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江婉瑩在那里暗自慶幸,只說傅秋寧,這會兒看著金鳳舉舒出一口氣,身子倒了下去,整個人都攤平了躺在榻上,她就連忙拿起一條薄被該在對方身上,忽聽金鳳舉喃喃道:“秋寧,你看見了嗎?婉瑩演的多好?若不是我們已經知道了許多事,她這會兒的反應,可是半點也不會讓我起疑的。”
傅秋寧嘆氣道:“是,婉二奶奶以退為進,為秋霞據理力爭,確實是把自己給摘得干干凈凈。只是爺演的也不錯,我看婉二奶奶現在肯定也不知道爺早已經是心知肚明,在她面前同樣是演一出戲罷了。”
金鳳舉苦笑道:“我也是不得已,她們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我怎么也不能讓她們失望才是。算了算了,這點子風雨算什么?只怕將來,還不知要有多少事情,秋寧,我很累,躺下來讓我抱一會兒吧。”
傅秋寧在他伸出來的手上輕輕一拍,啐道:“放屁,既然累就好好兒躺著,若抱了人,豈不是更累?”話音未落,就被金鳳舉拽下了身子,聽他嘻嘻笑道:“抱別人自然更累,抱你就覺著輕松些。”
傅秋寧見他笑容只是轉瞬即逝,心中便知道他還是在為江婉瑩的事情痛心,自知這不是說話的時候,一時間夫妻兩個擁在一起,屋中重簾委地,熏香裊裊,一片靜謐中,似乎只有兩人的心跳聲在一拍一合,如同彼此呼應。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傅秋寧才坐起身道:“我去看看翼哥兒,然后就要用晚飯了,今兒幾位小爺和姑娘們都要在這里用飯,得早些預備著。”
金鳳舉也坐起身來,想了想道:“也好,我去老祖宗那里說一聲,免得老人家忽然聽見這消息被嚇到。不用等我一起用飯。我就在康壽院蹭著吃一頓便好。”說完夫妻兩個便各自出了門。
沒過兩天,宮里一位老太妃薨逝,所有戲樂飲宴盡皆禁止,傅秋寧也就暫時不用去管教坊司教授黃梅戲的事情。總算是得了兩天閑暇,可以在風雅樓中安安靜靜過幾天。
秋霞和田雨自縊的事情在金鳳舉和江婉瑩等刻意的壓制下,很快便過去了。就是老太君和江夫人,一開始雖驚疑不定,聽金鳳舉吐露了一點詳情后,也就收了那些惋惜驚懼之心,只覺著這兩個人算是聰明的。不然如果真要被主子動用私刑,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江婉瑩自然是沒有“查探”出和秋霞“勾結”的人除了田雨之外還有誰,霍姨娘經“查證”之后,自然也是清白的。她自忖此次終于是險險過關,卻不知霍姨娘那里早已露出了破綻,這一下,無疑是把金鳳舉對她存的最后一點幻想也徹底打滅了。
從這之后,靖國公府著實過了一陣安生日子。然而,就像是和靖國公府的平靜生活相互對應一般:朝堂上卻是風云際會暗流洶涌。
這一日清晨,女眷們都在康壽院中圍坐著金老太君說笑。忽聽門邊丫鬟們報道:“二老爺過來了。”眾人不由的都是一愣,這金石幾乎不進后院,因為他每日上朝,所以金老太君把他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就是金玉,如今頂著靖國公的頭銜賦閑在家,也并不時時往康壽院來。
“什么事情你要親自過來?”金老太君卻知道必定不是發生了尋常事,不然二兒子不會特意來到自己面前,見金石猶豫了一下,她便將身旁的丫鬟們都支出去,這才又問了一遍。
“老祖宗。皇上已經決定御駕親征,讓榮親王隨行了。”金石說完這句話,想起皇上在朝堂上對那些規勸的大臣們所發的火氣,還是覺著心有余悸。
“御駕親征?怎么回事?”不是每個人都像傅秋寧一樣熟悉內情,只不過金老太君問完這個,江夫人卻另有一層擔心。焦急問道:“榮親王要隨御駕親征,那鳳舉呢,他要不要也一起跟去?”
