大家的一番情意。”
彥祖知道推辭不掉,只得見機行事,打了個哈哈:“既然盛情難卻,那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隨馮耀威前往皇宮,四周的眼睛,將他盯得死緊,讓他無法傳遞消息給自己人,一路擔憂顏棠出事。
到了鳳寧殿,果真是所有人都到齊了,唯獨不包括馮紹和馮野。
馮耀威還特意解釋,說兩兄弟今日恰好有公務要辦,無法前來,他代為賠禮,要彥祖莫怪罪。
彥祖嘴上客氣一陣,心中卻明白,這是馮耀威有意為之,要斷了他所有的后路。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從容入座,暗暗等待機會。
席間照樣歌舞升平,只不過無論是馮耀威還是彥祖,心思都不在此處。中途有人進來,附在馮耀威耳邊低語。
彥祖佯裝喝酒,眼角的余光卻瞟見馮耀威表情中暗自得意,擔憂更甚。
那人的確是告訴馮耀威,人已抓到,正在府中審問。馮耀威叮囑他,此事務必不能告訴馮野馮紹,怕那兩兄弟,
又感情用事。
而此刻的顏棠三人,正被關在馮府的地牢里。
那個抓他們回來的小頭領,一上來就拿顏棠開刀,單獨將她提到外面,給她上來夾刑。
其實他心里,也還是有所忌憚的,雖然上頭未明說,此人可能是女皇,他也一心對馮耀威效忠,想加官進爵,但畢竟君臣有別,底氣稍顯不足。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說,你們到底是誰,不然我要開始動刑了。”他示意兩邊的人,扯了扯那牽頭著竹夾板的繩子。
顏棠細嫩的指尖,頓時有輕微的疼痛,但她仍一口咬定,自己是出城看病的。
那人連問幾遍,仍得不到真話,便惱了,干脆豁出去叫人用刑。
那兩個嘍羅立刻一使勁,顏棠的指尖便鉆心地疼,滲出血來。
牢房里的于嬤嬤,急得拼命搖著鐵欄叫住手,卻玩濟于事。
顏棠臉色發白,卻咬緊牙關,始終不肯改口。她知道,只要自己承認,他們都得死。
那頭領氣急敗壞之下,讓施刑的人加大勁道,顏棠終于受不住痛,暈厥過去。
見從顏棠這里無法突破,他們將昏迷的她丟回牢房,換于嬤嬤出來的受折磨。于嬤嬤只希望顏棠能少受點苦,所以心甘情愿替她受刑。
再之后又是掌柜,一圈下來,半點口供也沒套出,那頭領不禁有點沮喪,往各人身上抽了兩鞭,出去透氣。
于嬤嬤抱著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的顏棠,從懷中偷偷取出金創藥為她抹上,心疼不已。
那掌柜也焦慮萬分,可此刻卻都毫無辦法。而就在此時,忽然有個聲音響起,似極為童稚天真:“你們是誰呀?”
這聲音頗為耳熟,于嬤嬤探頭去看,發現就在隔壁,居然關著會香,可她披頭散發,完全不似當初的機靈模樣,心中生異,問道:“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他們說我瘋了,所以把我關起來。”會香笑嘻嘻地回答,于嬤嬤皺眉,又和顏悅色地問:“他們為何說你瘋了?”
會香偏著頭,神色委屈:“我沒瘋啊,我就是想跟紅玉走,怕月香抓我,他們就關我……”
月香不是死了嗎?于嬤嬤回憶起以前的事,凝神思慮,試探地問:“紅玉她……去哪兒了?”
“我也不知道啊。”會香說著說著就開始哭:“三王爺把她打碎了……好多好多和因……紅色的……”她驚恐地捂住眼睛,身體顫抖。
于嬤嬤頓時明白了,立刻安慰:“別哭,好孩子,別害怕。”
會香抽抽答答的湊過來,隔著鐵攔握住她的手:“嬤嬤你真好,你不像他們,你是好人,他們都討厭我,還嫌我臭。”
于嬤嬤這才注意到,會香的身上有股異味,大約是由于神志不清以致失禁,沾到了身上。心念一轉,她跟會香說:“那你就叫他們讓你回去換身干凈的衣裳再來。”
“也對哦。”會香傻笑著想了想,開始叫守在門口的人:“放我回去,我要換衣裳。”
那兩人極不耐煩:“鬧什么鬧?”
會香哪管這么多,立刻真的鬧開了,哭喊不休。
那小頭領正好返回,聽見里面的聲音,心煩意燥地問:“那瘋子要干什么?”