金石搖頭道:“皇上沒說其他安排,想來怕也是要去的,這一次皇上非常著急,甚至許多大臣上書,勸皇上等到初夏時節再動身,卻都被駁了回來。我倒是不用去,但凌尚書就沒逃過去。”
方夫人聽聞自家老爺不用去,心中大石頭不由得放了下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卻都擔心著金鳳舉,于是金石告辭出去后,一眾人就仍都留在屋里,只盼著從金鳳舉嘴里聽確切的消息好容易聽見門外小丫鬟們齊聲說小侯爺回來了,接著打起簾子。金老太君竟急得要下榻一問究竟,幸虧金鳳舉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扶住了老太太,笑道:“老祖宗必定是從二叔那里得了信兒擔心我,放心吧,這一次御駕親征,我雖苦苦請去,可皇上沒要我,讓我留在京中輔佐太子殿下監國呢。”
一句話說出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雖然輔佐太子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但畢竟不用上戰場。要知道,戰場上的生死只是一瞬間,自然是有戰功赫赫名揚天下的將領,但更多的是那些埋在黃沙下的白骨,不管多有名的大將,也不敢說自己在戰場上就可保完全。金鳳舉雖然能干,但是并沒有多少上陣殺敵的經歷,此次又是皇帝御駕親征,哪怕有一點閃失,那都是天大的過錯。
只是不用為金鳳舉擔心之后,卻又要為榮親王那一頭憂心了,依照金老太君和江夫人的心思,便巴不得榮親王和金鳳舉都能留下,那太子殿下還是烈親王的時候兒,就是因為翹勇善戰而得了皇帝賞識,到今日寵信無比,這樣的行動,正該他陪王伴駕才是。只是圣命已下,她們縱使在肚子里腹誹幾句,也終究不能說什么。
金鳳舉看上去心情也不是很好,因也無心和金老太君江夫人等說話,只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出來。傅秋寧也忙辭別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夫妻兩個一路回到風雅樓,將周圍人支出去,傅秋寧便道:“依爺看,這一次皇上御駕親征,對于日后的事有沒有什么影響?”
金鳳舉沉吟道:“不好說,但看太子在監國這段時間的表現吧。皇上點的一應將領和供應糧草的勛貴,就沒有幾個是太子的人。如此看來,皇上是防著他的。我自己忖度著,這儲君位子上的迷霧重重,許是皇帝回來后,就該盡數驅散了。”
傅秋寧知道他的意思是說儲君之位究竟是真的給太子,還是只做做樣子,要試探一下他磨練榮親王,在御駕回京之后,就應該有一個結果。雖然她和金鳳舉都偏向于帝王心思終是屬意榮親王,此時心里也不由得沉甸甸的。
“這也沒什么,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咱們自己的日子終究還是要過。”傅秋寧沒有再多說,拉著金鳳舉的手笑道:“如今快到端午了,天氣慢慢就會熱起來,前些日子讓人買了幾匹薄紗,已經給孩子們做了衣服,如今你且看看料子中意不中意,若是喜歡,也給你做兩套。雖然我比不上外面裁縫的手藝,終究是一片心意。”
金鳳舉笑道:“別說你在這方面是個拿手的,便不拿手,我穿著你做的衣服,自然也要比穿外面人做的舒服些。只是如今你著實忙碌,雨階也要出嫁了,你哪里還有空替我做衣服?不如放一放吧。”
傅秋寧笑道:“那蹄子,原本人家說四月就要來接人進門的,偏府里又發生了翼哥兒的事,她就說什么不走。也是巧了,那家又說五月初一是今年中最好的日子,這才把婚期定了。世上竟然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去年這個時候兒把玉娘嫁了出去,今年雨階也是這個時節出嫁。”
金鳳舉笑道:“所謂無巧不成書。是了,這些日子我太忙,也沒親自給她打點什么嫁妝。這丫頭和玉娘在晚風軒里陪你足足吃了六年苦,也沒有怨天尤人,是個好樣兒的,你萬萬不可薄待了她,先前交給你的那一千兩銀子,你就都拿出來替她置辦嫁妝,鳳冠霞帔我倒是早就托人定了,也是如玉娘一般的規格,想必這幾日就能送過來。”
傅秋寧笑道:“好。對了,玉娘前兒生了個大胖小子,爺知不知道?我恍惚記著和你說了一句,只是又不做準……”不等說完,便聽金鳳舉笑道:“你哪里和我說過?怕不是在丫頭們面前說的吧?我并不知道這件事。不過也沒什么,她那里的表禮你自然都會安排,用不著我管。”
傅秋寧笑道:“這是自然,難得有一次假公濟私的機會,我當然要送玉娘幾樣好東西。派剪楓過去送的,說是張三樂得嘴都合不上,看見人只知道傻笑,一應應酬都是他母親。玉娘又說等做完月子,親自抱孩子來給我瞧。”
金鳳舉點點頭,看著傅秋寧,忽然嘆道:“難道真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怎么你這身子到現在也沒個動靜呢?只是罰我就好,為什么還要罰你?你如今也二十多了,若是再不生產,怕慢慢就要過了年齡,生孩子要吃力的。”