“她嫌自已臭,要回去換衣裳。”回答很無奈。
他本來心里頭就著急,此刻更不想這瘋子鬧個沒完,打攪自己的正事,不耐煩地揮手:“那就放她出去。”
“可是……”那兩人還有些遲疑。
“可是什么可是,她是瘋子,又不是牢犯,就是因為吵才關進來的,這會兒我這里能被吵鬧嗎?你們不知道我在審問重要犯人?”小頭領正好拿手下撒氣,他們只得灰溜溜地放了會香出去。
會香走之前還特地跟于嬤嬤招手:“嬤嬤我去換衣裳了哦,待會兒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怕被人懷疑,于嬤嬤并未做明顯回應,只對她微微點了個頭。
會香就這樣跑回了碧綠居,而瘋了的人,又單獨被關了這么久,自然是見著熟人就亂說話
,很快大家便都知道地牢里還關了其他人,只是不知是誰。
大家也可憐會香,幫她洗澡換衣,又給她端來熱菜熱飯。
她正在狼吞虎咽,忽然聽見人說三王爺回來了,嚇得噎住,然后撒腿就往外跑,正好被馮紹撞見。
“會香怎么回來了?”他微蹙著眉。
畢竟當初會香侍奉過他一場,所以盡管后來她鬧得厲害,他還是沒下手殺了她,只是將她關入私牢,以免吵到別人,可是今天怎么會突然跑回來。
“她說牢里的一個嬤嬤,叫她回來換衣裳。”被問到的人,戰戰兢兢地回答,自從上次的事過后,馮紹在眾人心中,就再也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小王爺,而成了魔鬼的化身。
“嬤嬤?”馮紹覺得奇怪,為何地牢里關了人,他卻不知道。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立刻疾步走向地牢。
在門口守著的人看見他,驚慌失措,卻又不敢攔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闖進去。
等他走下地道,雖然顏棠臉上戴著人皮面具,馮紹仍一眼就認出,此刻在受刑的人,正是她。
她已經被涼水潑醒,那頭領拿著鞭子欲抽打她。
“住手。”馮紹怒喝,那頭領嚇得鞭子差點落地,轉頭看見是他,趕緊涎著臉賠笑:“三王爺,是攝政王讓我在此審問疑犯。”
“什么疑犯必須在這里審?”馮紹冷笑反問,走過去給顏棠解下套索,她的身體頓時癱軟下滑,被他扶住。
“是……是殺害于侍郎的疑犯……攝政王怕公開審問……會不太好……”那人囁嚅了半天。
馮紹現在,也不能對顏棠表現出過度的關心,只能假裝公正的質問那人:“你確定他們就是疑犯?證據呢?”
“我正在審問。”那人臉上肌肉緊張地抽動。
“你這不是審問,是拷問,想屈打成招,好去冒充領功?”馮紹狠厲地掃了他一眼。
“不,小王爺,改正絕非此意。”他慌忙為自己辯解。
“是么?那由我來監審。”馮紹其實此刻,只想將懷中的人,抱住好好呵疼,卻只能強忍住,將她扶回牢房,交由于嬤嬤。
而有馮紹在場,那頭領再不敢動刑,謹小慎微地問了一陣,自然還是毫無所得。
”你不會是抓錯了人吧?“馮紹瞇起眼睛。
那人縮著頭,不敢說話。
“蠢貨。”馮紹板起臉罵:“還不去城門口繼續守著,莫讓真正的疑犯罪跑了。”
那人想說這是攝政王給的消息,不會錯,可馮紹的手段,他也是見識過的,哪敢貿然頂嘴,只好唯唯諾諾地答應,出去卻一溜煙跑去給馮耀威報信。
再無閑雜人等在場,馮紹立刻進了牢中,將顏棠摟進懷里,焦急地問:“你還好不好?”
顏棠已經沒力氣說話,只是勉強點了點頭。
“我救你出去。”馮紹知道,一旦馮耀威回來,她便再無活路,眼前只能鋌而走險,先將她帶走再說。
他將顏棠抱起,于嬤嬤和掌柜,一個在前一個在后保護。
用暗器放倒了門口的兩人,他們出了地牢,眼前能逃出城的路,已經只剩下東華山。
他們立刻從隱蔽的側門離開。
為了留下人給彥祖報信,掌柜先返回客棧,于嬤嬤和馮紹,則帶著顏棠直奔山上而去。
而馮耀威得知消息,大感不妙,馬上派人追捕……
坐在馮耀威不遠處的彥祖,自然沒有漏掉他這一刻氣急敗壞的表情,心知事情肯定發生了變化。
而此刻宴會也已接近尾聲,他微笑著站起來:“感謝諸位大人如此殷切的厚意,但是時辰已晚,在下務必告辭了,他日有緣再聚。”
馮耀威也不好再拖下去,何況自己也心焦于追捕的事,只好放行。
果然剛出宮不久,便有人民暗中給彥祖報信,說顏棠一行,已往東華山。
彥祖立刻著馬車啟程,為掩人耳目,他只好先讓人駛出城門,再找機會中途離車,自城外的路上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